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天目湖客,本名宋仁年,江苏溧阳市人。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著有《宋仁年戏曲影视作品选集》《难忘乡情》等多部专著文集。现为《族群文化》杂志总编。

老根正传
(小说)
天目湖客
我和小根认识,是在90年代初。那时他刚从厂里下岗,还不到五十岁,在文化馆河对面街边上修自行车,俩人并无多少深交,路过他摊子时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以前我-直以为小根姓耿,后来听人说,他不姓耿,姓佘,佘太君的佘。生肖属蛇,取名叫小根子,所以人们都叫他佘小根。
佘小根上初中时,那时推行中小学连读,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
后来,国家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小根跟着班上同学,到街道居委会去闹着报名,居委会老主任林阿姨是个南下干部随军家属,看他年纪太小,不同意他下放,可佘小根人小决心大,身矮志气高,跟林阿姨磨了一星期,交了三份决心书,坚决要求参加上山下乡运动。
两个月后,老根便从一个城市里少年,一下子升级为知识青年了。
1968年下放那年,小根虚龄才十五岁,实际年龄才十三周岁,身高还不到一米四十,裤裆里面那小东西,还像个小蚕蛹一样,嘴巴上面毛都没长一根,左右肩膀上扛着一颗小脑袋,上面有-张稚嫩好奇的娃娃脸,脸上那两个黑亮的眼珠子,不停地东张西望。
那年元旦,是个大雪天。
大队雷书记把他从公社里领回曹山村后,皱着眉头对老伴说,这娃儿年纪太小了,要是在山里面碰上只野猪和狼怎么办?
老伴一听也急了: 这不是要了他小命吗?让他一人上山下地去干活,走丢了连人都找不回来。这大雪天在山里面,他哪认得出路?
于是,雷书记就安排他到公社卫生所,进修学习了三个月医疗卫生知识。回来那天,老书记送给他一本赤脚医生手册,上面包个红塑料皮套,那书沉甸甸的,比九五砖还厚。
雷书记还叫人在他们住的知青点土屋上,钉了一块长条木板,上面写了六个大红字:曹山村卫生室。
就这样,余小根后来在曹山村里,做了十年赤脚医生。
他上山去采草药,下乡去治病,搜集抄录了几百个治疑难杂症的偏方,一本赤脚医生手册,被他翻得破烂不堪。小根翻着手册,依样画葫芦,边学边干,边干边学,急用先学,立竿见影,给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乡人,治疗各种各样的毛病。
山村里人家住得散,一个曹山村大队,十个生产小队,有几十里范围,所以他在方圆几十里的曹山村里,他还是很有点名气格。
一九七六年到-九七八年,知青都陆续返城了。佘小根回城后被安排在北门外大运河边上的化工总厂上班,总下设精细化工车间,搪瓷化工车间,植物化工车间三大车间。相当于三个分厂。一个厂生产牙膏,一个厂做搪瓷茶杯和面盒,还有一个厂酿造粮食白酒和味精。
佘小根被分配到植物化工车间上班时,已经二十六岁了,就不再干那赤脚医生了。那时候的年轻人,都是党叫干啥就干啥,佘小根下车间做了个工人,心里还挺开心,他凡事好钻研好学习,很快就把生产技术和车间管理那一套琢磨透了。三个月后,因为他是党员,被党总支书记兼老厂长提拔做了个酿酒车间主任,全面负责车间工作,能管全车间一百八十八个工人,而且大都是青年女工!
因为工人们年纪大都比他小,大都是二十刚出头,大家都改口叫他佘老根了。有些人不认识佘字,叫他余老根,老根就会大声纠正,不读余,读蛇,土鬼蛇的蛇!
同事们都说老根命好,一进城钻进花园里来了。
酒友们都说他是酒仙,一上班就掉在酒缸里了。
老根的老婆,叫狄建芳,在溧阳算是名门望族之后,兄弟姐妹七八个,家里人多势众,老根从不敢得罪她!她是当年和老根一同下放的知青,去了曹山村,后来又一同被安排进了化工总厂工作,建芳则被安排在总厂质检科做质检员。
老根在家里厂里,都归建芳管理。
他老婆从早到晚,两只眼睛死盯着他,白天抽查他生产的产品质量问题,夜里抽检他的生活作风问题,吓得老根有花不敢采,有酒不敢喝,有钱不敢捞!是个大家公认的好领导,好男人,年年都是厂里先进工作者。
老根身在花园里,人在酒缸里,能够做到有花只看不采,有酒只喝不醉,有心只想不乱,着实不容易!不用说,他老婆狄建芳是功不可没!
