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作者/韩丽萍
老公靠在床头划拉着抖音，像转经筒，转着转着，突然停下了，他抬头问我：
“这几天你见程利了吗？”
被他没头没脑的一问，我还真有点懵，我想了想，说：“没看到。”
老公问的程利，是住在我们隔壁的租住户，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他自己说在哪个小区当保安。
老公眼神有点飘忽，神情有点不淡定。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说：
“好像有十来天没见他了。”
老公这一说，我脑子迅速地搜索了一遍这几天的记忆，也有些疑惑，说：
“还真是的，好几天了，既没见他人，也没见门口停放电动车。”
老公慢慢地坐起来，眼神儿怪异地看我几秒，然后神情诡异地说：
“从来没有过这么长时间不见他人影儿的，是不是……死到屋里了？”
我的心倐地一震，吸了口寒气，立刻紧张起来，我结结巴巴地说：
“你可别吓我，那、那可不好说，就他一个人，出、出啥事谁知道。”
老公说：“前一段最热那几天，他血压高，出门摔倒在门口，还是我正好碰上给扶到屋里的，把我的降压药给他吃了一片。”
我附和说：“是啊，他长得五大三粗，又爱喝酒，整天灌的五迷三道的，难免出现意外。”
说到这，我的心开始忐忑起来。
老公说，前年夏天，老张隔壁的租住户死到屋里好几天，就是老张发觉不对劲的，因为老张每天都能看到他上下班，可那几天就不见人，以为他回老家了，后来老张总闻到臭味，感觉来自隔壁，他叫来街道主任一起破门而入，结果发现满身是蛆，早死了。老公说前几年还有一个租住户被发现时脑袋已经被自家的狗饿的啃掉了半个。
听老公说，我差点吐出来，这些事儿虽然我也知道，但是再提起来想象那一幕还是毛骨悚然。我摆摆手阻止老公继续说下去。
我说： “你赶紧去敲敲门，如果没动静，再想想他和谁有联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别臭到屋里。”
我使劲吸了吸鼻子，似乎闻到一股怪味。
老公犹豫一下，放下手机，走到柜子前，拿起酒瓶灌了口酒，这才往门外走去。
我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知是空调吹的，还是我紧张，我只觉得浑身发冷，头皮发麻。我想象着隔壁的老光棍蜷缩在床上，不，是趴在地上，不，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堆白沫，几颗大灰牙往外呲着，像得了灰指甲的脚趾盖子，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一定很吓人。还有，那两只鱼泡样的大眼珠子，一动不动的往外鼓着，瞪着天花板，瞪什么呢？是不是死不瞑目？这么热的天，尸体肯定生蛆了，一想到他身上、地上、脸上都爬满了蛆，我全身“唰”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敢再往下想。
脑子勾勒出这样的恐怖画面，不禁又联想起程利的老妈。前几年老太太瘫痪在床，这个程利时常骂老太太，偶尔还动手，房子里时不时传出老太太凄惨的哀嚎。听程利的老乡说，程利的父亲很早就死了，老太太一人拉扯着他和姐姐艰难度日，但是老太太很是溺爱这个儿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程利可谓在妈妈的蜜罐里长大，但是，老太太却是在程利的恶言恶语中死去的。
如今，这个程利如果真的自生自灭的死在了屋里，倒也是应了老天对他不善待老母亲的报应，想到这，心里的惋惜减轻了许多，倒觉得活该，死有余辜。
但这种念头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心底还是惴惴不安，毕竟是个身强力壮的大活人，经常见面，虽然我鄙视他对老母亲不好，从不与他说话，也告诉老公不允许他来家里，但是，和他无冤无仇，他也没做过损害左邻右舍的事，才五十多岁，死了也怪可惜的。
老公在外面“咚咚咚”敲门，边敲边喊，敲了一阵没动静了。
过了一会儿，老公回来了，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抹抹脑门上的汗，说：“没动静，我又到院里问了几个人，都说没看见，我现在给小杨打个电话，问问他最近见到程利没，他俩关系不错。”
老公开始翻手机号码，我的心提溜着，好像电话一打通，就拿到了程利的生死判决书。
老公嘀咕说：“号码找到了。”
这句“号码找到了”的话音刚落，只听隔壁传来“啪”的一声，是重重的关门声。
我和老公激灵一下子，同时站了起来，我俩对视一眼，快速的向门外走去。
门口停着那辆黑色的、熟悉的电动车。
程利的门被推开，程利从里面走了出来，高大魁梧的身材穿着保安的蓝半截袖，下穿藏青色长裤，整个人干净整洁，精神抖擞，我细看脸上，没有蛆，身上也没有蛆，我确定是个大活人，不是“敲门引出鬼”。
程利见我俩站在门口，可能我俩的表情有些怪异，他操着河南话，有点奇怪地问：
“咋了？有事吗？”
我有点尴尬，老公倒是很快的笑骂了一句：
“他妈的，我以为你死到屋里了，十来天不见你人影儿，把我俩担心的，正准备给小杨打电话，问问见你没有，准备报警哩，就听你门响了。”
程利鼓着大眼珠子笑了，说：“我上班那个小区有个保安，因为疫情隔在老家了，所以我就多加了几天班。”
程利呲着那口大灰牙，大眼珠子流露出感激之情，说：“谢谢你们啊，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起码还有人惦记我、关心我的死活，如果真有一天我死到屋里，不至于死的太惨。”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如果真那样，也算是我遭到了报应。”
老公拍拍他，说：“啥也别说了，没事就好，我们都珍惜生命，好好活着，一会儿我买两瓶啤酒，弄两个菜，在你屋，咱俩喝点，庆贺庆贺你”起死回生”。
程利听了咧着大嘴笑了，我也笑了，转身回家，只觉得一身轻松。
韩丽萍，女，退休，58岁，居住陕西省西安市，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陕西作家摇篮》杂志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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