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情”所困
作者//唐半傻
鲁迅说,世上本没有大白,做核酸的人多了,就有了大白……
鲁迅真了不起,先生怎么什么都知道呢?有的人就爱八卦,总拿鲁迅偷看兄弟媳妇儿洗澡儿来说事儿。鲁迅当年在北京八道弯的四合院儿墙那么高,他跟兄弟媳妇儿住隔壁呢,墙边儿又有灌木丛,想要偷看哪那么容易呀?净瞎扯!鲁迅是正人君子。他自己的夫人朱安都闲着不用,能去扒兄弟媳妇儿的墙头?连郁达夫都嘲笑他,说鲁迅冬天不穿棉裤就是为了冻得瑟瑟发抖,压制性欲。而先生实际上夜里也故意睡光板硬床,不想让自己躺得太舒服,不就是为了抑制性欲?大文豪能不知道“饱暖思淫欲”吗?退一步讲,就算鲁迅先生真的偷看了兄弟媳妇儿洗澡儿,偷看就偷看呗,他兄弟媳妇儿是小日本娘们儿,他的弟弟周作人后来当了汉奸,偷看狗汉奸的小日本儿娘们儿洗澡儿那不也是一种爱国吗?鲁迅先生挣回的大洋不给自己夫人朱安,反而都交给兄弟媳妇儿掌管,这小日本娘们儿真是恩将仇报吃孙喝孙不谢孙呀,诬赖鲁迅,她的话谁也别信啊!那个败家娘们儿挣一个花俩儿,连鲁迅都说:“我用黄包车往家挣钱,她拿小汽车往外拉!”鲁迅后来搬出八道弯四合院儿与兄弟老死不相往来就对了,让那小日本娘们儿口无遮拦言论自由有影没影的都说……

我怎么也扯扯上民国的老婆舌了?闲话少说,身边走过两个大白,看不出男女,听声音,一定是长头发的。
大白甲说:“我命真好,我家的小卖铺刚贴上封条,封控期间不让卖货,就在劳动公园不分男女的公厕遇见了街道的关主任,他说,你闲着没事儿我介绍你去当大白吧?他色迷迷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点头了。谁跟钱过不去呀!”
大白乙说:“我的命也挺好,我家在农村养土瘪虫,现在行情不好,不稀得管了,让我妈和我奶在家给扔点白菜梆子喂喂得了。我寻思到市里找个饭店当个服务员儿,刷个碗啥的,没想到现在餐饮业也不景气,没找着轻快的活,听说去南站大世界舞厅陪跳挺来钱儿的,就去那碰碰运气,那天在舞厅遇见了一个老头儿,他也是社区管事儿的,姓庄,他介绍我来这儿当的大白。那家伙贼不正经,舞厅里不点灯,黢黑黢黑的,他哪都摸……”
“男人都不正经,好色,摸就摸吧,也没记号,当按摩了。”
“我跟你讲,女人的耐受力要比男人强,女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往往喜欢扎针,而男人,都喜欢吃药……”
“人民大学的教授做过统计,每三个男人中就有一个出轨,每七个女人中就有一个出轨。就那么事儿吧,别当真,都啥社会了。”
“要是全民核酸核酸无休止的做下去,咱俩就金票的大大,他们色狼想楷点儿油儿就楷吧,没有免费的午餐……”
刚从甲乙大白的对话中回过神来,就站到了核酸检测的队伍后边。
一位美眉走过来:
“大叔,我加个塞儿可以吗?”
“好好好,美女,你请,就这儿了,我就是来给你占地方儿的。”
“谢谢啦,大叔,你真幽默。我有点急事儿。”
长发、硕胸、细腰、翘臀、美腿,运动上衣体型裤包裹着沁人心脾的肉香!天上掉下个林妹妹,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得我魂不守舍手足无措。
我心怀鬼胎地瞄了一眼她小腹下摄人魂魄的凸起,心旌摇荡心猿意马。
她转过身,不再理我,只把一幅美轮美奂的背影镶嵌进我的一双色狼眼。
初冬社区门前的小广场一下子静了下来,连梧桐树叶飘落的声音都听得真真切切,队伍里不断地有人回过头来看我前面的这位美眉。轮到她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那棉签抠的是我。
她走了,越过栅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听见自己轻轻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明天的这个时候,她还来不来做核酸?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人世间有这样的美眉,必将山河无恙,百病不侵。官毒君,老子怕你做甚?

