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 山
作者:景新跃
这是一个听来的故事。
我的家乡周至县位于关中中部,南依秦岭北傍渭水,山环水复,“山曲曰盩,水曲曰厔”,以山曲水折而得名“盩厔”。1964年简化汉字更名周至。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老家哑柏公路以南到二道源,夏秋季节时常出现成群结队衣衫不整、脚穿草鞋、手拄木棍、肩扛木头的汉子,庄稼人会说“走山”的来了。“走山”出自何处,我请教过长者、咨询过林场师傅、寻问过家居老县城的战友、上网搜索,没有一个确切答案,有的说叫“挈对角”、“扛木头”、掂棒、“跑山”,但都无法表达“走山”的全部含意。

“走山”分为走浅山和走深山。走浅山,就是到附近山上割柴火,因为走的不远,所以叫走浅山。那时国内百业待兴、国外敌对势力亡我之心不死、自然灾害肆虐,人们不光缺吃少穿,而且还缺烧的,煤炭属紧缺物资,城里居民凭本计划供应,农村人舍不得花议价钱买来烧。一日三餐做饭需要柴火,过冬取暖烧炕也需要柴火。当时大部分家庭炕上光席没有铺褥子,一家五六口仅一两床被子,冬天屋里屋外一样冷,晚上睡觉前先把炕烧热,夜里保持一定温度才有可能不被冻醒。玉米杆、麦草、树叶不够烧,所以大部分人家都要上山割柴储备过冬。一大早提前吃饭,带上3块黄黄馍,天还没亮七八人结队进山,走十几里到预定的地方,想割硬柴就得走的再远点,近处都是些不经烧的毛毛柴。午饭时间到沟底溪边吃馍喝水歇会儿,割够捆绑好或背或挑一起下山回家。走深山,也就是挈木头。走深山又分黑白两道:所谓黑道是指没有合法手续,俗话“偷木头”,不能明目张胆;白道是持有政府批条,掏钱买木头,光明正大;二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单就说挈木头它们基本是相同的。我们偏重说说黑道走深山。走黑道人不宜多,人多显眼嘴杂容易犯事。扁上磨好的斧头,背上半袋馍好了拿点咸菜、辣子,一来一回三四天时间走上百里路。头天进山,第二天挑选合适的树砍伐去掉多余枝条,第三天挈上百拾斤木头走小路、夜路下坡上沟,提心吊胆防着林业站检查,不时哼几声二戏乱弹,一是提神壮胆,二是祈求山神爷的护祐,出了山口到了擂鼓台,才松口气,这趟走山算是顺顺当当。挈木头靠的是实力玩的是技术,搞不了一点偷奸耍滑。一个人挈木头起身时切忌弯腰搬,而是要蹲下双脚分开,腰挺直,腹收紧,平稳起身别太猛,调整位置别扭腰,背部别倾斜,重心尽量落在肩膀上,一手控制着木头一手住着木棍,小步踏稳行走,休息时保证平衡,一头慢慢落地木棍把长木撑住,站那里抽口闷旱烟歇息,不用来回从地面重新扛起。
老人常说,一辈子甭见官,一辈子甭走山。走深山是一桩很苦很累的差使,饿了啃几口冷馍,渴了趴在沟溪喝一气凉水,黑了到那儿就地睡,常有野兽骚扰,不小心会滑下悬崖,运气不好被抓要进班房。挈木头来钱快,凡是家里困难缺钱揭不开锅、遇到过不去的坎才做这种谋生,走深山一趟下来能落个一二十块钱。在扛锄头挣工分的年代,一个劳动日,叫上号一块来钱,不好的五六毛钱,提不起的生产队投不到一毛钱,就算工厂上班的老职工一个月也不过三十八块五。再说,割资本主义的尾巴,不准做生意、不准多养家禽家畜、又找不到地方打工,庄稼汉没有来钱的渠道,不挣点活钱家里油盐酱醋、娃娃学费就没有了着落。
往事如烟,往事又并不如烟。“走山”随着时间的流转,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淡出人们的生活,昔日走山的路也已无影无踪,现在的人十有八九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走山”了,就连走山人的儿孙们谈起“走山”也是直摇头。但“走山”留给走山人的痕迹是深刻的,长期负重行走在深山羊肠小道,日晒雨淋,蚊虫丁咬和艰苦生活环境引发的次生疾病在他们晚年身体上突显,人群中会很容易看出他们:显老,与同龄人面相上相差十多岁;驼背,日日扛木头,重力通过肩膀传导到腰部,长此以往脊柱变形,加上营养不良导致身板罗锅,牙齿过早脱落;罗圈腿、八子脚是走山路落下的。
我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假如走山人也“躺平”、“啃老”,那就不会有“走山”了。好在没有“假如”,这才有了今天的“走山”。事物的出现和消亡都有着它的必然性,所以也就没有必要杞人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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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景新跃,陕西周至人。铁道兵四十八团周至籍战友会会员。自小偏爱文学,但读书不精,底子簿,常有写作冲动少有作品刊登,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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