那年国庆节放假三天,老根来到西城桥下的鞋帽店里,买了双猪皮鞋,穿着它走亲访友沿街爬,那皮鞋被擦得贼亮,一尘不染。老根没经老婆建芳审批同意,就到城中心的大百货公司柜台上,买了两个白色的确凉无袖衣领,轮流套在脖子上穿着,外面一看,像穿着一件新衬衫似的!建芳追查此事,老根说是朋友送的,也就不了了之,没了下文。后来老根又到东风桥下理发店里吹个风,头上抹了发油,出来时打扮只像个上海滩来的小K似的。
老根刚走出理发店没多远,恰好被光明照相馆拍照同学小顾在东风桥上撞到,小顾便大声叫他站住!像警察抓小偷似的,把老根吓了一大跳。
小顾看他新潮得很,便拉他到桥东面的照相馆里,给他拍了张八寸个人标准像照,还送了一条西装领带给他,小顾把他照片着色放大后,布置在玻璃橱窗里做广告样品照,严重侵犯了他的肖像权,可老根还偷着乐,拉着建芳去看那照片,可见老根当年有多傻气,有多神气,有多帅气!
国庆后上班,老根穿着全副新装上阵,脚蹬皮鞋,身穿白衬衣领,头上抹了发油,胸前还挂着条笔挺的领带,可那个领结却打错了,老根不会打领结,又不好意思去问人家,就自己胡乱打了个象鸭蛋般大的死结!晃着两条腿直往车间里的女人堆里钻。引得车间里那些女人们-片尖叫声不断,个个笑得花枝儿乱颤,老根还板着脸,一本正经训斥她们:笑什么笑,少见多怪的!
直到多人指出,他将领带结打错了时,老根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笑他。
老根则诡辩说,现在收入提高了,要同步提高生活质量,作为车间主任,他得带头提升自己的社会形象,否则会污染企业环境。
九十年代后,工厂改制了。
老根夫妇因为新老板不肯用老职工,他们都先后被迫下岗,成为待业下岗人员了。没钱的日子好过,老根看报纸上说,没钱不要找市长,要找市场。他就去找在轮船公司当头儿的知青老同学郑勤帮忙,在轮船码头旁边的那棵大梧桐树下,铺了个修自行车的移动摊子,早铺夜收,一天也能挣上二十几元,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中国在跨世纪后,骑自行车的人少了,骑电驴子和开汽车的人却多了起来。老根就升级换代,改帮人家修电驴子。厂里下了岗的老工友们,常围在他的摊子前喝茶聊天,老婆建芳为了鼓励他为家里挣钱,直夸蛇老根是个跨世纪的修理工人才。
老根下放在曹山时,大家都叫他小根子,曹山老根的大名,实际上是在老根离开曹山之后,才被大家叫出来的。
老根开口说话,言必及曹山,话没说三句,就是当年我在曹山云云,认识他的人都管他叫他曹山老根,好像他又改姓曹了似的。
老根比他老婆建芳,还要小一岁,当年老根听信了老书记老婆做媒时说的话:女人大一,金银堆过屋脊! 他就认定建芳将来一定是个会发家致富的蛮家婆,所以就一天到夜追着她屁股转,像个院子里的骚公鸡似的。
每天夜里,老根还趴在灯下,抄写那些顺口溜的情诗,早上再偷偷塞给她,建芳原来被一个大她两岁的老干部儿子所追求,后来那人到部队当兵去了,开始两人还有书信往来,后来那人又被提干了,被部队首长招了女婿,就不再给她来信了,时间一长,建芳也死了那条心。
据建芳后来在姐妹闺蜜们中透露的信息,当年她嫁给老根,也是被迫无奈格,那条土鬼蛇咬了她下身,是老根帮她吮出毒液,她下身都给他老根看到了,不嫁给他咋办?所以后来建芳进城了,有许多军官和干部知道建芳户口又回城了,就托人来说媒,建芳都是-口回绝!
她那时是铁定了心,非老根不嫁!
当年老根舍命救建芳-事,后来被赤脚医生杂志记者写了篇报道,还配上照片,刊登在杂志上。当时记者再三追问老根,你冒着生命危险吮毒救她时,想到王杰雷锋欧阳海没有?想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没有?想到要为人民献出一切甚至生命没有?可老根却-直摇头说没有,最后被记者逼得没办法,就说了一句大实话,说自己一直想她做老嫫!