昨晚喝多了,一觉醒来浑身难受。饥肠辘辘的时候,去狗肉馆儿狼吞虎咽吃一碗朝鲜冷面乃最佳选择,解酒良药。原本八块钱一碗的冷面现在只卖六块,可见官毒肆虐下的餐饮业何等冷清,何等无奈。一场还没有感冒邪乎的乙类传染病,原本针孔大点儿事儿,楞被放大成了呼啦圈儿。搞垮了中小微企业,封停了买卖店铺,逼走了外商,连肯德基都跟瓷器国说拜拜了!掏空了医保财政,养肥了利益集团,祸害了百姓,韭菜们捂着干瘪的腰包却要为地方官的乌纱帽买单。从小做作家梦,自以为才高八斗的我游历半生又学了一个词儿:静默。也不知道谁发明的,渐渐明白,静默,不仅仅是静止,把守法自由的你关在家里足不出户,还要默不作声、闭嘴,不能像鲁迅兄弟媳妇儿那样忽必烈,否则祸从口出,别老盯着宪法第三十五、二十七条发呆,莫谈国事……流氓作家贾平凹说,越是底层老百姓,越热衷于谈论国家大事,不想着好好挣钱。按照贾流氓的逻辑,只有像他这种食肉糜的官老爷才有资格关心国家大事!大抵作为瓷器国作协副主席的流氓脱离人民太久了,骑在人民头上的他似乎忘了国家每有大事付出沉重代价的都是底层韭菜,兜比脸干净的老百姓又何尝不想去挣钱?
狗肉馆儿风韵犹存的老板娘面朝门口儿坐在餐桌旁玩着手机,看见我进门笑容可掬:
“来呀大哥,吃点什么?”
“一碗冷面。”说到这,我想起了穿长衫站着喝酒的孔乙己。
“不来点别的呀?”
“不来,昨晚喝多了,难受。”
“喝恁些嘎哈,再馋酒了来小妹儿的店里喝,妹儿看着你,不让你喝多,喝多了,多伤身体呀!”
老板娘起身进厨房去给我煮面。她的个子很高,小衫、皮裙、肉色打底裤,屁股翘得很高像要送人。我又想起了流氓作家贾平凹,他说,外表光鲜亮丽的女人说不定里面的内裤早已穿得泛黄。也不知他说的是内裤的哪个部位?瓷器国作协贾副主席对女人的内裤风光研究得出神入化。他自己曾说过,他的那部《废都》就是从黄色录像上抄的,那时候他无所事事成天钻进西安城路边儿的录像厅,一看就是一天,然后洋洋洒洒40万字的《废都》惊世骇俗地脱稿,王炸文坛!当年我正青春,每天躲在无人的角落里看《废都》,单薄紧绷的内裤湿滑难耐奇痒无比……

于是,受了贾平凹的启发,我就想在煤城的小巷深处自己开间录像厅,既能挣钱,又可以写一部比《废都》还“废都”的《废都》。于是,去找高中同学马玉洞。让他帮忙去找他的异父同母双胞胎兄弟黄伢豇。此时,黄伢豇正在站前派出所当副所长呢。虽然也是我的高中同学,但上学时我从来不屌那个鬼了咣叽的小白脸,所以贸然去找他,他不会帮忙的。
出煤都75公里有个马圈子村,据说是当年努尔哈赤养马的地方。马圈子村有一户人家养了个独女儿,脑袋缺根弦儿半傻不彪的,小女子芳名翠花。翠花妈从小就灌输小翠花处处算计跟谁都别吃亏。那小翠花别看虎了吧唧妈的话却牢记在心。
翠花16岁那年去邻村儿串门儿,穿过一片小树林儿,碰见一个老光棍儿正在放牛。老光棍儿见翠花走过来,就跑到小路旁边儿去撩她,用肩肘撞她。翠花想起了妈的话,就回撞他。老光棍一看,小女子挺有意思耶,于是就再撞她。翠花儿也不停的回撞。
两个人就这样走走撞撞,老光棍儿亲她,她就亲老光棍儿,老光棍儿扒她的裤子,她就把老光棍脱个精光,反正心里就一个念头儿:妈说了,不能吃亏……
翻过岭,遇见一个刨狗宝根儿的小子,翠花照方抓药主动出击,用老光棍儿对付她的手段对付那小子,那小子一脸青春痘能惯着她……
