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仰生,笔名仰生,昵称:俯仰生涯。安徽省作协会员,曾为下乡知青、工人、中学和大学教师。爱好文学,笔耕不辍,已有350多万字的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发表与出版。其中,中篇小说《亡魂》和长篇小说《爱的家教》颇受好评;曾获“小天使"铜像儿童文学奖、"阿英”文学奖等十多种奖项。
打酱油的轶话
(中篇小说)
一
近十几年,有一句网络语言,叫"打醬油",是比喻人世间最平常、最平俗、最没意思的事体;也就是凑数、看热闹、不关自己的事的意思。
这句话引起了两位文人的争议,而且各抒己见,甚至脸红耳赤地争议,不惜以当场以"打酱油"为题写成文学作品而证明自己的观点,也就是形象地说明自己的己见不凡、不俗乃至高见。
一位资深记者,叫贾传宝,笔名凹凸不平,在一次街头采访中,询问几个看热闹的民众,出了什么事呀?
他们不想透露过多,都摆罢手称自己只是“打酱油”的,不关他们的事。其实是出了车祸,事儿挺大的。
"太麻木不仁了”,凹凸不平很生气,写文章大骂这些男人和女人为鲁迅文中的看"杀中国人头"热闹的麻木者。
凹凸不平的一位同学叫鲁小鸣,其父亲叫鲁大鸣,是位著名作家,他在五八年大鸣大放中曾被打成右派。后来有了儿子,就起了小鸣这么个名字,希望他一生中不必大鸣,也就是不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个小文人,管住自己的嘴,小鸣即可。
这位鲁小鸣,真的成了小作家,他哪里会听老子的话,凡事喜欢掰扯明白,尤其是在朋友之间。
争议是由作家贾平凹以前文章中的一段话而引起。
鲁小鸣对贾传宝说,你知道"打酱油”的真正来历吗?
愿闻其详!
贾平凹也许就是你的长辈,他多年前写过一篇文章《笑口常开》,提到一个叫小宝的小孩,说不定写的就是你。
传宝说,不亏是作家,揶揄到我头上了。
谁叫你叫贾传宝呀!
叫宝的又不是我一个,不是还有个喜剧演员,叫宋小宝吗。
彼宝非此宝,你可是传家宝,珍贵着哩!
那你说说《笑口常开》。
有一段如下,鲁小鸣说:
有了妻子便有了孩子,仍住在那不足十平方米的单间里。出差马上就要走了,一走又是一月,夫妻想亲热一下,孩子偏偏死活不离家。妻对儿子小宝说,“爸爸要走了,你去商店打些酱油,给你爸爸做一顿好吃的吧!”孩子提了酱油瓶出门。父亲说:“拿这个去”,给了一个大口浅底盘子,“别洒了啊!”孩子走了,夫妻俩关紧门立即行动。完事后,父亲赶忙去车站,于巷口远远看见孩子双手捧盘,一步一小心地回来,不禁乐而开心而心,但笑后又有一种莫名的悲哀。
贾传宝说,贾平凹写得前言不对后语了。
何以见得?
不是说给小宝父亲做好吃的吗?失信于孩子就是欺骗了。
鲁小鸣说,这是散文,不是小说,情节不必吹毛求疵。
你不是写小说的吗?不能替贾平凹编圆乎点吗?
好吧,我会的!