记者又好气又好笑,只好把这话删了,给他发了稿。
后来老根因为救人,被评为全县知青代表,参加了地区先进知识青年代表大会,回来后,老书记又介绍他入了党。
俩人进城后结婚时,就请老书记夫妇做了个现成媒人。那时候结婚都简单,连酒都没办,老根谢媒人,只送了两包红双喜香烟。
老根说,真正的媒人是那条咬她的蛇!没有蛇咬她,老根的青春梦想就很难实现!
老根做赤脚医生多年,当时因为年少怕羞,所以他从不看妇女病及产科病。再说那时乡下女人也封建,有了妇科病从不找熟人看,都到镇上和县城医院去看。老根第一次接触的女人,就是狄建芳,老根没费劲,就把她搞上手了。
建芳因他有救命之恩,心存感激,便主动以身相报,俩人在玉米地里翻云覆雨后,糟蹋了一大片庄稼,后来被一个放牛娃举报说是老根做的场!
老书记为此专门找他谈话,老根因为人证物证俱在,只好如实坦白交代,承认了此事,还差点为此事挨个处分。
刚好那年知青开始上调,幸亏是老书记帮他们瞒着掖着,没向上级反映汇报,俩人才顺利返回了城里。
老根属蛇,他老婆属龙。
而老根从不说自己属蛇,只说自己属小龙,戏称他和建芳的婚姻,是双龙聚会。
建芳叫在码头街上开广告公司的妹夫,把他的修车资格证放大好几倍后,用塑料片热封好,在上面打个眼孔,用根红绸丝带穿好,再打个中国结,让老根挂在修车旁的梧桐树主干枝上,十分显眼,像个广告牌似的。凡是有人来修车,老根总会指着那片随风飘荡的纸片儿说,我修车是考过试的,是有资格证的!是政府允许摆的摊子!
老根总以此包装宣传自己,指着上面比国务院印章还大的大红印章,对来人吹牛逼说大话,宣告自己修车摆摊的合法性!以此招徕生意,努力提高自己修车的知名度。
大树底下好乘凉,老根人缘挺好,身边总是围着一批下岗待业的老知青朋友,他们天天在大树下喝茶吃酒吹牛逼,说笑话唱滩簧拉胡琴,看报纸下象棋斗地主。
我那时在河对面公园里的文化馆工作,老去找他修那辆永久牌二轮转破车子,听多了,就调侃他是祥林嫂的阿哥。
那天早上,卫生局退休老干部朱保,来修电驴车,老根不认识他,服务态度不大好,一直不搭理朱保。他把朱保晾在一边,半天不予理会,朱保又气又急,数次催促老根快帮自己整一下电驴子的电路,声称他要马上赶到卫生局去开老干部座谈会。
可老根却不理他,因为他正和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头儿在站着聊天,只听得老根对那老头儿说:叔,你别急,老婶的带状疱疹,我有办法治得,我给你开个方子,照方子取药处理就是,包你三天就好!
老根说罢,从工具箱里翻出一个小本子,身子蹲下来放在膝头馒上就写字,写完后扯了下来,交给那老头儿说;叔,你马上去照单抓药煎熬,勿要耽搁辰光!那疱疹痛只要命,病人吃不消。
老头儿连连抱拳致谢,又从袋里掏出伍佰元大钞,递给老根。
老根推来推去,死活勿肯收。
那老头儿生气了:根子,你勿收,我就把这方子撕了,不要你看这病了!
老根愣住了。
他哽咽着说,老书记,当年我下放在曹山村,你对我那么照顾,你比我爹待我还好,我怎么能收你的钱!
老人吼他:你收勿收?
老根没办法子,只好收了过来,装进了口袋。心想有空买点东西,到曹山村老书记家去看看他老两口,再把钱还给他。
朱保是个有中国药科大学毕业文凭的正规医生,他工作后在机关工作,后来又读了在职研究生,他有全市最高级别的专业职称。
后来他又做了多年县康复医院院长,这人管理经验丰富,论文编了几本书,在医疗系统名气很大,但临床经验明显不足。
三年前,朱保退休后开了一家私人诊所,临床看病,本事虽不咋地,不过他行医倒是有资格证书的,也就是合法的。
朱保当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问老根说:师傅,你是哪个医院退休格?老根说:我哪来退休啦,还不到六十岁啦。
朱保又问他,你那个单位退休格啦?
老根说,我是北门化工总厂的下岗工人,还没办退休呐!
