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故事（短篇小说）
作者：丁荣洛
深秋时节，夕阳的余晖将马路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渲染成了金黄色，一阵秋风袭来，树叶纷纷飘落，安静地躺在了人行道上，人踩在上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张西尧走出了设计院大门，他又转过身来，凝望着办公大楼，好一会儿，才慢慢往家里走去，他明天不来上班了，他退休了。
去年冬天，张西尧的妻子喜梅病故了，喜梅是他的大学同学，他们在一起生活了30多年，感情深厚。喜梅临终前，怜爱地望着他，声音微弱地说：“西尧，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遇到合适的人，就再成个家，人到了晚年，有个伴好相互照应。”张西尧握着喜梅的手，泪眼蒙蒙，心如刀绞。
张西尧退休后，女儿让他到上海生活，他去住了几天就回来了，他不想打扰女儿一家人，也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
为了丰富退休生活，张西尧打太极拳健身，去图书馆看书，和朋友们聊天，有时也结伴旅行，他还上老年大学，在那里听文学讲座和大家一起唱歌。可是，绝大多数时间，他还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看手机，玩玩微信，手机成了他最亲密的伙伴。
白天还好过，到了晚上，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他便觉得很孤独。他在家就开着电视，不看也开着，屋里有些响声就会少点寂寞。中秋之夜，皓月当空，他抚摸着妻子的照片，喃喃自语：“喜梅，你干嘛要早走呢，家里就我一个人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啊。”他常看着影集出神，沉浸在一家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张西尧做得一手好饭菜，可自从喜梅去世后，他在家就很少做饭了，他觉得再好吃的饭菜，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快餐食品成了他的家常便饭，如果他在外面，就走到哪儿，吃到哪儿。
张西尧俊朗儒雅，一身书卷气，他天生一副好嗓子，当知青那会儿就被同学们誉为农场的“李双江”。喜梅是江南姑娘，温婉秀丽，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喜梅也爱唱歌，歌声清澈明亮甜美，唱歌是他们的共同爱好，他们生活虽不富裕，但生活里从不缺少歌声，在他们家里至今还摆放着一台老式卡带机，那是当年他们夫妻最喜欢的一件家用电器。
有一天，一个朋友告诉张西尧，有一款叫全民K歌的软件，可以在家里自己嗨歌，还可以和歌友们互动，他很高兴，立刻下载到手机上，自从有了全民K歌，他的生活泛起了快乐的涟漪。
张西尧没事儿就在家练歌，并且将自己满意的作品和大家分享，他很快成了全民K歌的明星，有了很多粉丝和歌友，但他最喜欢的是一个叫“爱唱歌的曦子”的歌友。
认识曦子是个偶然。有一次，张西尧演唱了一首歌曲《我的祖国》，邀请其他歌手共同演唱，那次合作的歌手就是曦子。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第一次合作就引起了很大反响，歌友们好评如潮，称赞他们是一对黄金搭档。
张西尧也被曦子的歌声惊呆了，唱的好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她的歌声太像喜梅了，那一刻，他甚至产生了幻觉，思绪又飞回到了大学校园，飞回到那个温馨浪漫的夜晚。
上大学时，喜梅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身边不乏追求者，张西尧也暗恋着喜梅，但一直没敢表白。大三那年，学校举办迎国庆文艺晚会，大型歌舞节目《我的祖国》是那场晚会的压轴戏，而歌曲的领唱者，就是张西尧和喜梅。“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喜梅的歌声像百灵鸟一样清澈明亮，宛转悠扬；“这是强大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到处都有和平的阳光。”张西尧的歌声则如大海的波涛，激越昂扬，荡气回肠，他们的精彩演唱，珠联璧合，相映生辉，优美抒情的歌声和舞蹈，把人们对祖国的眷恋之情演绎的淋漓尽致，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当场引爆了同学们的爱国激情，大家全体起立，引吭高歌《我的祖国》，嘹亮的歌声和雷鸣般的掌声，将整场晚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那天夜晚，月光皎洁，树影婆娑，暗香浮动，喜梅含羞带笑，答应了张西尧的请求，喜梅说，我是做了你歌声的俘虏。张西尧情不自禁，一把将他的百灵鸟揽入怀中，一个多么令人陶醉，又多么令人难忘的夜晚啊！