他们就这么调侃着。
在现实生活中,于是乎,读过《笑口常开》这篇文章的人中,也有相同情境的男女,就学贾平凹《笑口常开》中的做法,把小孩子打发出去打酱油,因为端的是“大口浅底”的盘子,所以一时半会回不了家。
现在不同了,有了网吧,挺吸引人的。小孩子嘛,可能手里还有几个买酱油剩下的余钱,于是有的又跑去了网吧。孩子不知老爸老妈让他打酱油的真实动机,倒也落得自在快乐有趣。
孩子可爱,父母的情事关他什么事,他哪里懂哟,他只是老老实实打酱油便是;有的顺便揩点油,偷上网吧打一下游戏,已偷着乐了。
贾传宝被说得很不自在,私下细想了良久。
他的父母是船民,小时候就住在拴住的弃船上,后来父亲进了航运公司,常常随船泊留在外,难得回来一趟,待不了多久,有时也就几个小时。
小时候,他还真的打过酱油,不过用的是大碗,也是小心翼翼的,而不是那大口淺底的盘子。
也许,他就是这么被生出来的。想到这儿,他的脸就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他并不是为这一联想自卑,而是越发感到父母的不易。
作为记者,他深感这素材的内涵的意义,那就是人民的疾苦太人性太人情太伟大了。
但出于维护这类父母的尊严,他必须强词夺理一番。
他说,也可以说源于陈强与陈佩斯父子的喜剧《父与子》中的一个镜头:影片中陈佩斯所饰演的二子因为要考大学,以至于走火入魔。父母让他出去打酱油,结果他拿着瓶子,一边背书一边走,撞到一个路牌,上边写着“前方施工,请绕行”,于是转了一圈,拿着空瓶子回去。酱油未打或,空走一遭,如此而已,留下佳话。
话已至此,鲁小鸣和贾传宝禁不住哈哈大笑。
二
贾传宝说,其实我就"打酱油"的素材,作过一些采访手记。这个素材可以影射出时代的变化,从人性角度折射出环境的变迁和人民生活的巨变。
其中,有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人,他叫许为,他的打酱油的经历,格外地打动了我。
他生长在芜湖市的劳动路,是个七零后。
相信许多朋友都会产生共鸣。他那时才五岁。作为一个五岁孩子对糖的渴望和偷偷买糖之后的煎熬,都跟他女儿如今物资丰足的生活,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人民幸福感提升的一个特别具象的体现。
所以我想,从这样一个小的切入点入手,来讲大的主题。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不断增强“四力”,是每一位新闻工作者的自我要求。其中“增强笔力”一项,就是要求我们善于表达,少一些结论和概念,多一些事实和分析;少一些空泛说教,多一些真情实感;少一些抽象道理,多一些鲜活事例,从而吸引人,打动人,感染人。
我希望自己的文章能够做到这一点,让大家在感慨和回味的同时,能够珍惜当下的幸福生活,更重要的是,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工作,贡献自己的光和热,因为,我们不仅是时代的见证者和体验者,更是它的参与者和建设者,
希望将来我们拥有更幸福的生活、更美好的社会、更富强的祖国时,都能够问心无愧地说一句,这里头有我的一份力量!
下面是贾传宝的新闻故事:
打酱油与糖果的秘密
“打酱油”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打酱油就是买酱油,这个打,酱油不会疼,而是打酱油的孩子会疼,心里疼!
对于现在的中年人许为而言,当时“打酱油”有着更为特殊的意义,这不仅因为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他了解这词的原意,更因为,他与“酱油”有关记忆不光是咸的,还是甜的,甚至,有着更为复杂的味道……
三
童年的许为
“打酱油”应该是我们那时候的一个专有名词,对我们来说,特别有年代感,因为那时候酱油都是散装的嘛,家里酱油没了,大人就会叫你拎着瓶子去商店,售货员就拿那个舀子给你把瓶子灌满。
当时许为家就住在劳动路,家的不远处就是劳动路杂货商店,也就是现在商业城那个位置,里边各种百货啊各种副食啊应有尽有,还有散装的酱油、醋、腐乳,反正家里酱油没了都去那儿打……
当年有句话,叫“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把能拎动酱油瓶子、能给家里跑腿,作为衡量孩子是否长大的标准。
许为第一次打酱油的经历发生在1974年,当时他五岁。
有一天,许为的妈妈说,为儿,去,打瓶酱油去!那时一瓶酱油打满好像是三毛钱吧。许为正在那玩儿呢,没办法呀,不情愿也得去呀。正好赶上那天劳动路商店的酱油就剩个底儿,许为的瓶没打满,售货员阿姨一看,就给他找回了五分钱。这五个硬币攥在他手里,当时就蒙了,也激动非凡,因为他第一次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钱。
这怎么还能找回来钱呢?钱能换酱油,它是不是也能换糖啊?因为那个年代,生活条件都不是很好的,想吃点儿糖啊很难。
那些好的东西,除非是你生病或者是赶上逢年过节的时候。所以那五分钱攥在小小的许为手里,内心就开始激烈的思想斗争。因为那时的孩子,从小儿受的教育就是父母挣钱不容易,钱不能乱花,更不能说把这钱偷偷地花掉。
但是,糖对他的诱惑力真是太大了,这平时根本就捞不着吃啊!
