作者 陈振民
这是一本张仪故里——山西省万荣县张仪村闫晓光同志编辑的关于张仪的书。这本书依据史籍和传说介绍了张仪外交活动的历史、才华和成就,也提供了现代学术界对张仪和苏秦关系的不同见解。
读罢这本书,我首先思考的是对张仪如何评价。
张仪此人,大家都知道是战国时代著名的连横家,他的对手按历来说法是著名的合纵家苏秦。当时秦、楚、燕、韩、赵、魏、齐七雄并立,互相攻战,秦国最强,其余六国较弱。张仪游说六国归附秦国,因其与秦是横的东西位置,故称连横;而据云苏秦则游说六国抗衡秦国,因六国各自处位是纵的南北关系,故称合纵。连横与合纵双方互相斗争的最终结果,是秦国通过近交远攻或远交近攻,对六国实施了个个击破,从而统一了天下,结束了诸侯割据的局面。就是说连横胜利了,合纵失败了。
对张仪的作为历来有褒有贬。战国时的景春与秦时的李斯都赞扬过他;而到汉司马迁时就有变化了,他在《史记·张仪列传》文末就总结说,张仪与苏秦一样是“倾危之士”。所谓“倾危之士”就是使人家国家陷于危局的险诈之徒。司马迁当然是伟大的史学家,《史记》也无疑是伟大的史学名著,但这不等于其尽善尽美,其看法写法也存在不少问题,甚至是严重问题。他没有从历史的大趋势上评价张仪外交作为的进步性,而却以“倾危之士”贬斥之,就是他唯心史观的突出表现。在其影响下历来许多人都说张仪人品不好,凭巧言令色、欺蒙谎诈、威胁利诱、阴谋诡计到处挑拨离间,灭人之国。郭沫若在写著名史剧《屈原》时,就把张仪塑造成了一个在这些方面很可憎的人物。但郭不仅是著名的文学家,同时也是著名的社会科学家,从科学的角度评价张仪时、他又是另一种说法,在《我怎样写五幕史剧<屈原>》中说:“写张仪多半是根据《史记.张仪列传》及《战国策》,把他写得相当坏……为了禋祀屈原,自不得不把他来做牺牲品。假使是站在史学家的立场来说话的时候,张仪对于中国的统一倒是有功劳的人。”
这就牵涉到评价历史人物的标准问题了。还是郭沫若说得好:“我们评定一个历史人物,应该以他所处的历史时代为背景,以他对历史发展所起的作用为标准,来加以全面的分析”,“对民族、对经济、对文化等方面的发展,在当时是有过贡献的,我们就应该给以一定的地位。”据此,我们评价张仪就是要看他在历史潮流中的大节。显然,其大节是促进统一,有利发展的,这就应予以肯定。至于他在这个过程中被人指谪的具体伎俩,只能是一种小节,而且当时各国搞外交的都避免不了,合纵家苏秦也不乏其伎俩,故我们不能一叶障目,舍大求小。
其次,这本书还让我明白了另一个问题,就是张仪与苏秦的关系。按《史记》的说法,张仪与苏秦同是鬼谷子的学生,两人关系本来很好,后来在连横与合纵上各站在不同的阵营,成了外交与军事斗争的矛盾双方。这也是《史记》面世后历来的看法。旧戏舞台上反映此二人同窗关系的《激友》一直盛演不衰。但近多年来,这种看法被学术界颠覆了。1973年马王堆汉墓发掘中,有产生于秦汉之际的所谓《战国纵横家书》出土,经学者们研究,原来苏秦的年辈晚于张仪,双方相差了三十年,就是说,张仪活跃在连横舞台的时候,苏秦还根本挨不到上场,他的合纵表演是在张仪三十年后,此时张仪已经死去。当年与张仪对着干的是公孙衍。在《史记》中,苏秦名下的许多事情都是公孙衍的作品。而若干年后,它曾被史家们张冠李戴于《秦纪》、《战国策》,又被司马迁继续摘编于《史记》。这个情况说明既往的一些史书往往有其错讹之处,不宜一概信从。必须结合未经后人随意改纂的地下发掘物进行科学分析,弄清史料的真伪,以此为基础,然后才好进入对于人物和事件的价值判断。
古代的史册,缘于记述者历史的、时代的、阶级的局限,缺乏唯物史观,故对于人与事的评判时有偏颇;而由于事件的繁杂,传闻的互异,岁月的久隔,所记者又常常互呈有无和矛盾,这就更给正确的评判带来难度。这是很值得我们今天的治史者、读史者、用史者注意的。
《战国纵横家张仪》这本书,窃以为正是在以上两方面有其借鉴作用,故编者之辛苦甚具意义。现特为本序,荐之于读者,区区用意,期获其效。
2017年4月1日于万荣县城五功斋
编审:张忠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