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康和梅香
文/林晓军
张新康吃完早饭就出门。他和江梅香约定早饭后在他家后山上那片无人看护的香蕉园后的水塘碰面。
他家后山半山腰上有个香蕉园,穿过香蕉园,穿过一个荒芜破败的龙眼林,下一个陡坡,有一口水塘,水源源不断地从山上流入。千年草籽,万年鱼籽。时间久了,水塘周围长满了水草,水塘里鱼也多了起来。水塘边零零星星卧着几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唯有一块象饭桌一样大,不知何人何时从何处移到这里,也不知做何用。经过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石头被打磨得光滑圆润。原来香蕉园的承包人居然没有利用起来,水塘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隐蔽去处。
前一次见面,两人就约在这里。在新康的指引下,梅香也找到了这个水塘,因为少人问津,水塘成了两人约会的好去处。
新康走在水泥路上。现在是上工时间,村里的男男女女,去自家田里劳动。或扛着锄头,叼着卷烟,或带着花帽,提着袋子。身旁不时有“吐吐”的摩托车经过,每一辆车架后都坐着男子,头顶草帽,面无表情。他们是上山的茶农。一辆拖拉机停在路边,放下几个男人,他们要上山砍竹子。
康康!身后传来叫声。新康回头,看见明亮正骑着摩托追赶自己。
明亮是新康的同学,父亲是老村长,现在帮明亮的哥哥守鱼塘,明亮哥哥还在村里开了一间毛竹加工场,生产造纸用的碎竹片和竹签以及毛竹跳板,专门往县里卖。明亮家里有钱,自己也无心用功读书,一直想跟哥哥学做生意,父亲要求他念完高中考上大学再说。明亮想还是念完高中靠大学,那不是要几年的时间,还不如现在辍学回家做生意。碍于父亲的坚持和哥哥的劝说,明亮留在了学校。
你去哪里?明亮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两只眼象随时打探邻人隐私的电筒。
听见明亮喊自己时,新康已经在脑子里想好说辞。他说:“随便走走。”
明亮猜新康不是走走这么随便,也不追问,说:你听说了吗?老江家住了一个城里来的技术员。
新康拉长耳朵,心说老江就是江梅香的爸爸。这小子为什么说这个?
见新康没有回答,明亮继续说:我知道你和梅香好,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个省城来的技术员可是一个厉害角色,长得帅,还有一口好牙。
你见过?新康知道明亮是那种说谎不脸红的人,他喜欢破坏别人的好事,而自己却并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好处。但是,奇怪的是,新康还是选择相信明亮的话。
我那天还在门口和他说话。他吃甘蔗的速度快,一截吃两口,你别说,看过去,他们两个还真是般配。
你说谁和谁般配?新康睁大了眼睛。
老江家还有谁,自然是梅香啦。我听说老江想招人家上门呢。
新康头脑有些乱,心里种下了刺,开始责怪起明亮。心说一大早和我说这个不是故意冬天给人泼凉水吗?只是他的情绪控制很好,没有不开心,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明亮见新康无动于衷,有些失望,说道:你要抓紧啊,不要等到老婆被人抢走了还蒙被睡大觉。不说了,我去县医院拿体检报告。顺便帮卫生所张医生拿什么文件。明亮开着摩托吐吐地走了。
新康瞪了一眼明亮的背影,感觉心底明显有一股气憋着,呼吸有些不畅快。他张开双臂,做了扩胸伸展的动作。
前面的小路就是去香蕉园了。新康留了个心眼,放慢脚步,让自己远离众人的视线。等前方的人走远,身后再无农人,他便拐进路旁一条小路,大约150米,便是那个废弃的香蕉园。他不想让人看见,更不想梅香背后被人说闲话。村里人大约已经知道他和梅香交朋友,只有自己的父母亲还蒙在鼓里。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即使有人看见他进了香蕉园,也会认为他早上喝了稀粥,没开始干活,就去尿尿了。而且他和梅香的交往,明亮都知道了,那全班也知道了。
站在水塘边,眼前是浓绿茂盛的水草和灌木和几颗大小疏密不等的柳树和榆树。因为少有人来,不受污染,水塘干净碧绿,象一块不规则的大镜子。仔细看,他还是能看到水塘边一颗歪斜的榆树下被丢弃的泡面盒子和铁皮饮料罐。
新康站在水塘边,没有了前一次来时的欢快,明亮走后,他一直想着技术员的事。很奇怪,这个技术员他连面都不曾见过,却好像已经很熟悉了。他觉察到了危险,明亮说的对,千万不能等到被人夺去心爱的人还蒙头睡大觉。
他爬上石桌,拿出手机,拨了梅香的手机。
梅香,你出门了没?我到了。
我在路上,你等着我。
电话里,梅香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香甜,新康仿佛嗅到了桂花的浓香。每次一想到梅香,他就会闻到桂花。再听见她的声音,问到了桂花香,新康更是迷醉了。他曾和梅香说,你应该叫桂香。怎么叫梅香了?
