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开十年
作者:刘芳
演播:小雪

我陪着我的青春再走一次,隔着时空一路前行,从一个花季走进另外一个花季,没有懊悔,眼里却满含泪水,女人如花,花似梦。
一 玫瑰花开
玫瑰花语:再也没有一种花能让全世界一起羞涩、甜蜜和向往了,因为我象征了永恒的爱情,爱与美在我身上完美的统一,每一个拥有我的人都会容光焕发,幸福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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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台乡更名为井台镇了,第一个改变就是镇政府的大兴土木,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建起了品字型的政府大楼,楼前有个带花坛、喷泉和仿古回廊的大广场,这座器宇轩昂的建筑物的建成标志着我们这里城镇化的正式开始。不久,旁边就修建了农贸市场和商品房,把从前标志性建筑的井台中学比了下去,让它成了一个灰扑扑的角落。学校有老师酸溜溜地说,看来我们的工资要相应地涨点了吧,怎么也得跟这城镇发展相匹配呀,不然我们心里怎么能平衡呢。马上有人更正,怎么可能,钱都拿去修镇政府大楼了。有人讥讽道,你们太幼稚了,哪一年发给学校的钱都不如他们维护喷泉的费用多呢。学校这样的净土,怎么可以谈论这么庸俗的话题呢,马上有人反驳,老师也是人啊。总而言之,谈钱就不亲热了,守好你那一亩三分地就好了,别想多了,想多了累。
我们的确没有想那么多,外面的变化我们是看到了,挺好的,给人一种欣欣向荣的景象,心里就充满了蓬勃向上的力量,在学校里面我们谈的还是教育那点事情,跟外面有关系,但是暂时关系不大。

我跟张家悦说起高中同学的故事,家悦笑岔了气,“天啊,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嘛!你,就鬼扯吧你!”她趴在被子上拍着花枕头笑个不停,尖着小嗓子道,“你们没有上过生理卫生课呀?那么无知!哈哈哈!”这回我说的是:读大一那年,我的同学温箫语交了一个男朋友,本来两个人发展得挺好的,牵牵手散散步逛逛街吃吃饭,走得很常规,可是有一天男朋友突然提出一个非分之想,想吻她一下,这下可把她吓得半死,死活不干,还痛不欲生地说:“你想害死我呀,我妈说这样做是会怀孕的!”她男朋友大惑不解,红着脸解释:“绝对不会的,怎么可能嘛,你妈妈是吓唬你的!只是亲亲你而已,我向你保证!”她就吓哭了:“不要……你骗人!呜呜呜……你是个骗子!”我说完了一再强调这个情节是真实的,家悦笑得几乎背过气去,她说笑我模仿的样子,也笑我说的话,就是不信。不信也有道理,她妈妈是医生,她懂得是要比别人早,也比别人多。笑了一会儿我们不禁感叹,那时候的人真单纯啊,其实也在电教室里看了生理卫生片的,开篇一个高亢的男声道:“我们敬爱的周总理十分关心青少年的健康成长……”让人记住的是片子里播音员高亢而革命的腔调,内容却一点没有了印象。只记得两个班的男生在前面站了一堆,黑压压的,后面是女生,羞答答哪里敢抬头看啊,男生不知道突然看到什么了,哄笑起来,还有人发出怪叫,甚至是吹起了口哨。女生其实啥也看不到啥也听不清,没等到下课就红着脸从后门跑光了。这就是我永远都忘记不了的唯一一次青春期教育。

我对家悦解释:“喂喂,不要以为你晓得别人就一定晓得,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差不多,知道的少得可怜,知道的途径也不多,甚至知道的途径很阴暗神秘呢,我有个初中男同学把他爸爸的一本医书,好像是叫“赤脚医生”的医书的某几页撕下来当宝典,五毛钱一看呢,多少人打听怎么才能找到他啊!哈哈哈……”后面的“五毛钱一看”是我故意杜撰的,就是想看家悦笑的样子。家悦笑道:“真恶心。嗯,你说现在的孩子懂得多少呢,肯定比我们当年醒事早,知道的也多吧。”“那是当然!”我说,“现在的影视剧啥不敢演呀,你看戏那宣传暴力的色情的,歌颂赌博的,简直是不忍目睹,我都不好意思跟我父母一起看录像带,生怕看到大家都尴尬的情节。别说是影视剧,就是那些演员喽导演喽,小道消息和花边新闻都够你胡思乱想好几天的,还是四大天王他们纯净,连女朋友都没有找,歌唱得好,戏演得也好,人长得又帅气,人品也爆弹。”家悦撇了撇嘴:“这就不知道喽,有了老婆也是可能的,明星们流行隐瞒婚姻,就是怕我们不爱他们了。”我就笑了,是啊,我们爱明星,也会爱明星的配偶的!