那你咋也会治病?朱保问他。
老根又犯了爱吵牛逼的老毛病:我治带状疱疹,那是十拿九稳,小菜一碟!在我手里治好的病人,至少有五六百人了!几百里外都有人来找我看这个毛病格!
说罢,老根转身问他:你家里也有带状疱疹病人吗?
朱保连连摇手:没有!没有!
他急着赶路,连电驴也不修了,推着就走。
老根说:车子还没整呢!你咋走啦?
朱保回话说:回头再整!回头再整!
后来呢?
后来老根被县里一个有资格证的退休医生,名叫朱保,实名举报他无证行医,后来这事被法院立了案,后来他被判罚没收十五万元非法行医收入,后来法院还以非法行医罪,判他有期徒刑六个月,后来就再缓期执行了。
连那张随风飘荡的资格证书,后来也被有关部门吊销了。
后来老根的家庭经济,一下子陷入了绝境,后来他老婆整天抹着眼泪骂他嘴臭!后来老根忍不住回怼了她几句,气只老根老婆差点儿要在家中一层楼阳台上往下跳楼!真把老根又吓了个半死!
后来老根就生了个不敢出门离家的怕老婆毛病!工友们常取笑他是怕老嫫佬,老根则一脸神圣庄严地说:她把一生都给了我,我怎能对她不好?这话传到建芳那里,她听了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再后来政府帮老根夫妇各办了一张退休证,每月他们每人能领到两千多元的退休金。
再后来,老根因祸得福,老书记夫妇俩人知道这事后,两人上城来找到他,又把他请去曹山村,帮曹山村旅游开发区管后勤修设备去了。
听说每年固定给他十万元工资,还包吃包住。
后来老根就把老婆建芳也接到了乡下,俩人把当年的四间知青老房子,翻修成小四合院子,又在山里安上了个窝。
门头上还挂上一块匾牌,上书曹山村知青点旧居几个大字。
进屋那天,老根在门楼前挂上两个大红灯笼,那灯笼里面通了电灯,一片红光,随风飘荡。房屋里还贴上大红囍字,老根当时激动得抱着狄建芳关嘴亲嘴,像个新婚夫妻似的,咬了她半天不肯放手。
后来他让建芳叫城里开广告公司的妹妹妹夫,来帮他设计布置,把当年下放在这里的八个知青,一人一张黑白大照片,装贴在泡沫板框子里,挂在墙壁上,下面写着各人名字和先进事迹介绍,墙壁上挂满了复制的五好民兵,五好社员奖状,还有参加学毛选,学大寨积极分子大会的合影照片,还有张当年赤脚医生杂志上登载宣传蛇老根的文章和照片,老根把它放大后,挂在堂前中间,主要内容是介绍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小根医生,如何刻苦学习医疗知识,为乡亲们治病救命,又如何为救治女知识青年,排除思想杂念,不怕牺牲,帮她吮血吸毒的先进事迹报道。
下面玻璃柜中,还存放着-本被老根翻烂了的赤脚医生手册!弄得像个大名人纪念馆似的!
来旅游的人,都按捺不住好奇心,都伸长脖子往院子里面瞧,看见大门开着,就忍不住走进知青点院子里,转上一转,看上一眼。
来这里的都是些城里人,都是些当年老三届的知青,如今都是爷爷奶奶级的人物,许多人还是书记局长级的大官人,他们大都是老头老太再加上孙子孙女一起来,接下来就他们被老根和他老婆俩人哄只团团转,建芳总是先是让他们题词写诗,以作留存纪念。再带着他们沿着几个房间兜圈子,看当年的知青生活留下的日记奖状农具等物件,后来就在院子里的石桌石台边坐下来,聊天喝茶,回忆当年的知青生活。
建芳给老人们沏上-杯大麦茶,给孩子们喝一瓶白露山蓝莓饮料,吃点儿牛马塘山薯干片,再提供些日日春黄桃水果,芳芝林白茶,文博苑葡萄,供他们选择,把停在门外的汽车屁股塞满后,他们又回到屋里头,坐在大灶头灶门口,心甘情愿地帮老根老婆添柴烧火吹竹竿筒旺火,老根和老婆就亲自下几碗扎肝面,鸭浇面,雁来覃面,或者下几碗大肚皮馄饨,南瓜饼,大麦粥,让来人吃了,他们才肯恋恋不舍挥手离走。
没过几天,他们又带着儿女子孙们又来了。
老根是个直筒子的性情中人,一辈子也改不了爱吹牛逼嘚瑟的老毛病,这也是他仕途不畅的主要原因,一生中最高官位就是车间主任。他自己在酒后向我坦白交代,说现在老婆挣的钱比他都还多,一年有十几万元。我想如果再碰上个朱保,举报到税务部门,估计老根又要被罚交税款判缓刑了。
于是我便再三关照他,做人要吸取教训,这每年多少收入的事儿,千万千万莫要对外面人说。可老根喝着酒怼我说,哪来千万啦?两人加起来,才三十多万元!
