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扎（小说）
文/刘正双（湖北）
这是发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原腹部某地的一个真实的故事，因为特殊的历史原因，这件荒唐的事件尘封许久。2022年8月，几个年轻的大学生在做社会调查的过程中，无意间揭开了这个谜团，相较于那场浩浩荡荡、席卷全国的计划生育大潮，这只算是时代长河中的一朵小浪花而已。今天把这个事件公布出来，只是想告诉大家，以史为鉴，不要让这样的历史悲剧再次上演。
一、
黄昏，残阳如血。
炊烟笼罩下的村庄，静悄悄。
一队棒子军悄无生息地包围了一幢座落在村东的农舍。说是农舍，其实只剩一具躯壳，屋顶的瓦片，椽子，檩子，己先几日被村组织的扒房队揭走，只剩一片瓦砾和残破的围墙，在风雨飘摇中瑟瑟发抖。
棒子队，是X省X地的独特发明，由各村抽调的精壮汉子组成，各自手拿一米来长的木棒（或铁棒），协助村委会、乡政府等政府基层组织维护社会治安，处理突发事故，壮大声势。毕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虽然经过几次严打，但农村并不和谐，乡村并不太平。
作为中原腹地的农业大省，人口大省，计生难度可见一斑。再加上农村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作崇，严重阻碍了计生进程。宁愿房被扒，牛被拉，人被打成烂泥巴，也要拉起超生游击队，只为要生一个男娃。生了男娃底气壮，传宗接代有希望！总是千方百计地躲避结扎。结扎，是以绝育为目的的手术，是当时控制人口疯长的主要手段。为此，政府因势利是，提出了比严打时期还要严苛的口号：1、宁可错扎十个，不可漏掉一个！2、一人超生，全村结扎！3、宁要血流成河，不要超生一个！4、超怀又引又扎，超生又扎又罚！5、宁要家破，不要国亡！6、……
一时间，乌云密布，人心惶惶！
看到各位队员各就各位，带队的一挥手，众人鱼贯而入，冲进屋去。
屋内，一个穿着时尚的姑娘惊愕地看着众人。
众人尽皆一楞，这哪是怀孕七个月的孕妇？
一个人对着带队的耳朵叽哩咕噜地咬了一小会儿，扭头问那姑娘：
李梅，你嫂子呢？
俺也不造（知道），俺刚从澄海回来，冇（没有）见到。姑娘看着问话的这人。认识，本村的小组长。
又跑了！带队的咬牙切齿，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躲得过初一还躲得过十五？
怎么办？组长问。
带队的眉头皱了起来。上级分派的35个结扎目标已完成了34个，还差一个，完不成任务，后果他是知道的。今天好不容易听说逃跑的李锐老婆偷偷回家，带人来堵。哪承想，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带队的急得团团转……，蓦地，他停住了，目光盯着李梅几秒，计上心来。
带走！他命令棒子队。
众人面面相觑，止步不前。
错了……错了……，组长急忙上前：该结扎的是她嫂子，不是她……她是小姑子。
带队的眼一瞪：难不成把你老婆带去凑数？！组长吓得退到一旁，不敢吱声。……，……
“咔嚓“……，〝咔咔嚓“……，天空中忽地一个炸雷，伴随一道闪电撕裂长空。紧接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风雨中，李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慢慢消失在风雨交加的夜幕里……。
二、
掸掸雪白的大褂，又理理油光的头发……，年轻的实习医生王海涛正对着镜子，得意地欣赏自己年青俊朗的面容。
王医生，院长找你。有人对着屋里喊。
好唻，知道了。
王医生，刚接到上级通知，现在有一项紧急任务。你马上到××乡村去，做一个结扎手术。院长严肃地说道。
小王一楞：院长，我刚来实习一天，就……
管不了那么多了。其它医生都下乡了，实在没人手了。
看着一脸懵圈的小王，院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这是政治任务！
三、
乡政府大院内，跪着几十个男男女女。有的头发花白，身材佝偻，有的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无一倒外的，膝盖下都跪垫着一块块碎砖。每个人脸上都疲惫不堪，茫然的目光盯着过往的人。
几个棒子队员抽着烟，在旁边看守。
