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在帆上
文/金宏 仇厚琴
赣江像上苍赐予赣鄱的一柄长剑,把江西一劈成两半。赣中一个叫峡江的小县,千年靠摆渡连接两岸。
1956年初夏,县政府小院迎来一位准将级的县长,他走出高楼深院,轻车简从,别驾从事,从首都来到这里,为老首长还愿。
他步入政府办公楼,万事当先第一桩,就是挑选摆渡人。招考现场,人声鼎沸,人潮涌动,都因“公职人员”待遇,而纷至沓来。有一人却例外,他是哼着“醉归迷夕霭,笑歌呼渡船”而来。他叫袁小慈,初中文化,漁家后代。知情人爆出他一些不平凡的经历:出生3个月,母亲就把他扔进盛满水的脚盆,让他脚蹬手打,适应水性;五岁父亲将他推入赣江,让他随船逐游。从而小小年纪就练就了一身水里滚浪里爬的硬工夫。
“小子,你刚才哼的是什么?” 准将瞅着袁小慈问。
“诗呀!”
“你读过书?”
“嘿嘿”小慈憨笑了一声,有点自豪。
准将一把将他揪到身边,在他肩上拍了一掌,小慈肩不斜,腰不弯,于是准将朝着招考人员说:“我推荐他!”
从此,他开始了摆渡人生。
小慈始终守候在小县赣江段,不管是春花秋月,还是烈日霜雪,一船又一船,从此岸到彼岸。日子和船歌,风一样飘过,兑现自己的承诺,坚守自己的选择。那些陌生与熟悉的面孔,留给他一个点头,一脸微笑;那些水鸟, 那些荡开又复合的水面,延续着时间的长河。他穿梭于岸与岸之间,经年月久的忙碌,满足于带给别人的方便与快乐。他既摆渡过江人,也摆渡自己的人生,船在浪上,人在船上,梦在帆上。
船撸把他摇进了一个大干快上的火热年代,桨声将他呼唤到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全县最大的水库在“加油干哟”的号子声中,在战鼓雷动的乡与乡的挑战声中即将竣工。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威吓着基脚未牢,库面待夯的堤坝,排水减压迫在眉梢。
两部超大型抽水机躺在渡口,考问摆渡人:船小机器重,如何运过河?暴雨倾缸而下,库堤决口的危险步步逼近。准将辗转渡口,脚跺地面咚咚作响。千百双眼睛聚焦虎背熊腰,困兽犹斗般、久经沙场的战将,他被灼热的目光烤得焦躁,不时挥动臂膀,用拳头拷打着自己的脑袋。
“县长我有个主意,不知行否?”袁小慈有点自责,怯生生地说。
“快,说来听听!” 准将一听,眨了几下眼,大腿一拍说:“行!”
两只渡船扣首绑尾连成一体,上铺木板,在几十个人的“哟嗬”声中把抽水机抬上了渡船。小慈带着几位艄公,改划桨为撑篙,随篙点地,船徐徐而进。准将高兴地叫喊着:“小子,你真行!”
船向江心,江水渐深,水流加速,船篙点不着底,船急剧下滑。准将目睹,嗷嗷大叫:“给我顶住,给我顶住!”
谈何容易,如何顶住?
就在这危急关头,只见小慈,衣服一扒,鞋子一甩,卜通一声,跳入江水。他两脚踩水,双手推船,船又徐徐驶向对岸。
“这小子是好样的,给他记功!” 准将冲着秘书喊着。秘书为难地说:“我们地方尚未建立记功制度。”“那……给他晋级,加两级,不加三级工资,马上就办!”
船工的工资,高出镇长,还是首次。
消息传遍全县,小慈高兴得手舞足蹈。接着他低头一想:也该做点什么事,才对得起县长的抬举。于是,知恩图报浮上了脑际。
一个轮休日,他卖了两瓶本县生产的烧锅,算去感谢县长,当然他还另有所图。
夕阳带走了最后一缕霞光,县政府小院万籁俱寂,只有员工食堂还亮着灯。没有家眷的准将,夹着只随身带的饭盒,朝着透光的窗口走去。小慈提着用草绳捆着的两瓶白酒,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县长……”小慈叫了一声,下面嘟哝着不知说什么。
准将回头一望,“哦,你小子”,他继续朝食堂走去,在一张餐桌前坐下,瞅着尾随而进的小慈说:“来送礼,没猜错吧,坐下、坐下。” 小慈红着脸说:“来谢谢您”。
“耶耶耶,你怎么把意思搞反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水库决堤别说数万个劳动日打了水漂,下游上千百姓的生命财产也难保。”
“你会有办法的。” 小慈排解地说。
“有个屁,那时我焦急得几乎血都要吐出来!”
小慈把酒瓶搁置桌上,低着头,两手交替搓来搓去。准将看着扭捏而羞涩的小慈,做了个请坐的手式,递过两瓶酒,解绳拧盖,一人面前一瓶,说:“这庆功酒,得喝!” 他拿起一瓶,头一仰,嘴一张,咕嘟咕嘟半瓶下肚了。然后把酒瓶沉沉地往桌上一顿,“嘭”地一声,酒溅起半尺多高,说了一声:“痛快。”小慈见县长如此爽朗直率,陌生感抛到了九霄云外,学他的动作,半瓶酒也下肚了。“哈哈,你小子够意思!”