串亲戚回来已是傍晚,翠花跟妈原原本本地复述了她的不吃亏战绩,翠花妈去外屋地拿了一把菜刀,杀气腾腾直奔老光棍儿家。老光棍儿被逼无奈卖了牛娶了翠花。转过年,翠花生了一对双胞胎小子,一个白白净净,另一个驴脸呱嗒。老光棍说那个小白脸儿不是他的种,不要,送给了村西的独眼龙黄瞎子。后来,驴脸呱嗒取名马玉洞,小白脸取名黄伢豇,再后来,他俩成了我的高中同学。
那时候我们高中两年就毕业参加高考。马玉洞、黄伢豇哥俩儿在高中光蹲级就蹲了两年。后来马玉洞看上了比我们低一年级的半截儿美校花邹饴,那邹饴面带桃花眉目传情却长了一双外八字企鹅脚,走路拉歪拉歪的。那驴脸呱嗒马玉洞稀罕得魂不附体,两个人在校外的河边草地上打野战被尿急慌不择路的校长撞个正着开除回家种地;黄伢豇倒数第一考上警校,毕业后靠一肚子花花肠官运亨通……
马玉洞跟黄伢豇说明了我的来意,黄副所长一口就给回绝了:
“现在风头正紧,办不了!”
出了站前派出所大门,马玉洞说:
“老同学,你得请我吃顿饭吧?”
我说:
“去哪儿?”
他说:
“去小栏桥儿头的回民馆,那里的羊头、羊蹄儿很好吃,还不贵。”
从小栏桥儿头回民馆出来,马玉洞又对我说:
“从马圈子到市里的来回路费你得给我报了吧?”
狗日的小白脸黄伢豇,我的《废都》计划算是被你都废了……
我怎么又往外倒这陈芝麻烂谷子?气沉丹田,一仰脖把冷面汤干了,好爽!

逛市场是闲暇的我每日必修的课程。市场很近,就在我家楼下。我住二楼,每天天不亮就可以听见早来的农民在那大声说话,尤其夏天开着窗睡的时候,往往就像乡下的鸟儿一样,早早把我叫醒。每当走过那条拐尺形的农贸市场,看着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面孔,听着那熟悉的乡音,会让我想起久违的故土,想起从前父母劳作的岁月,于是就倍感亲切温馨,透过那一件件褴褛衣衫我可以嗅见故乡泥土的芳香。
卖笨猪肉的老头儿又来了。看着他诱人的肉摊儿,我想起了小时候腊月的乡下杀年猪,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都来帮忙。递刀子、烧开水、褪猪毛、灌血肠……一切OK之后南北炕两张炕桌儿大块儿吃肉大碗儿喝酒,好不热闹。好怀念那种氛围。
“真是笨猪肉吗?”我觉得我问的是废话。
“那还有假?嘎嘎纯的笨猪肉。”老头儿很健谈:“现在苞米不值钱,我一斤都不卖,都喂猪了。你看这猪,喂了一年半才够刀儿,300来斤,多厚的膘!精饲料喂的猪肠子是白的,你看这猪肠子是黑的,纯粹绿色无污染。”
见我有点儿迟疑,老头儿又说:
“你不是长岭子西山的下放户吗?我是王大郎沟的,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你小的时候学习可好了,听说你现在是作家,写书的,国家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当年我还当过大队书记呢。”
怪不得这老头儿有点面熟,我一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哦,当年,你还带头斗过我老爹呢,说他是地富反坏右。”
“误会,误会,都怨万恶的四人帮,他们连伟大领袖都给忽悠了,后来,英明领袖华主席不是把他们都下了大狱吗?该该该!这肉多好,买一大块吧,过个好年,来自家乡的野味……”
“你先忙吧,过些日子再买你的,等年临近的。”
“不买,你瞎搭咯啥呀,别耽误我做买卖,哪凉快哪去!”
“老乡,你怎么这样?”