最终,许为没能敌过孩子爱糖的天性,含着满嘴泛滥的口水,走向卖糖的柜台,交出了五个已经攥得热乎乎、湿漉漉的硬币。五分钱,五个汽水糖。舍不得一下儿吃完,又不知道往哪儿藏,许为索性把糖全塞进嘴里,含着糖往家走。幸福,满足,奢侈,每个脚印都是甜的。
快到家的时候,他咽下最后一口带着甜味的口水,破釜沉舟地推开家门。
一推门,他把酱油瓶子交给妈妈,连看都不敢看她,脑袋都不敢抬。还好,妈妈忙着做饭,,随手就把酱油瓶子接过去了。
说实话,那种忐忑感觉许为永远也忘不了,紧张,手心里全是汗,过了好几天都缓不过来,总觉得这个糖自己不应该吃,这五分钱应该还给妈妈,就觉得这钱花完以后,自己是做了一次贼。
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就变成一个坏孩子了?
这种负疚感一直延续到他上大学。
临离开家时,许为终于向妈妈坦白了这一切,之后,他有了一种释罪感与轻松感。
岂知妈妈笑道,我早就知道,我打酱油,满瓶只需二角八分,那二分是赏给你的跑路钱。
如今,懵懂的男孩已经成为40岁的中年人了,满载许为昔日回忆的劳动路已经成为芜湖最繁华的商业圈,劳动路也变成了中山北路。当年他打酱油的那杂货商店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大型商场,里面各种商品应有尽有。
四
许为和女儿
许为每次带女儿上中山路溜达的时候,她要买什么东西,比如说买糖吃啊,许为都说,想吃啥?棉花糖啊,棒棒糖啊,巧克力啊,买买买,爸爸都给你买。
因为许为知道自己小时候想吃糖时的那种感觉。
许为会跟女儿讲,爸爸从小在这儿长大,你看这里就是当初我打酱油的位置,现在变化太大了。
爸爸小时候想吃块糖啊,那都得提着心吊着胆,吃完糖回家难受好几天,感觉那糖都不是糖的滋味儿了,你看你现在多好,想吃啥买啥。
作为一名生长在劳动路的70后,一个时代变迁的见证者和体验者,许为的心里十分感慨。
其实许为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但他觉得,老百姓眼睛里看到的、切身体会到的,那都是实实在在的变化,这变化就代表了咱们国家的发展和人民生活的富足。
所以说,现在每次看到女儿吃糖,许为都打心眼儿里高兴,同时也想到"打酱油”的种种经历。因为他知道女儿吃的糖才是真正的糖,她尝到的甜才是真正的甜,那种甜,许为觉得是时代的幸福的甜。
90年代,“打酱油”的故事
著名作家贾平凹说过:“那些看起来时尚高贵的女人,可能昂贵的挎包里,塞满了揉成团的卫生纸,裙子下内衬被洗得泛黄,精致的高跟鞋里面的丝袜,已经挂了丝。”
许为说,最早结识贾平凹这位作家,还要从“打酱油”这个故事说起。
那是90年代,有一位作家借用了贾平凹关于“打酱油"的素材,写了自身的一段感情经历。
有一天,作者正在家里收拾行李,准备出差。他们夫妻两人在里屋收拾着,女儿坐在门口玩着石头。
眼看着自己离开的时间快到了,他心里想,我这一走,下一次回来就要到过年的时间了,这么长的时间见不到自己的媳妇,我一定要在离开前好好的增进一下夫妻感情。
都说久别胜新婚,其实小夫妻临别前的恩爱也特别回味无穷。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困难就是自己的女儿。现在她已经好几岁了,有些事情被她看到了不利于她的成长。他走到门前,望着女儿说,“孩子,你去找伙伴们玩吧,别老是待在家里了。”
女儿听见了父亲的话语,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继续自己的石头。
眼看出门的时间要到了,作者内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灵机一动想了一个妙招,成功把女儿支开,办起了正事。
他是这样做的:从厨房里拿出了一个碟子,瓷的,掉地上就会碎的那种,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自己的女儿,温柔地对女儿说:“宝贝,爸爸马上就要出差去了,很久都回不来,妈妈想要在爸爸走之前做顿好吃的,现在家里没有酱油了,你去村口帮忙打点酱油吧,拿着这个碟子去。”
女儿挠了挠头,心里想了想,平常看妈妈都是拿瓶去打酱油的,怎么今天让我拿碟子去打呢?碟口这么大,怎么样才能保证酱油不洒出来呢?不管了,既然爸爸快要走了,那我还是好好听话,去打酱油吧。
作者的女儿端着打好的酱油,走在路上,能走多慢就走多慢,用句不恰当的比喻是,地上的蜗牛爬得都比她快。
酒足饭饱之后,作者坐上了开往外地的火车。回想起整件事情的经过,他的心里乐开了花,尤其是想着女儿小心翼翼端着碟子的样子, 每一步都走得七上八下……
五
鲁小鸣说,你将通讯几乎写成了小说。
贾传宝辩道,本来人物通讯与实话小说就难以分家的。
你若能将"打酱油"的素材写出新意我当佩服。
鲁小鸣说,小时候,每逢晚饭时间,北京胡同里总会出现一些忙碌的身影。
区别大人,这些孩子身手敏捷,一路小跑儿,左手拿着空玻璃瓶,右手攥着零钱,一头扎进胡同口的食杂店,提着香烟啤酒盐汽水,酱油米醋调味料,大白梨小蝌蚪等各种物品,一溜烟儿跑院子,偶尔也赚点外快,叼个冰棒,这就是跑腿外卖的原型,每家每户都存在的“打酱油的孩子”。
以后我写外卖小哥,快递大哥,一定会用上过去孩子们"打酱油"的原型素材乃至故事。
贾传宝说,我考考你,立马构思一个关乎爱情的打酱油的小说。
鲁小鸣想都未想,现编了一段故事。
先上车后补票?女子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还有必要办婚礼么?
