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岭上梅花开
文/于光明
梅花,它的红颜开遍了丹青手的画幅;它的魂魄驻进了方家吟长的诗词;它的君子之风,传诵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赞叹里。而我,感叹于它的恢弘,它的娇媚,它的芬芳。气喘吁吁地爬山时,未睹其容,先嗅其香,大老远就嗅到了冷风中的梅香,征服了我的嗅觉的梅香。不禁想起“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诗句来,那种惬意与舒爽,沁人心脾的舒爽,顿时化解了额头上涔涔的汗水,脚步里软软的疲塌,嘴唇上吁吁的喘息。人的精神顿时被激活了。只可惜去的不是时候,要是在黄昏之后,皎洁的月光如水,月光的岭上如幻,风过处,芳香袭来,又是何等的诗情画意。遐想总是这般美好,无边的美好,跳荡在我们的痴梦里。
“梦”,因为有梦,故希冀常在;因为有梦,故远方在望。
站在那朵红艳艳的梅花面前,它羞红的脸蛋,欲开未开的花骨朵,似一位未解风情的少女,活在唐诗宋词里,最有味,欲说还羞。古人讲,花看半开,讲的就是这个理儿吧。看,它的芯包裹着,却又有了敞开心扉的意愿与苗头,每一瓣白里透着粉,粉里透着红,粉红里浓郁着的花瓣,都在微微地试着翘出头来,像山间的竹笋,欲冒芽还未冒芽的竹笋,它在等待着,也在努力着。而最外层的花瓣已经绽开了,绽开了,却还向着花芯,卷曲着,内敛地卷曲着,羞红地卷曲着。林清玄说,“凡心是未开的花苞,佛心是已开的花朵。”那是林清玄心中的佛心,也是广袤的佛心,静谧地开放在无尘的心地,不是要亵渎佛陀,我的悟性与俗气未脱决定了我的眼光。最欣赏的还是那未开的花苞。
已开的花朵当然也很好。看过去,看过去,漫山遍野的梅花,燃烧了整个山头,特别地令人震撼。震撼于族群的美,美在汇聚,简单的汇聚,汇成了不简单。单看,每一株,光杈杈的枝桠,没有叶,只有花,花的笑,花的香,花的颤,叫人相看两不厌。盯着一朵看,你甚至进入了迷境,如梦似幻的迷境,仿佛它不是在我脚踩着的山岭上,而是在蒲松龄的“聊斋”里,它的笑,已然成了妖,勾人心魄的妖,千娇百媚地走来,朝着心里走来,瞬间,我便中了她的蛊,心甘情愿地中了她的蛊,而后,我们,穿越蒲松龄的聊斋,走进温情的幻梦世界。可是,抬起头来,放眼望去,从没有见过这等气象,一垄一垄的梅,开了的,未开的,一枝枝,一簇簇,绵延着,起伏着,忽啦就把我的心抓过去了。抓过去了,我却找不到了方向,搜索记忆的版图,也只有迷茫,我觉得我走进了三月,记忆中,三月的桃花之春,桃花之山,才有如此的盛况。
盛况面前,我的眼神与脚步迷糊了,不知道该往哪一处游走。无论往哪一处看,往哪一处走,都觉得在暴殄天物。或许,有一枝便够了。虽然,孤零零的又让人生出几分怜意来。“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就站在原地吧,可是又做不到。在这样的大美面前,我的心早已浮动了,眼神也不安分。一路上逛过去,看看这一朵挺美,看看那一枝也挺美。好一个“美“字,好一个遮羞的美字,把我的语词的窘态给罩住了,啧啧的赞叹多么地干瘪可笑。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可以推论的是,也没有两朵完全一样的花儿吧,“一花一世界”,我怎么能够用同一个字来形容呢?静下来,品咂眼神看到的,胳膊碰触到的,还真是各有各的韵致呢。有的含苞备放,似拈花的佛祖;有的尽情绽开,似大肚的弥勒;还有的刚打花苞,似乐喜的小沙弥……而注意地看那些枝条,有的摇曳生姿,枝条上的花朵,一朵挨着一朵,三五成簇,一簇堆在另在一簇的上面,葳蕤,跳荡,喷涌,梅花的笑,生命的力,仿佛可以一抓一大把。这样的时刻,真让人忽略了这个季节的冷肃,这个轮回的凛冽。一阵寒风袭来,不觉牙齿打颤,浑身哆嗦。而梅花,却傲笑着生命的绚烂。
寒风中细看,有那么几枝,桀骜不驯,旁逸斜出,把那一枝梅擎得老高老高,生怕不够引人注目似的,而它的上面,梅花朵朵,星星点点,疏朗中透着一种秀气,一种洒脱,寒风中,它摇得也最欢,俨然在和严冬挥手告别,她已经向大地报告了春的萌讯,梅花都开了,春天还远么?