“滚一边去,谁是你老乡!”
“就不买你的破肉!”
“你以为你是谁呀?地主富农的崽子,老毛头儿要不是死的早,早把你们都拿机关枪突突了。会写个破文章就是作家啦?从前有个高玉宝,大字不识一个,连入党申请书都是画图写的,还瞎编出来一个《半夜鸡叫》,成了作家了。听说现在又出了个贾钱浅,屎尿屁都能成诗,差一点儿进国家作家协会。你说你们这些文人臊客都是什么鸟啊?”
我落荒而逃。回过头去,看见他站在塑料凳子上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人,有钱就有罪。五零年土改就杀了二百万地主,死有余辜。杀你全家,斩草除根,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早晚再来一场文化大革命,弄死你……”

七年前一夜情的女友艾丑给我发微信说我在她的好友列表里她脑神经疼,她先把我拉黑,等不疼了再把我拽出来。我回了三个字“你随意”的时候对话框已经显示红点,我直接删除了她!曾经连身体都能进入的人如今连她的朋友圈都进不去!真正让你如梦初醒、看透人情世故的,只有经历吃亏、后悔和受伤。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了。从发了疯的纠缠,到卑微的祈求,再到默默的执着,最后彻底放手,我也丢了半条命,是你让我明白,有些东西不需要答案,态度就是最好的答案,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在你眼里从未重要,只是偶尔被需要。
那次一夜情之后我与她相距六百里地各据一城七年未见。七年来,我们一起经历了人生的起伏跌宕风风雨雨,相互精神供养。隔着手机屏幕在时光里我看着她身体一天天发胖、变老,老得提前进入更年期,老得面目全非提前绝欲……
如果人生是一趟单程列车的话,有的人只能是半路上车与你同行,还得半路下车冲你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该来的终究会来,该去的留也留不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生命的旅程只能自己走到黑暗的终点。
如果有一天,你念念不忘的那个人重伤了你,其实并不是坏事,从此你可以无爱无恨无殇,不喜不悲不念过往不必再去牵挂谁。忘记前尘旧事,安顿好灵魂,看护好肉身,纵情山水,折枝煮肉,把酒言欢,从此解脱,不枉今生……
没本事独占,也做不到共享,亲爱的,我决定放弃你了,让你好好去爱他。这条路太窄,容不下三个人,你也不用两边哄了,我怕你太累,所以我先退出,只愿你洗白自己时,不要诋毁这段感情,请善待我的退场!
彼此祝福,各自安好,从此再无瓜葛!曾经被我供成女神的艾丑如今一别两宽,我居然没有一点儿留恋与忧伤,从心里彻底剜去了她的名字,我什么时候成了狠角?大概这就是缘分尽了……

马玉洞现在是马圈子村书记。前几年跟开窑子铺发家致富的同学袁大种借了10万块钱贿选当上了村长,屌毛事儿没给老百姓干,一门心思地耧钱,一届期满下台又偷摸去外村入的党卷土重来,用同样下三滥手段成了书记,耷拉着长脸人模狗样地在村里晃来晃去。他35岁那年把邻村村长家19岁的姑娘给睡了,他老婆邹饴还带着儿子去人家抄家,把那女子给打了一顿,不要B脸了,有能耐管好自己驴脸呱嗒的爷们儿或者干脆给骟了,药物去势也行啊!
我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逃出市场拥挤的人群,拐进小巷,马玉洞打来电话,说他带老婆邹饴正在来市里的巴士上,给我捎了点儿自家烙的粘火烧,让我去长途客运站接。
粘火烧,是我小时候刻骨铭心的记忆,故乡的美食。后来,故乡容不下肉身,他乡容不下灵魂,所以只能选择漂泊。四海为家的日子里一直对故乡的粘火烧念念不忘,每逢冬季在农贸市场的路边看见有农民模样的妇女来卖,我都会买一点回家,城里虽然随时随地都可以买到,总觉得只有乡下柴火烧大锅烙的才好吃。
一张驴脸,下巴垂到前胸,像是要掉下来。马玉洞冲我嬉皮笑脸的时候我却盯着邹饴那张漂亮脸蛋儿愣了半天。
“你瞅她干啥?你瞅我。”马玉东开口说话的时候你只能看见他的下牙。
“我这是先易后难,从来都把最难看的留到最后,你这张脸没有半拉小时能看完吗?”