有时候,爱情来了怎么挡也挡不住。很多人都会置身在爱情的漩涡中,失去理智,迷失自我,从而导致先上车后补票的事情发生。
因此,不少女生都会被爱情冲昏头脑,未婚先孕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直到小孩出生会打酱油了,才发现自己缺少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婚礼。
有个叫嘉美的女孩,就因“生完孩子后有没有必要办婚礼”和老公发生了争吵。
由于疫情、工作等各方面原因,嘉美的儿子已经三岁,都会打酱油了。 本来,嘉美打算国庆办婚礼,但又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终于,这几天开始紧锣密鼓准备起来了。
其实,嘉美觉得自己已经不太想办婚礼了 。毕竟,生了孩子后身材也走样了,而且结婚后因孩子和钱的事情也经常争吵,对于婚礼也没了什么期待。
只不过,嘉美的父母都希望女儿能有这个仪式,让孩子见证自己爸妈的婚礼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儿,嘉美的朋友们有话说:
有人说:都有孩子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办个毛婚,请朋友亲戚吃一顿就好了。
有的说:必须得办。毕竟,很多人一生一般也就结婚一次。
还有的说:婚礼只是一种形式,不要补办了。
嘉美的闺密认为,绝对有必要!这体现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心意和情意,更重要的是能收回礼金。
贾传宝笑道,写得不错,但这不是问题小说,而是新闻综述,抢了我的饭碗。
六
鲁小鸣说,资深记者就是门儿清。写新闻难,写旧闻更难,你不妨露一手,就你过去的素材说一篇。
下面是贾传宝说的打酱油旧闻:
打酱油打醋的往事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计划经济时期,农村日常食用的酱油和醋都是从供销社购买。除了公社所在地的供销社,每个村有代销点,代销点的商品均来自供销社,属于供销社的分支。
那时候,农村缺衣少食,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对于打酱油打醋这样的小事儿,家长一般是吩咐孩子去做,既可以减轻大人的负担,又可以锻炼孩子的生活能力。
孩子们大约在三四岁的时候就学习打酱油醋了,记得起初总是把酱油和醋记混,还曾留下过一个小故事,让妗子们调侃了好多年,每次提及都会引起哄堂大笑。
那时候不论是酱油还是醋,都是随吃随打,每次一斤或者半斤,没有打多备用的。许多时候,都是做饭时一摸瓶子发现空了,才赶紧叫孩子去小铺儿。
那一天中午,一位姥爷做饭时拿过酱油瓶子,见空空如也,立即吩咐孙子去小铺儿打。孙子接过瓶子朝着小铺儿的方向一溜小跑,为防止遗忘,口中还念念有词:打酱油、打酱油、打酱油。
也许是只顾默记酱油,孙子的注意力太集中了,走着、走着突然脚下被一块砖头拌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孩子感到身上疼痛难忍,双眼火冒金星,幸运的是瓶子完好无损,但起身后由于脑袋朦朦胧胧却忘了正事,具体打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走进小铺儿,高高的柜台旁有两个盖着盖子的大缸,一个装的酱油一个装的醋,边儿上还有一排小架子,架子上放着长把儿的酱油醋提子和漏斗。
孙子还不如柜台高,只有翘着脚把瓶子递给售货员,售货员问打什么。孩子一时竟不知所措,张手看看皱皱巴巴的一毛钱,略加思索就选择了醋。
当时商品都是统一价,醋6分,酱油8分。提子有一斤的,有半斤的,要一斤用大提子,半斤用小提子,提起倒下非常方便。
这孩子有小心眼,打酱油可以剩贰分,打醋可以剩肆分。多贰分钱是个什么概念?水果糖一分钱一块,贰分钱就等于两块水果糖啊!