是的,春天已经姗姗地起步了,这一天,正好立春。
太白岩的岭上,春天将要站立起来了。“立,始建也。春气始而建立也。”这是古籍《群芳谱》对立春的解释,再也恰当不过了。立春伊始,犹如土地的萌芽,希望的破土,自然之道如此,个人旅程如此,大到民族兴盛亦如此。
梅花,只有梅花,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这是梅花的秉性。太白岩上的梅花,何尝不是如此呢?它迎来了春天,像迎接远归的王子,前呼后拥,花团锦簇,喜笑盈盈,旌旗猎猎。
而我,有幸见识了这个迎春的喜态,这,与逢盛世,翘首民族复兴有什么不同呢?
不过,恋恋的眼神与脚步,终究还是要离开的。带着红殷殷的梅香与红彤彤的喜悦,转过一个山头,跨过一座廊桥,走进另一个山头。另一个山头上文静了许多,不像先前的热烈与耀眼。站在廊桥上,看过去,淡黄,淡雅,又像朦胧中的无,但幽幽的香气扑鼻。顺着风势,吮吸冷幽的花香,千真万确,花香来自那边的山头。而枝杈照样是分明的,密密匝匝,影影绰绰,或抱团,或斜出,或交缠,或孑立,或比肩。迫不及待地走近,黄梅吧,恕我孤陋寡闻,以前也只是听见过这样的语词,而实物的认识还是第一回呢。久仰,久仰!原来,我们之间的相识,是这么地久远啊,几十年的日子,从眼前飘过,却没能够,给个机会,让我亲眼见识你——黄梅,像一个女孩的芳名,不知何等宿缘,叫一遍都感到亲切。
“人生若只如初见”,这第一次谋面啊,是多么地惬意,欣喜与激动,激动与感慨总是交织在一起。我终于见着黄梅了,这是一个纪录,属于我的个体纪录,可笑的纪录,来得那么突然,这美丽的邂逅啊!而回忆起来,那众多的第一回走过来,莫不有一种做人的成就感,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是带着好奇的眼神和心思来的,那些广阔的未知领地,真是太广阔了,如果能够突兀地闯见,惊叹之后,走一遭,做一次……自信心会得到极大满足的。
黄梅,淡淡的黄,悠悠的味。只有凝视着,奓着鼻翼,静下心绪,才看得出它的妩媚,内敛的妩媚,从骨子里浸出来,拒绝低俗的浓艳。犹如静坐书台的大家闺秀,纵然素颜朝天,一笑一颦,却暗香盈袖。这样的妩媚,自然魅力恒久而大气。古人说,大音稀声,大幻无形,大巧若拙。黄梅,正是这样的格调吧。它在萧索冷肃的冬末,也是那么地不打眼,朗朗乾坤间,差点儿把自个儿给隐去了,但是,内心里的香魂,却比什么都浓郁。
一路遐思,游走在太白岩上。最后,我想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梅香盈动”。可惜,大唐那个最能够喝酒,也最能够写诗的人,早已飞离了这方以他的“字号”命名的奇迹之地。要若在,面对这样的美景,这样的盛世——比他的大唐还要繁荣的盛世,他落拓的大笔会写出什么样的诗句来呢?
作者简介:
于光明,笔名:光明鱼,祖籍重庆云阳,重庆市云阳县双龙镇双水小学。有多篇短篇小说在各种刊物上发表,第二届昭明文学奖获得者;多篇诗词入选各种文集;《诗酒飘香》获第三届国际诗酒文化大会旧体诗词入围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