这些是？……小王医生问一个棒子队员。
逃避结扎的那些媳妇儿的娘家爹妈，公公婆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可他们那么大岁数……，看看跪着的那些人，小王医生心疼地说道。
没法子，照章办事。谁让他孩儿超生，违反国策。棒子队员一脸不屑。
可也不能株连九族呀！话到嘴边又咽下。在那个政治至上的年代，言多必失，祸从口出，说错一个字都给你上纲上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些，政治风浪中过来的他，还是懂的。无奈的小王医生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背着药箱走进医务室。
四、
看着躺在手术台上，昏迷不醒的病人，小王医生一下愣住了。他站在床边，不知所措。
搞错了吧？不是七个月的孕妇吗？他问随行的人。
没错，就是她！有人答道。
可她明明还是个姑娘？小王一脸懵逼。
你是医生，对上级分配的任务，不折不扣的完成就行了。领导的态度強硬，口吻不容反驳。
看着那漂亮的脸蛋，比例完美的身材，小王医生的心里酸酸的。造孽呀！这么年青，我这一刀下去，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任务了，务必完成！！！领导说完就出去了，同时给门口的棒子队员使了一个眼色。
没有办法的小王医生只好拿出手术器械，戴好消毒手套。
室内已经消毒，病人麻醉完毕……，同行的护士汇报。
好，开始吧……
五、
咕，咕咕，咕，咕咕……一个穿戴时尚的中年农妇一边唤鸡喂食，一边招呼两个大学生：孩儿，妞儿，坐，坐，喝水喝水……
谢谢阿姨！两大学生边坐下边掏出了记事本子。
阿姨，你的经历够传奇的呀，电影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现在两个孩儿，小子出国，妞上大学。……你不是已经……。哎呀，这倒底是咋个回事呢？
呵呵，阿姨乐了：这，得问我家那死老头子。
一旁的大爷爱怜地瞅着婆婆，喝了一口水，打开了话匣子：
当我看到躺在手术台上是一位姑娘时，我心里不是滋味，知道他们为完成上级分派的指标而随便乱抓来凑数的。可咱不敢多问，咱家黑五类，刚平反冇两年，可不敢再给家里添麻烦。但也不忍心，昧着良心干那缺德事。于是，我就在输卵管上做了手脚……
那后来你咋又和阿姨……？大学生做了一个成对的手势。
哈哈哈……，他一个未婚大姑娘被扎了，不能生育，好说不好听，谁要？她死乞白赖地要嫁给我。大爷打趣道。
净瞎扯，看把孩子带偏了。阿姨捶了老伴一下，笑着说道，是这么回事：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扎了，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撞墙寻死，都被棒子队拦住，他们也怕出人命，跟上级不好交待。
我还年青，我还怎么嫁人呢？我不活了……呜呜呜！我哭着说。
我要你！一位正在洗手的年青医生说，那个人就是你大爷。
真的，我娶你！他走近我，盯着我的眼睛说。他态度坚决，语气果断：我造的孽自己承担！
当时我哭红肿双眼，对你说，我已不能生育，你为什么要我？……阿姨插话道。
谁让你美若天仙，沉鱼落雁……，大爷接过话头说。
去你的……，阿姨用指头点着他的脑壳。两口子说说笑笑，逗逗闹闹，完全是初恋时光。
没想到，这次乌龙事件，倒成就了一段佳缘！两大学生笑着说。
哈哈哈，……哈哈哈！……，缘分，缘分呐……，众人开怀大笑。
笑声刺破阴晦，在温暖的阳光里传出很远，很远……
2022.12.10.襄阳
作者简介： 刘正双，笔名刘柳，湖北襄阳人。爱好文学，喜爱写作，笔耕不辍。92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襄阳日报》等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多篇，《都市头条》，《帝乡文学》，《南方文艺》，《青年文学家》等杂志，头条，公众号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散文诗等二三百篇(首)，参加全国文学大赛，小说《礼物》获三等奖，散文诗《收获》获二等奖，优秀奖若干。现为襄阳市浩然诗社会员，《双河》文学社成员。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