炊事员端来一盘油酥花生米,一碟卤猪耳朵,还有一碗炒青菜,他们俩就像一对兄弟酣畅淋漓地对斟互饮起来了。
酒足饭饱,小慈从怀里掏出一卷图纸摊在桌,说:“现在各个公社(乡镇)的汽车、拖拉机雨后春笋般多起来,要过河需要绕道到几十公里外的临县去,耗时耗燃料,而且不方便。买艘拖船嘛,费用又太高。我建议县政府组织力量,自己造一艘。”
准将看着图纸,眼睛直了。“你小子有眼光,是个人才!” 准将在小慈肩上又重重地拍了一掌,掏出钢笔在图纸一角唰唰签了一行字:“由县造船厂、机械厂、交通运输管理局组成研制小组,请专家把关,尽快造出本县的拖船。”
月朦胧,夜朦胧,两个手挽手的背影,步出了夜幕,走进了晨曦。
三个月后一艘由机帆船牵引的铁皮拖船,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停泊在渡口。起航仪式之日,舺板上迎来了“十八勇士”之一的地委书记,他致了祝词,也介绍了准将。
从这天起大家才知道准将的身世。他苦大仇深,长征路上雪山吞噬了他两只脚趾,抗日战场浴火重生中胸部留下了日寇的刀伤,抗美援朝挥戈前线侵略者的弹片至今肩胛犹存。“授予军衔时,他功高让衔;安排职务时,他谦虚让贤。”地委书记的这两句话至今尚在大家的耳际萦回环绕。领导称赞他高风亮节,他却说:“多少战友捐身沙场,没有看到胜利的曙光,侥幸生存的我们,还谈何授衔;多少战友壮志未酬,夙愿未尽,我们敢言住深院居高堂?”
他背负老首长的愿望来到这个小县。刻骨铭心的是,当罪恶的子弹射进领他走进军营那位老首长的胸膛时,准将跪在他倒下的地方,聆听临终嘱托;“江西老区为革命付出得太多,我来不及报答乡亲……拜托你为我还愿。”
起航仪式上,准将亲自宣读任命书,擢升小慈为船长,嘱咐他竭尽全力为人民,共同为老区还愿。从此小慈告别了船桨,握起了舵把。拖船乘风破浪,剪开江面,犁出浪沟,水鸟逐浪,江鱼争游。一船一船的车辆,一船一船的乘客,南来北往,刚流去欢乐,又涌进说笑,才告别夕阳,又迎来曙光。
日新月异的变化,一日千里的发展,拖船不堪重负,渡口不合时宜。排队的车辆见头不见尾,拥挤的乘客潮涨潮落,喇叭声喧天,斥骂声不堪入耳。小慈日思夜想,怎么办?
造桥势在必行。然而,小县经济滞后,钱从何处来?主意由谁出?风鬟雾鬓的老县长,倚窗长叹,两鬓染霜的老船长,低首凝思。
风雪迷漫夜,来了不速客。离休的老县长,一手提着一瓶酒,一手拽着包花生米,蹒跚来到拖船的驾驶室。曾是知己人,心事两猜晓。没有多情善感,无需繁文缛节,拧开酒瓶,吹起喇叭,一人一口。还是当年的吃法,只是少了豪气。
“面对现状怎么办?”
“架桥。”
“钱呢?
“县政府挤一点,上级拨一点,企业家赞助一点,你我带头动员大家捐一点。”
“唉,也只能如此啦!”
酒干,一份谏言书形成。由老县长递交给县政府。
春光明媚,一排生机。渡口之下,机车轰鸣,尘土飞扬。走过酷暑,走过秋冬,又是一个山花烂漫的季节,一道彩虹横跨赣江。
夕阳晚照,映衬江面,拖船缓慢移动,把最后一批乘客送往对岸。拖船旁大桥矗立,明天通车。老县长参加最后一渡,与老船长相对而坐,他们望着那座大桥,各想心事。此刻,老县长的心思飘向了远方,眼神迷离,神态庄重,似乎在说:“老首长,我的时间有限,能力不足,没有完成您的重托,虽然老区变化了,但还没有脱贫哟。”老船长呢,眉宇间却流露出一种怀旧的伤感,在无声中叹息。
船,是俩位老人的心血,是现实中的老人;桥,是他们一生的祈盼,是连接未知世界的纽带。此刻,他们站在船头上,凝望着大桥——曾经梦想的大桥,曾经意象的彩虹,脸上渐渐消退自责与感伤,逐透花蕾般绽放的欣喜。
桥建成了,船退役了,超期服役的老船长明天也要退休。船到岸,长鸣的笛声,宣告它走进历史博物舘,也宣布一个世纪的开始。
两个佝偻的身影一步三回头走下了令他们留恋的拖船,走进了夜幕。
晨曦,第一缕阳光洒在通车的桥面,映照着准将服和船长服的身影,这身影就像两张船的帆,梦的帆!他们挥动手臂,引导南来北往的车辆。这一刻,多少人翘起拇指,多少人赞叹:“老区未富心不安,余热犹如再升两张帆,继续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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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金宏,仇厚琴,夫妻,机关干部与人民教师。出版、获奖如下:
诗歌集 《帝风》《相吟》《长江魂》《逐梦足迹•诗赞劳模》
散文集 《追赶地平线》《窗剪赣鄱一轴景》《枫叶的的幽香》《凝固笔端的美》
传记集 赣鄱人杰江西籍系列《宰相录》《状元录》《开国将军录》《百将故事》
小说集 《青山湖畔的晨曲》(综合)
其 它 在报刊网络发表数百篇散文﹑小说。
获 奖
散文《心岸》获中华第三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
散文《还情》获“养元杯·良知在我心”全国征文二等奖
散文《桃花源梦》获“中国梦·我的梦”全国网络征文三等奖
小说《但愿诚信无雪挡》获《鲁北文学》全国征文优秀奖
小说《丰盛的晚餐》获《写作》全国写作大赛优秀奖
此外,多篇作品获省市征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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