那时候,许多小孩子为了多省几分钱,明明大人让打一斤,到了小铺儿后却自作主张换成半斤,把富余的钱买了零食。即使回到家受到大人的责骂,但为了吃也只有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售货员接过瓶子,把漏斗小头儿插入瓶子,用大提子提上一提子倒入漏斗,暗红色的醋哗哗地从瓶子四壁分散滑落,形成好看的花纹,一点一滴地注满瓶子。
打完醋,这孩子小心翼翼把瓶子抱在怀里,慢慢悠悠地往家走,生怕再次摔跤跌倒把瓶子摔碎。当然,他姥爷是村子里公认的好好先生,脾气特别好,是轻易不会责怪孙子的。
回到家,姥爷看后无奈地摇摇头,孙子这才知道错了,害得自己又跑了一趟小铺儿,打回酱油,终于解了姥爷炒菜的燃眉之急。
很多年后,孙子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过去叫打酱油醋,而现在却叫买酱油醋呢?
经查阅字典,打,有舀取的意思,旧时售货员使用提子把酱油或醋从大缸提取出来,再通过漏斗均匀地灌到瓶子里,打是最准确最精彩的表述了。
改革开放后,随着经济发展和生活水平提高,包装精美品种多样的酱油、醋很快垄断市场,原有不卫生的模式寿终正寝。没有了散装的酱油醋,打,自然就无从谈起、不复存在,被买渐渐取而代之了。
这,或许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吧。
七
下面该鲁小鸣露一手了,他编了篇小小说。
打酱油的回味
绣娟和顺从是大学同学,毕业时绣娟可以留校,可为了爱情她还是和顺从一起来到了这个县城。
县教育局分配时只准留一个在县城,于是顺从去了离县城七八十里的尖山洼小学。
那儿条件艰苦不说,还不通车,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那时候,两人感情真是好的没法说。顺从住校的日子,无时不在想念绣娟,夜里还经常梦见绣娟在送孩子去幼儿园……
有一次因山洪暴发,断了路,顺从两个多月没回家,路好后他便迫不及待回家探望。
一进门,看见绣娟,眼里都快冒出火星来了。可他们也不敢表达,五岁半的儿子还在一边呢。
儿子先和顺从亲热一番后,又缠着爸爸给他讲故事。顺从一边讲故事,一边摸绣娟的手。秀娟的感情也在传递着,她的手在微微抖动。
两人都感到时间过得太慢了。绣娟就给儿子一块钱,叫儿子去胡同口那个小卖铺买方便面吃,儿子欢天喜地地去了。
绣娟和顺从刚拥到一块儿,门“嘭嘭嘭”响起来,儿子买了方便面又回来了。这次顺从想了个好法子,他从厨房拿出一只盘子,让儿子去小卖铺打半斤酱油,还鼓励儿子,你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
儿子小大人一样挺了挺胸脯,接了盘子去打酱油。
这次,顺从和绣娟终于把感情表达完了。这时儿子也回来了。一进门就哭着说,我慢慢走,酱油还是洒了,我没完成爸爸交给的任务!
绣娟一把抱住儿子,又羞又喜地笑了。
后来顺从改行进了乡政府,从秘书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副乡长、乡长、书记,再后来居然回城当了县长。顺从的车是全县最好的车,经常出入高级宾馆,人也慢慢变了,后来居然跟一个新分来的女大学生好起来……
绣娟起初不相信,直到有一天顺从提出了离婚,她才知道,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喜新厌旧的故事也在自己的生活中上演了。
已经上大学的儿子知道后,专门请假回来劝爸爸。
顺从却听不进去。儿子说,你要一定和妈妈离婚,我就不认你这个爸!
顺以铁了心,你不认我,我可认你这个儿子。但这次婚姻革命,我一定要进行到底!
话说到这份儿上,绣娟知道没希望了。
一听说绣娟同意,顺从好不欢喜,拿出离婚协议书要绣娟签字。绣娟握笔的手抖着,儿子在一边拉她,妈! 你别签字……
绣娟狠狠心,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顺从收起离婚协议,对绣娟说,以后有困难可以找我!