爱唱歌的曦子是谁？张西尧怀着好奇心点开了她的主页，一个姑娘俏皮的笑脸映入他的眼帘，他继续浏览，发现曦子是个实力派歌手，发有单曲150多首，粉丝900多人。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曦子演唱的歌曲里有很多是经典老歌，但这也让他高兴，因为这些歌曲是他们那一代人的集体记忆，他们就是唱着这些歌曲成长起来的。他很喜欢曦子的名字，一轮朝阳，温暖的阳光。
他又听了曦子唱的几首歌，直觉告诉他这是个有歌唱天分的女孩儿，她的演唱风格独具韵味，那略带稚气的嗓音纯净明亮，很有辨识度，更重要的是，她在用心唱歌，声情并茂富有感染力。曦子更是喜出望外，第一次合作就赢得了大家喝彩，她觉得很开心，也很幸运。
高山流水遇知音。由于对唱歌的热爱，在以后的日子里，张西尧和曦子成了忘年好友，他们在一起聊音乐，聊唱歌，切磋演唱技艺。曦子叫他张叔叔，有时又称他为老师，向他请教唱歌方面的有关问题，张西尧虽不专业，但也尽其所能地帮助她，把自己唱歌的经验和体会告诉她。曦子是个在校大学生，从小就喜欢唱歌，唱歌是她最大的业余爱好，至于喜欢唱经典老歌是受到了父母的影响。后来他们又多次合作，演唱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歌曲。时间长了，在张西尧的心里，曦子就像是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每次听她唱歌，总会让他想起喜梅，总会有一种亲情在胸中涌动。
王洛宾的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被很多人传唱，曦子唱得也非常好听，那美妙的歌声宛如天籁之音。张西尧和喜梅都非常喜欢王洛宾的歌，尤其爱唱《在那遥远的地方》这首歌。
有一年，张西尧和喜梅去青海湖旅游，八月的青海湖，天高云淡，阳光灿烂，蓝宝石般的青海湖波光粼粼一望无际，雪白的羊群撒在碧绿的草滩上，格桑花尽情绽放。坐在大巴车上，聆听着《在那遥远的地方》优美动人的歌声，欣赏着青海湖的旖旎风光，他们聊起了王洛宾，聊起了这首歌的创作背景，聊起了美丽的藏族姑娘卓玛。喜梅说，错失爱情的王洛宾，虽有遗憾，但他也因此创作了这首享誉世界的经典歌曲。张西尧侧过身，悄声耳语：“喜梅，我很幸运，我迎娶了美丽的卓玛姑娘。”喜梅微微一笑，脸上洒满了阳光。
然而，美好的时光就像夜空里璀璨的烟花转瞬即逝了。在张西尧和曦子相识三个月后，有一天，他看到了曦子的留言：“张叔叔，我生病了，最近不能唱歌了。”他没太在意，留言道：“曦子，好好养病，病好了我们再一起唱歌。”可是，半年多过去了，曦子依然没有回来，他感到隐隐不安，唱歌也没了兴趣，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曦子同学的留言：“曦子，天堂没有病痛，你在那里还好吧。”“曦子，夜深了，我来听你唱歌，愿天堂里仍有你的歌声。”“曦子，我们想你了，深深地想念你……”
张西尧呆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他的心很痛，泪水渐渐溢了出来。天使飞走了！天使飞回了天堂！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曦子的歌声萦绕在张西尧的耳边，这是他最后一次听曦子唱歌，随后，他摘下眼镜，擦拭了一下泪水，卸载了唱歌软件，再也没有上过全民K歌。
2022.9.4
作者：丁荣洛，洛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人民日报（海外版）》、《深圳十大文化名片》、《往事并非如烟》、《面视界》等报纸书刊上发表文学作品近二十篇，与人合著《平乐正骨史话》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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