过了一个月学校就出大事了:有个初三女学生才毕业,放暑假在家里呱唧生下一个孩子来!家长找到学校来闹,好在学校还没有正式开学,只有几个领导在值班,想办法赶紧给平息了,没给学校造成很坏的影响。
我是开学时从丁铁生那里知道的,他中午在食堂里眉飞色舞宣布道:“晓得了没有,啊?你们晓得了没有?我们学校的女学生生了一个娃娃!”我心里一惊,和家悦对视了一眼,也竖着耳朵听着,马上有人问:“哪一个哪一个?叫什么,叫什么名字知道吧?”“叫什么我不知道,这个我还没有打听,”铁生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抬着碗走向另外一张饭桌,接着传播他的坏消息去了,那一桌子的人马上也爆炸开来,大声地谈论起来:“我的妈呀,谁干的呢,要找到是谁干的就好了!”有人说:“好什么呀,一个不小心就当了爹,知道了还不吓得半死呀,太可怕了!”有人接嘴道:“你小子干过?这么有经验,当年你就被吓死过是吧。”还有人说:“怎么就没有人发现呢?这么长的时间,班上总应该有人看出来她不对劲吧?”“问题是我们都没有教到冯老师的班呀,是谁呀?”几个人齐声道。他们就四处张望,然后看到了张大嘴巴的我和家悦。铁生马上就折回来,醒悟道:“问错了人嘛,明显当事人在这里嘛!”他用筷子点着我们,“快说说是你们班的谁呀,你们俩不都教这个班吗?还这么会装死,一个教语文,一个教英语。”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我都是从你这里知道的呢,大嘴乌鸦!”铁生忙说:“你快去问问冯老师,她肯定晓得了。”我和家悦早就好奇心起,环视了一下食堂,五张烂课桌改的饭桌旁都没有冯老师的身影,这就奇了怪了,很反常,她一般都在食堂吃中饭的,难道真的出了事情。
真的出了事情,下午看到冯老师的时候她的眼圈红红的,一脸的疲惫。我连忙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唉,冰凉,还没有等我开口冯老师就先开了口:“你说说嘛,哪里有这个道理,校长说我不关心学生,出了这么大的事,思楠,你说,你也看到的吧,我们还说李丽怎么长这么胖了,又说过青春期不就是这样胖乎乎的?你还告过她的状,说她上课爱打瞌睡,喊起来又倒下去,成天懒洋洋的,是吧?谁会往那上面想嘛!咋个就成了我一个人不负责任了呢?”说着声音就哽咽了,冯老师是个很认真的人,而且性子很急,说话却又很缓慢,所以经常在说话的时候内外冲突中脸就涨得通红,我为了安慰她,连忙帮她补充道:“是啊是啊,好几次我都说李丽只要倒下去呀,用筷子都夹不起来,简直是无法,是个懒姑娘!”她嗯着,说就是嘛。我马上又安慰道:“冯老师,校长骂你了?别哭,你忘了,校长不也教你这个班的思品吗?他不也没有看出来!他咋个不先骂自己呢?哎呀,冯老师啊,我也没有想到,居然是李丽这丫头,真想不到。”经我这么一提醒她恍然醒悟:“对呀对呀,我咋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他一吼一叫就把我吓蒙了。我们班的任课老师里就他家生过小孩子,我们懂啥呀,他才懂,他咋没有看出来呢!”大家就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心里舒服多了,眼睛不由自主看到冯老师隆起的肚子上了,家悦说:“冯老师,你可不能生气,我妈说的,怀孕爱生气不好,生的孩子爱哭闹,月子里不好带,别动了胎气。”说完很细心地理了理冯老师的头发,扯了扯她的衣服角,满眼的关切,我们看到冯老师马上很勉强地笑了笑,一定是笑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看的。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可不是,我怀这个孕多不容易啊,保胎就保了三个月,千小心万小心的生怕保不住,人家李丽还上体育课,玩后滚翻前滚翻单杠双杠,我自叹不如!走了走了,回办公室吧,想想就头疼肚子疼。”
冯老师走了,家悦的一句话又让大家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说:“现在不是谈哪个老师的责任问题,问题是李丽生了孩子怎么办,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孩子又怎么办?谁养活呀?”我们就都像被扼住了咽喉那么难受,是啊,我们怎么知道怎么办!难道把那个小孩子掐死?丢掉?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不可能嘛,那是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啊,他知道了也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吧。心里这么想着,觉得每个人都有责任了,是不是该给女生做做青春期教育了呢。

