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启蒙老师
文/陈德山
母亲扯着俺的手、扛着满满一笆斗黄豆来到了刘大坑家。
刘大坑是村里小学堂的老师,白白净净瘦瘦弱弱的脸上醒目着三四个坑,但乡亲们仍然认为他是最像先生的人,因为刘大坑虽然只有小学毕业,可他是村里文化程度最高的人之一。
母亲歉意地对刘大坑说,他叔,俺没钱交学费,先用一笆斗粮食顶上咋样?要是不够,俺还回家弄。
刘大坑说,左邻右舍的,啥够不够,就这么着吧。明天让小家伙扳条板凳到老扒家里上课吧。
刘大坑把两本书递给俺时,用手摩挲着俺的头顶说,小家伙,你正式成为一名一年级学生了。
俺觉得那手就是腊月里生在身边的麻桔火,燎得俺浑身燥热。
记得那时一年级学费是八毛钱,可对于农家来说这八毛钱就是一个人半年的口粮。家里原计划是不准备让俺上学的,兄弟姐妹多,上不起。后来之所以改变了计划,完全是因为俺无意中做出一个令全村人惊异和爆笑许久的举动,这个举动也感动了母亲。
当时,哥哥在村里小学堂上一年级。这一天,哥哥病倒了,不能再去上课。这让俺突然间格外高兴,俺不声不响地背上哥哥的书包,傻愣愣地来到了小学堂。正在讲课的刘大坑惊讶地问,你干啥?俺说,哥哥病了,俺来替他上学。“哗”的一声,教室里有人大笑起来,俺看到刘大坑也笑出了声,但刘大坑很快就不笑了。刘大坑走到俺跟前,拉住俺的手,把俺扯到一个空位上说,坐这儿吧。接着,刘大坑又开始讲课了。俺这个编外学生只做了一天,又依依不舍地把位置让给了哥哥。
第二天,俺背上母亲用毁掉的旧衣布缝制的书包,与哥哥一道,来到了村里的小学堂。俺和哥哥在一个教室,哥哥上二年级,俺上一年级。
小学堂设在同村的老扒家里。老扒家有三间土坯房,一间自己用,另两间腾出来做了小学堂。村里每年照例打给老扒一定数量的粮食作为补偿。小学堂有十三名学生,七个一年级的,六个二年级的,只有一位老师,那就是刘大坑。这样,刘大坑上课就格外忙碌,上了一年级上二年级,上了语文上数学。
刘大坑对俺们比较严厉,他管教俺们时爱讲的一句话是“让你尝尝我的‘地雷子’”,说着,勾起食指成小锤子样,往人头上比划着,做成要凿的姿势。机灵的学生立即嘻笑着躲开了,反应慢的或是胆小不敢躲开的,很多时候他也并不真凿下去,在别人眨着眼等着挨凿的时候,他已经把勾起的手指伸展开来。刘大坑的严厉一般不能持久。比如他批评人,开始眼瞪得铜铃样,脸绷得剃胡子似的,可是批评着批评着,他却突然“忒儿”的一声,自己憋不住笑了起来。虽然大伙儿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到老师的神态,便也忍俊不禁咧嘴傻呵呵地拾了一阵笑。
刘大坑许多时候是随和的,有时他坐在教室里批改作业或看书的时候,俺们总爱围在他的身边,有的喊叔,有的叫哥,有的把着他的肩膀,有胆大的甚至还摸着他的脸,不停地问,这上边的坑是啥弄的呢?他总是专心做自己的事,并不怎么理睬,有时还笑一笑,算是回应了。但是,刘大坑有两样东西,当成宝贝一样,是俺们谁也不能摸不能碰的。一样是穿了个洞用铁丝挂在门旁屋檐下的一块破铁。一到上课或下课,刘大坑就拿根铁棍对它使劲地敲,铛铛铛,老远就能听见。有一次,上课铃已经响过了,刘大坑正在两块木板拼凑起来的黑板上聚精会神地写字,一个从厕所解手回来晚的学生拾起一个小石子对准那块铁一扔,只听铛的一声,刘大坑愣了一下,之后,从泥巴垒起的讲台上走下来,迅速往外跑去,俺们也跟着轰的一声全跑了出来。扔石子的家伙一看他的行为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撒腿就跑,刘大坑没有犹豫,奋起直追。他俩沿着老扒的屋子跑了两三圈,终于追到了一处。俺从来没有见过刘大坑跑得这么快。刘大坑白白净净的脸上变成了冒着热气的潮红,脸上的三四个坑也个个红。刘大坑揪着那个学生的衣服,勾起手指,对着他的头,砰砰就是两个“地雷子”,然后让他靠在教室的墙边,罚站至少一个小时。从此之后,俺们便都知道了那块破铁是不能惹的。另一样东西是一根挑着一块红布的竹竿,那块红布上还绣着五角星什么的,竹竿不太高,竖在老扒家门前几棵树中间。俺读书之后才知道,那叫国旗。刘大坑把国旗往上升的时候,严格要求他的十三个小兵站起两排,抬起头,目视国旗,不能说话,不能做小动作。后来俺学到了一个词可以用来形容这场面,那就是庄严。一到下雨的时候,刘大坑总忘不了把国旗从竹竿上顺下来,用手抱在胸前,缩着头,几蹦几跳就到了教室,一边跑一边嘴角带着笑意。
一学年结束又一学年开始了,俺上了二年级。不久,俺又转到了另一所大一些的学校,与刘大坑的师生生活就此结束了。
后来,上大学,毕业分配,工作,俺成了城市人,琐琐碎碎忙忙碌碌的生活冲淡了许多情感和记忆,俺回农村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多年来基本上没怎么见过刘大坑。听母亲说,不知什么原因,刘大坑后来不当教师了,也就失去了民师转正的机会,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耕田,播种,收割,日复一日地在土地上劳作,但他的地比别人收拾得都利索。母亲还说,刘大坑偶尔还会翻看以前的书,仔细辨认着上边的字。已经认不清字的刘大坑去年去世了。据说,在他死后,他的家人从一只他保存的旧木箱里除翻出了几摞旧书之外,另外还有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块穿了个洞系着一根铁丝的破铁,一样是一块缀着几颗红五星的红布。
作者简介:
陈德山,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阜南县作家协会副主席,60年代中期出生于安徽省阜南县,毕业于阜阳教育学院中文系。从小热爱写作,尝试过小说、故事、散文、杂文等多种文体的写作,曾在《百花园》、《微型小说》、《校园小小说》、《安徽文学》、《新安晚报》、《杂文报》、《都市小说》、《故事家》等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中篇小说、故事和杂文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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