绣娟不吭声,顺从想走,又觉得不好意思一下子离开。
仨人都不说话,屋里静极了。
良久,绣娟忽然起身从厨房拿出一只盘子,命令儿子,去打半斤酱油!
儿子说,现在哪有打酱油的,只有买瓶装的!
儿子不解地望着母亲,没有动。绣娟大声呵斥儿子,你也不听我的话啦……
见妈妈泪水在眼眶里转圈儿,儿子赶紧接了盘子去打酱油。
顺从在一旁愣了!
那只盘子像小锤一样,照他的灵魂狠狠地猛敲了一下,过去要儿子打酱油的往事浮上心头,他撕掉了离婚协议书……
八
贾传宝说,这篇小小说还行,将这打酱油的素材用活了,但仍感到没有摆脱臼窠的约束。
鲁小鸣说,你说得对,我再来一篇,你好好听着:
打酱油还是倒酱油
钱学林的名儿,只比钱学森少一"木",为此他既遗憾又兴奋,无形中就令所有的人注目,包括他的师长、同学、上级、同事……
钱学林生物系毕业后,又轻而易举地获得硕士和博士学位。这些学历对于他来说,就像玩儿一样。
进入研究所时,他雄心勃勃,立志用八年时间,在人类生物发展史上树起里程碑!让粮食不再来自农田,蔬菜水果不再依靠土壤,美味佳肴可以合成出来,不必出自厨房,而自来工厂,人类将永远摆脱饥饿的威胁……
他太競业了,不到三年,已攀登到理想巅峰的半山腰。
他不但全国闻名,还接到了很多生物科学论坛的邀请。
有关专家预测,他要不了十年,将会破格成为中国最年轻的科学院院士。
他被选进了研究所领导班子,上班是开会,听汇报,批阅文件,下班是数不清的应酬……
他不适应、不习惯;他苦恼、挣扎;研究被中断,课题由别人代替,他只是行政领导者,而不必再身体力行地在生物研究的险境中跋涉了……
渐渐地,他感到了当领导的优越和地位。
秘书随行,出门有车,台上有位,台下有权,美女如云,送礼接踵……
日子久了,早先的雄心壮心如鸟般飞离了;日子久了,他离不开权势的阿谀奉承;日子久了,他觉得不必专业辛苦,也可获得科学的荣誉和地位。
更有甚者,世面上流行官职的"知识化"、"专业化",博士生学历的他,如鱼得水,被提拨到省厅,央部,偶尔原先的课题、原先的雄心壮志也在心里一闪一闪的,他就暗自笑道,牛奶和面包都会有的,自己就在面包房、就浸在牛奶俗缸里,犹如宋美龄般,过去太幼稚了。
九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他退休了。
沒人喊他开会,没有秘书跟着,没有掌声,更没有鲜花和美女了。
他虽然不缺面包牛奶,但总是空落落的,又不习惯、又不适应这种单调的退休生活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年轻时的课题,竟没人替他完成,那一闪一闪的雄心仍在吸引着他,甚至像猛兽咬噬着他的内心和灵魂。
他想重新来过,但是太迟了。他很清楚,自己只会说些冠冕堂煌的官话,科研已力不从心了,在知识上他已退化到大学本科水平,也许更差。
人生的懊悔像福尔马林药水将他浸泡着,这种防腐水使他没有贪腐,只是在人生的反省中痛苦和悔恨,他觉得自己还是万幸的、为官清白的,比很多为官的同事好得多。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生的儍孩子,他知道有这么个打酱油的故事,是小时候,他的妈妈说的:
一个孩子拿着大碗去买酱油。两角钱的酱油装满了碗,提子里还剩了一些。这孩子把碗翻了过来,用碗底装回剩下的酱油。
到了家,他高兴且自豪地对妈妈说,碗里装不下的酱油,我把剩下的用碗底全装回来了。
孩子期望得到赞扬,他多聪明,善于用碗的全部。而妈妈却说:孩子你真傻!
当年妈妈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钱学林弄不明白这个孩子傻在哪里,但没问,否则他的妈妈会说:“你也真傻。”
过了30年,钱学林才明白这个故事的含义,亦明白故事的主角乃是自己。
如今,自己的生活恰如捧着一个倒扣着的碗,碗底里浅浅地漾着一点东西,那也许就足淺浅的酱油上飘浮的几片枯叶,而碗里却是空空的,里面的东西已经被自己泼洒光了,泼洒的一定是自已应该珍惜的"酱油"。
2022.10.16于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