瓷器国的村委书记一共有663000人,怎么就缺了这么个怪物?真的是没人了!
马玉洞说,他带领村领导班子要去山东青岛考察。山东那边儿准备斥巨资230亿建大方舱。他要去谈一笔大买卖,在这个大项目中分一杯羹,让村里的青壮劳动力在冬闲的时候挣一笔好钱回家过年。我这才发现他身后还站了几个同行的人。
于是我把马玉洞从戴绿帽子的脑瓜顶夸到了穿翻毛皮鞋的脚趾头。这老小子喜形于色:
“当个九品芝麻官,就得为老百姓做点实事儿。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厉害了我的锅,怪不得北朝鲜人说钟锅人的幸福指数世界第一。遍地开花建方舱。有那么多人住吗?”瞥一眼他那张得意忘形的驴脸,我实在不忍心再夸下去。
“还用北朝鲜人说?崴脚部发炎淫华大妈都说钟锅人的幸福指数达到98%以上,世界第一。你也不看新闻呐?”马玉洞一脸不屑的表情。“你就是个小文人,井底之蛙,光知道哼哼唧唧写那点酸臭的情诗能不能有点大格局大胸怀?”
“……”
“我给你科普科普人家的打法:地方想要建方舱他得报中央批,好要钱呀。中央也需要考核你到底需不需要建。你怎么办呢?就去找核酸公司,欺上瞒下,让核酸公司随便弄出一个假阳性来,然后这个假阳性的密接、次密接、次密接的密接……通通筛查出来送进方舱。如果人头还不够,就去火车站用大巴拉人,所有下火车的一律拉走,爱受不受。火车站拉不够,就去大街上随便找,拉去方舱好吃好喝免费招待着,方舱每拉进来一个人政府给补贴3500块,一本万利的买卖。人头凑够了,上边的钱就鹅毛大雪一样飘下来,雪花那个飘呀!你知道现在的核酸检测是怎么回事儿?用得着三天两头检吗?那都是买卖,官商勾结,你想想,全国14亿人,每个人检测一次得多少钱?到现在为止,我们每个人都检测多少次了?那得多大的手笔?现在,有好几家核酸检测公司正在申请上市呢,都挣得盆满钵满了还不解渴,还要去股市上再捞一笔再割一茬韭菜……书呆子,你别看你升高中的时候全县考第一,你只会读死书,社会上的事儿你还毛嫩哪!你看人家黄伢豇,虽然就会拍马屁吹牛B,但现在人家是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副队长了,经侦支队是干嘛的?侦查经济案件抓贪官的,当官的哪个屁股干净?整到谁头上不得乖乖地上供?你不是那块料,回家静默写书去吧,饿不着撑不死,粘火烧酸菜散白小酒度日……邹饴要去商场买衣服,你反正闲着没事儿陪她逛逛当个保镖,我们哥儿几个直接去北站坐火车去干正事儿……”
本来头一天晚上喝多了浑身难受,吃一碗冷面虽然平复了很多,陪邹饴逛遍了大大小小的商场,我精疲力尽。落日西沉,送她去长途汽车站,最后一班车居然因疫情临时取消了。邹饴说:
“那咋整?”
“能咋整,带你去开房。”
“我没在外边住过,一个人住害怕。”
“那去我家,还省钱。”
“你媳妇呢?”
“离婚了,在女儿家呢,外地。”
“那你不早说。”
“我家一室一厅,就一张床。”
“那怕啥,半夜你要敢有什么思想活动,我就一脚给你踹下去!”
把邹饴带回家,叫了外卖,启一瓶长城干红葡萄酒把她灌成《水浒传》里的潘金莲。那双风含情水含笑的眼睛让我想起动物世界里发情的母狮。
隔着小小的餐桌,她望着我,我望着她,再也没有一句语言。我走过去抱起她,轻轻的放倒床上。她半推半就地任由我脱去上衣、摘掉乳罩挂钩,一只颤抖的手义无反顾地伸下去解开她的裤带……
褪下她薄薄的驼绒棉裤的时候,一股异味儿扑鼻而来,就如同农村臭水沟里的死鱼味,腥臭腥臭的。
我仿佛被一桶凉水从头顶浇到脚底,兴致全无:
“你提上裤子吧。朋友妻不可欺,你是马玉洞的老婆,咱俩又是同学,能干这事儿吗?”