梅香说:梅花不是更好吗?我喜欢梅花。
新康说,梅花也好,可我还是会想到桂花。
不想了,等梅香到了,问清楚就好。新康对自己说。
一想到明亮那双薄薄的嘴唇和一脸坏笑,新康又觉得自己上了当,也许根本就没有技术员那回事。梅香家的柑橘园前一段有病虫,梅香说父亲想找省里的专家来帮忙,还说已经联系了省农科院。明亮着小子书殴打技术员大约不假,可是他说的什么般不般配的话纯粹是挑拨梅香和自己的关系。有一阵子,明亮纠缠过梅香,还跟到了梅香家,被老江骂出来,老江找了老村长,又找了学校,明亮才罢手。这个事情也过去了2年,按理说,大家相安无事,不过,谁也不敢保证鸡贼的明亮不会搞小动作。
等待中,新康正回味着牙缝里早餐残留的荠菜饼的香味,耳边传来了小石子滑落的声音。梅香轻盈地从土坡上奔跑下来,随后拍拍裤脚,向水塘走来,脑后的辫子左右摇摆。
我不是让你从旁边走吗?新康微笑看着。
这样快。梅香回答。
绕过土坡就是一块落差不大的平地,可却费时间。上一次新康带梅香来时说过。
新康看着梅香,笑着。梅香绯红的脸颊透着健康阳光,洁白皓齿闪着光。红唇棱角分明红润丰满。显然,梅香出门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有人看见吗?新康问。
看见就看见。梅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新康越看越喜欢。完全忘记了明亮给他带来的烦恼。
一会儿陪我去卫生所,我要帮爸拿药。梅香盯着水塘,仿佛在看水塘底下模糊不清的游鱼。
你上来吧。坐在石头上的新康拍拍身边的一个位置,示意梅香坐在身边。
这里还真有鱼,上次来都没见到。
你上来啊。新康又叫道。
梅香这才爬上石头上,坐在新康身边。
刚才碰见明亮。他说——
他呀——梅香的情绪忽然低沉。
新康赶忙改口道:我怕被人看见。就等没人的时候拐进来。
看见就看见。不过这倒真是好地方,安静,无人骚扰。梅香盯着大石块,右手指在石块上来回划着。
梅香,我,我昨晚又睡不着了。
梅香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在大石块上胡乱写字。
你说话啊。新康道。
说什么?
我昨晚谁不着你知道为什么?新康又问。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虫子。
你要是我肚子里的虫子就好了,我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
谁是你肚子里的虫子。梅香瞪了一眼。
新康发觉失言,赶忙道:你怎么会是虫子呢?而且你也不在我肚子里,你在我脑子里,天天在我脑子里。新康手指点击太阳穴,象点击鼠标一样。
梅香扑哧笑了。新康也笑了。
你们家来技术员了?心里那根刺有冒出来,新康忽然问道。
来几天了。梅香没有觉察,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新康想着该如何开口问接下来的问题。(他想问他住你家里?你们说话吗?)
一会儿怎么去卫生所?我没骑车来。梅香问。
当然是我载你,等我回去拿车。新康想刚才出门要是骑电动车就不会碰见明亮了。
新康说罢要起身,梅香伸手按住他手臂问道:刚才你说技术员,怎么又不问了?
我,我听说,他在你们家,住下了。新康吞吞吐吐,生怕一句不对惹梅香生气。
梅香全然没有理会,说道:他住家里,和爸爸一起出工收工,有疑问随时请教人家。爸爸这么说的。
梅香将技术员住家里的理由说得明明白白,相比之下,新康的念头显得心窄小气,接下来的问题新康不知要如何开口。
看着新康犹犹豫豫,梅香想笑,改了主意,要好好作弄一下他。
我把可喜欢他了。
啊!他——
他能干,点子多,帮我们家不少忙,才来几天,柑橘园里的虫子就少了很多,我爸说,到下个月,园里的虫子就全部死绝了。
这是技术员该干的,要不叫什么技术员?新康嘴上笑着,心里那根刺越长越大。
那可不一定。同样是省城的技术员,有的水平高,有的水平一般,同一棵橘树,橘子还有个大个小呢。梅香越说越专注,脸上的表情仿佛在告诉身边的人,她是真的喜欢那个技术员了。
新康果然被刺激了,脸色有些苍白,情绪也消沉下去。轮到他用手指在大石块上胡乱涂鸦了。
梅香心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可是看着眼前的男子为自己伤心,她又很开心。
是不是明亮告诉你的?梅香想起上周明亮在院门外张望。爸爸和技术员正坐在院子里啃甘蔗说话。这小子尽嚼舌根,怎么不跟他哥学着点。
新康说:他说你爸还想招城里人做女婿。
梅香顿了顿,忽然大笑起来。
新康转头看梅香,说:这小子,亏他爸以前还是村长。
他爸怎么养出这么个狗崽子。
听梅香骂明亮,新康心情好了许多。两人有了共同的敌人,感觉靠得更近了。
你什么时候去卫生所?我要回去拿车。新康的情绪又好起来。
再坐一小会。梅香的手指又在石块上划开了。
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转头看去。水塘边那颗柳树下,茂密的水草左右摇晃,有了动静。
是野猪么?梅香睁大了眼睛。她听爸爸说村里一户人家后院的鸡被偷了,后来发现偷鸡贼是野猪。
新康要展现男子的勇敢,说:野猪跑水塘边干什么?肯定是谁家的小崽子。
声音消失了,梅香却仍盯着柳树下那片水草。果然,水草冒出一股白烟,象是有人蹲在地上抽烟。
新康说:妈的,谁家小崽子来这里拉屎!