后来听人说,朱保老婆也生了带状疱疹,朱保没法治好,就厚着脸皮,带着老婆来曹山村找老根看病。老根再三强调说,我没资格证,我不收钱,我不行医了!你们回去罢!
可后来老根架不住朱保老婆连叫他三声大哥!直夸他聪明能干麻利,知道屙屎屙列瓶里,说他心眼好!是个好男人!还说自己也是个知青,当年在报纸上看到介绍老根治病救人的先进事迹,就-直想见见他,可惜无缘,现在是相见恨晚等等。
老根心里一激动,骨头都舒软了,没收她一分钱,就把自制药膏给她一抹,听说回去后三天,她那病就好了。
那边朱保夫妇千恩万谢回去了。
这边老根却倒大霉了!
老根被他老婆建芳拧着耳朵在屋里转了三圈,建芳拍桌子骂了他足足有三个小时,老根被罚天天夜里睡客厅里沙发上。老根半夜里起来小解,想回房间里去睡,可房门被建芳拴只铁紧!老根开不了房门,上不了建芳的床,没有性福生活,他也只得忍了。
而我每次骑那辆永久牌破车,经过老根当年摆修理摊子的大梧桐树下时,就会想起那片随风飘荡的上岗资格证书!想到那个忠厚老实得有点傻乎乎但又狡黠好笑的曹山老根。
老根在回到曹山村里后,开心得很,那天我去曹山村看他,老根硬拉我到留云村去喝农家土造老烧酒,老根在酒后对我感慨万千地说:这里山深林密空气好,含氧量高!关键是山里人家的人心眼儿好,真老是个休闲养老格好地方!宋哥,现在城里套路太深,你也不如做个回乡知青。
这话儿,曹山老根在我面前,至少已经说了十多遍。
我知道,曹山老根有他的鬼心思,他老想骗我也到曹山村来陪他喝小老酒,然后他又好吹牛逼侃大山,话说他当年下放在曹山村的光荣历史,让我听他讲那些永远也讲不完的曹山村故事。
那天夜里,俩人在留云村农家喝醉后,回曹山知青点旧居路上,他让我去看那片当年他老婆被土鬼蛇咬了屁股的密树林子,还指着中间一个小洼地说,就是在这地方,建芳蹲下来小解,被那蛇咬了一口!
老根后来说,其实那蛇勿是土鬼蛇,是黄峰梢蛇,又叫黄肚龙蛇,过树龙蛇,没毒格!用它浸酒治麻痹瘫痪症效果蛮好格,建芳认勿则蛇,她分勿清,她以为会咬人的蛇就都是土鬼蛇。
我说,你怎么知道勿是土鬼蛇啦?
他说,我帮她吮出来的血,吐在烧杯里,后来化验后才知道无毒。我就去问她那蛇的颜色,她说是黄佬,有-米半长,我才知道那是黄峰梢蛇,不是土鬼蛇,土鬼蛇没那么长。
在途经那一片种玉米地的小山坡地时,他又神秘兮兮告诉我,前天傍晚,他和建芳俩人散步到这里旧地重游,老根提出要和建芳在这里重温旧梦,被他老婆一脚踹下坡去,打好几个滚才爬起来,那贼婆娘还笑得弯腰闪了气!半天站勿起来。
我骂道:你真是个活宝!你这条土鬼蛇,原来是条黄峰骚,骚煞鬼!怪不得人家都叫你蛇老根!
老根任我贬他骂他,也不生气。
他翘起屁股,用右手指着屁腚子说:就踹在这里,可狠劲了!我要是个西瓜,早被她踢成两瓣儿了!昨晚我在上兴镇宾馆大澡堂里洗浴,有个后生还追在后面问我:根爷,你屁股上怎么还长个青紫坨罗啦?
我问他说:你怎么说呢?
老根狡黠地笑笑,回话说:胎记!
我把胃里半斤老酒,一下子全喷了出来!
2022.5.31稿于曹山文博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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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 问 张鹏飞 龙 秀
主 编 王维正
编 委 贾小瑞 贾永丽 茹秀奇
赵永晓 高 智 樊丽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