“你个挨千刀瘟大灾的,你把我的火烧起来你撤了。你是不是戏弄我?去死吧你!”
邹饴仰躺在床上,照着我的要害部位狠狠地踹了两脚,她身体扭动的时候我瞥了一眼她那个地方,毛茸茸的鸟巢长得还挺别致的。
我不禁想起古代越南女诗人胡春香的《三叠坡》:
一坡一坡又一坡,谁琢美景一巍峨?
石阶碧亮苔缠绿,朱门红艳草盘窝。
松枝摇摇山风动,柳叶淋淋露水多。
贤人君子谁个不?膝疲脚酸仍想爬!

一条浑河穿城而过。初恋四秀离婚多年了,她住河北,我住河南。市区主河道上有14座桥,我与她一年未见。
邹饴先发情后发疯踹我的时候,我本能地拉开捂裆派掌门人的架势,床边的手机响起,四秀发来语音通话,我确定不是视频之后点开接收按钮。她约我去吃饭。
夜幕低垂,窗外华灯齐放。我匆匆忙忙撇下邹饴落荒而逃。出门时回头跟她说了句:
“洗个澡儿等我,夜里回来。”
“你是不是搞破鞋去?”
疫情下的河东老北京火锅儿依然很火。隔着黄铜掩埋的炭火四秀头不抬眼不睁,心无旁骛地往汤水里面下着各色食材:大虾、螃蟹、酸菜、虾滑、牛羊肉。我守着两瓶鲜啤看着她狼吞虎咽。她心宽体胖,臃肿成一尊女菩萨,只有那双眉眼还残留着当年的样子,这世上只有我知道她眼下衣衫包裹的肉体的每一处都是怎样起伏的。看着她旁若无人的吃相我忽然顿悟:我十五岁的初恋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好时光,再也找不见她了……
风卷残云,秋风扫落叶,吃不了的食材四秀悉数打包兜着走。在餐厅门口打车,她问我:
“你先走,我先走?”
“你先走吧……”
原以为,她会带我去她家过夜,看来我想多了。事到如今,连从前那般例行公事的拥吻都省略了。她今晚约我出来,无非就是为了让我买单。坐进出租车的那一刻我就想:今后,可以一别两宽再也不见,不必牵挂她了!
回到家,邹饴已经洗完澡儿躺在被窝里了。她的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借着酒劲儿,我掀开被窝儿,她居然连一块遮羞布都没穿……
那一夜,窗外,冰天雪地;房内,梅开几度……
从此以后,我没有初恋了!
第二天,全城封控,足不出户,街上荒无人烟。回不了家的邹饴陪我淋漓尽致地快活了十二天,偶尔马玉洞打电话来的时候都刚好正在进行时,邹饴告诉他:“你在山东安心挣钱吧,我一个人在家滋润得很,请勿挂念!”
万里之外,乌鲁木齐滔天大火中十条鲜活的生命换来了全锅解封!
一个时代结束了。将来的冬天,坐在东北的火炕上,穿着羊皮袄涮着羊肉火锅,给小外孙讲大灰狼跟羊的故事;给他讲健康码、行程码、场所码、捅嗓子核酸造假、乌纱帽封控、方舱医院、居家隔离、昂贵而腐烂的蔬菜包、绕口令密接次密接次密接的密接;给他讲穿上大白服戴上红袖标就等于黄马褂、街道办主任入室打人、持刀才能去给孩子买奶粉、呼和浩特跳楼女争取的全城楼道门铁皮拆除……给他讲电视剧里被陈真踢碎的牌子又被哪个傻屄捡回来了?我们有幸见证历史,我们不幸经历历史!
送邹饴上车回家的时候,她忽然跑回来,众目睽睽之下抱住我泪眼涟涟:
“还哪天让我来?”
“……”

作者简介:唐胜德,笔名,唐半傻;网名,独坐凭栏。辽宁抚顺市人,野生作家、黑木耳种植专家、《都市头条》认证编辑,永远怀揣一颗少年心的老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