梅香眉头一皱,摇了摇新康的手臂说:我们走吧。
两人跳下大石块,勾着手离开了水塘。
新康让梅香在一片竹林里等着,自己回家把电动车骑出来,来到竹林,载梅香上路。梅香坐在车后座上说:载人,电够不够啊?
新康信心十足说道:新车来回50公里够用,你放心。车子没电,我背你回来。
那车子呢?梅香问道。
不要了。新康对着空气大声笑道。
胡说。梅香骂道。接着又大笑起来,笑声飞上天空,飞向身后的村子。
快到卫生所,新康要载着梅香进去,梅香不让。只让新康在卫生所对面的农具店等着。
我很快就回来。梅香说完,就跑进卫生所。
新康坐在车子上,有些无聊。拿出手机刷微信。果然没多久,梅香就出来了,手里提出装药的小塑料袋。
梅香刚要坐上车,就听身后有人叫:康康!是你们吗?
两人回头,看见刚走出卫生所的明亮。梅香咬了咬下唇看着新康。新康也看梅香,盯着明亮。
正好,当着你的面,让这小子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新康咬牙说道。上车!
明亮小跑来到两人身边,眼神在梅香身上,微喘着说道:你们去哪里?
新康笑着说:你小子,敢不敢把早上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早上我说什么了?明亮笑着,看看梅香,又看新康。
梅香坐在车子后座上,不看明亮,也不靠近新康,直直坐着,保持奇怪的姿势和一脸严肃。
你说城里来的技术员吗?新康盯着明亮。
哦,是我说的,梅香,技术员不是在你们家住了吗?我那天看见他和你爸爸在院子里说话,你也在,我还叫你了。
不是这句,是另一句!新康盯着明亮,没有笑容。
那是哪一句?我说什么了?你这样兴师问罪干什么啊?明亮笑着盯着梅香说:梅香,我知道了,今天我终于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梅香盯着明亮。
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了。你和康康好,也告诉我一声,康康和我是朋友,你也不要说那一堆没用的话。你放心,我不会和你爸爸说你们的事。
要说你去说,我爸已经知道了,就是他让我来卫生所拿药的。
明亮被顶了无话可说,用舌头舔了舔干薄的嘴唇。
不跟你说了。新康我们走。梅香摇了摇新康的手臂。
新康插上钥匙,打开电门,左脚推开车架。转头说道:明亮,你以后少胡说八道。说完,车子向前驶去,留下明亮一个人在身后歪着嘴角不屑地看着。
呸!明亮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走了。
这小子没救了!一点也不象他哥哥。梅香对着新康的后脑勺大声说道。
有他哥哥一半也好!新康歪着脑袋回答。
你刚才也算警告他了,对吗?梅香又说。
什么?新康歪过脸大声问道。
我说你刚才已经警告他了,是不是?梅香对着新康的耳朵说道。
别理他!新康端正了姿势。
车子上了宽敞平整的水泥路。新康加快了速度,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身边一排排的榆树纷纷向后飞奔。这是车子的最大速度了。
不回去吗?你要去哪儿?梅香对着新康的耳朵大声问道。
随便!新康对着空气大声说。
开慢点!
这样舒服!
小心点!
你想叫吗?
啊!
一本书上说,人开心了就要叫!新康的声调已经接近吼叫。
要怎么叫?梅香笑着,抱着新康手箍得更紧了。
就这样叫!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简介:
林晓军,男,1969年生,中年文艺男。1992毕业于福建省闽江大学中文系,2015年完成福建广播电视大学行政管理系专业学习,现在一家事业单位任职行政工作。作品曾入围第三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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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办单位:《芙蓉国文汇》、《品诗》
主编:陈智鹏 (萧逸帆)
副主编:应永
编辑:安瑞刚 王建雄 胡拮 心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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