第二天学校就炸锅了,各种版本应运而生。
不懂事的表哥干的;邻居那个流氓干的;就是本班的年纪大的男生干的……还好,没有谣传是某个老师干的,谢天谢地。
最后的完整版是铁生带来的:一个同村的毕业了两三年的男孩子干的。那是一次同学生日聚会,李丽跟他认识了,几个姑娘里就李丽长得白净乖巧些,一来二去就好了,瞒着父母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后来就有了身孕,先是不知道,等知道了也不敢跟长期在外地打工的父母说,更不知道怎么处理,就自己藏着,前几个月也不大看得出来,本来长得就有点胖,后来也只是觉得腰粗了些,再后来肚子显现了出来,就想办法扯了床单做成绷带紧紧地缠住自己的身子,肥大的校服和背在身前大大的书包也帮了忙,照样挑水做饭,照样上学读书,照样坚持上体育课,只是课上偶尔请假在一边儿玩。谁也没有人往那上面去想,也就瞒天过海直到东窗事发。
那天早上,李丽的姨妈让她先去挑一担水再回来喂猪,她才挑回来就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跑去上厕所,谁知道把个孩子就生在了那里。还是她姨妈路过听到哭声才发现这一对可怜的母子睡在肮脏的厕所地上。一家人吃惊不小,天天生活在一起怎么就没有发现这天大的秘密呢!后来男方托人来问生了个啥,听说是个男娃娃,四肢齐全,五官周正,四斤四两重,就把他们母子接了回去,稀里糊涂过起了日子。在农村这样的事情也是有过的,大家谈论一段时间就淡忘了,就像村头的小河,里面偶尔漂过一个什么阿猫阿狗的,大家吓一跳,指指点点两三天,过后就忘了,河水还得继续向前流淌。
大家诧异的是丁铁生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的,真乃神人也!他不去美国中央情报局都浪费了人才。大家在办公室里聊这事,生活在农村的老师们淡淡地说:“没办法,农村里有这样的事情不稀奇的。”

生过孩子的女老师都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讨论了很久,焦点放在:她的家人太大意了,天天生活在一起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同学之间就没有知道的,嘴巴这么紧,就没有一个肯透点风的?她自己就不害怕,不害怕怎么可能呢,内心可够强大的,真够勇敢的呢!
后来镇教办来调查过,因为不是把孩子生在学校里的,责任就没有那么大,差一点因为破坏计划生育政策被一票否决而扣了我们少得可怜的年终奖。副镇长临走丢了一句话“你们井台中学破事真多”。
大家虽然觉得委屈,但是事情不出也出了,怪谁都有理,唉,又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蒋寒说:“坏事了,将来这小孩长大了,还要来井台中学读书,是喊你们奶奶还是外婆呢?”大家就集体用眼神鄙视他,一齐道:“喊你外公!”但是,还别说,来读书这事情太有可能了,我们还得在这里工作很多年呢,那孩子会聪明健康吗,这可是个问题呀!

作者简介

刘芳,女,1971年出生,中共党员,贵州省贵阳市白云区第三中学教师,贵州省盲协副主席,贵阳市盲协主席,中盲协文学委员会秘书长,中国作协会员,著有关注农村教育的自传体长篇小说《石榴青青》和《花开十年》,还有散文集《慢慢想》等作品,散文作品多刊发在《盲人月刊》等杂志,她在贵州综合广播创办了心理疗愈节目《爱聆听》,曾经做过各种讲座六百多场,获得全国时代楷模、全国五一巾帼标兵、新中国最美奋斗者、全国家庭教育先进个人和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等称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