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粉条
戴官宝
粉条(粉丝)在家常菜里算不上什么名菜、贵族菜,却是大众菜,亲民菜。所以在家庭主妇眼里,它就是扑克牌里面的“逢人配”:可以烧鱼、烧肉、烧萝卜、烧白菜;且可以把乘下的肉汤、鱼汤“打扫”干净,当然辣汤里也少不了粉丝。就是白菜包子、饺子,里面一定会有粉条的身影,可见它在家庭饭桌地位不容小觑。
而我对粉丝的认识是1947年春节前,从一次吃“哧”(方言,把东西放在火或热油中使其膨胀)粉丝开始的。小的时候记忆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大冷天一群小屁孩,沒有一个穿得整整齐齐的。三猴子(因为他太瘦了,大家都叫他猴子),是穿他姐姐已穿了三年的破棉袄,又补了几块补丁给他穿的,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棉裤是他爸一条破的不能再穿了的旧单裤,把裤腿收到里面,再塞点旧棉花在里面,就算棉裤了。用一根稻草绳,把大裤腰一扎就穿出去玩了。就是这样的破裤子已穿两年了,再过一年他要是长高了,再补补就给他小弟穿了。三猴子衣服在一群小屁孩中算是最好的了,多数小孩穿的衣服,是不如三猴子的,都是拖一片挂一片的。他们在一起个个都冻得鼻涕流过“黄河”(嘴唇)。就是这样子,严寒的冬天也挡不住他们好玩的天性,整天跟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一群人一会儿到东,一会儿到西。
1947年冬天,快要过年的时候,表姐夫老家亲戚上街办年货,顺便到表姐家看望表姐夫一家,乡里亲戚带来二斤粉条。表姐家的大喜子和二喜更是乐的不得了,他们屋里屋外跑个不停,叽叽喳喳也不知叽咕什么。直到下午,大喜把我叫到三猴子家玩,我说他家里人多,不去他家,大喜说:今天到三猴子家“哧”粉条吃,我知道“哧”粉条虽然吃不到多少东西,但是非常好玩。说着说着就到三猴子家了。三猴子家里堂屋中央摆着一个火盆,边上围着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不知干什么。 我挤进去一看:二喜左手拿着一把粉条,右手只拿一根粉条,慢慢靠近火盆,把粉条伸近火盆里面的炭火上,我们都睁大眼睛看着。当粉条靠近炭火的时候,粉条哧哧地响起来,粉条也变粗了,变形了,有的还烧糊了,二喜赶紧把哧熟的粉条放到嘴里吃起来。我们都头靠头的挨着,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二喜吃哧过粉条的声音,我们这些馋猫个个鼻子“尖”着呢!那烤粉丝的香味虽然是一点点,但是我觉得是非常的香。于是小馋猫个个伸手找二喜要粉条“哧”着吃,经过几翻推来挤去,吵吵嚷嚷,每个人终于都拿到一根十多公分长粉条。
拿到粉条的我们,都想要早点哧着吃,大家使劲往里挤,结果把三猴子小弟弟四猴子,挤倒在火盆上,四猴子一下子大哭起来。小屁孩七手八脚把四猴子拉起来时,泥火盆己被四猴子压坏了,四猴子坏棉裤被烧了一个小碗口大的洞,棉花也烧着了,一群屁孩一看赶紧跑了。
哭声惊醒了睡觉的四猴奶奶,奶奶连忙大声说:怎干啦怎干啦?当看到四猴子棉裤冒烟时,奶奶赶紧把四猴子棉裤脱下来,放在地上用脚踩,踩踏几次,烧着的地方火熄灭了,烟也不冒了,但留下的洞有小碗口大小。又怕四猴冻着,只好又给四猴子穿上,一边穿一边数落四猴子:烧坏了看你穿什么?没得棉裤穿,看冬天不把你冻死才怪呢。
看着四猴子浑身都是火盆里灰,老奶奶把四猴子拉到屋外,将身上灰扑打干净,四猴大姐把坏了的火盆扒到外面,将地上火灰扒到茅塘里,地上打扫干净了。直到四猴妈妈拾草回来,才找了一块旧布,又把被子拆开,拽了一团已经发黑的棉花,塞进四猴子棉裤焼坏了的地方,用旧布进行缝补。一边补一边骂三猴子,又骂四猴子。猴子的大大(父亲)越听越烦,气的拿起棍子要打三猴子,被他奶奶夺下去了,不然四个小孩每人都少不了一顿揍。
从此一群小屁孩再也不敢到三猴子家玩了,事后表姐夫知道是二喜偷拿家里粉丝的,大喜二喜也被他爸打了一顿。那次吃哧粉丝的事,至今难忘。
那时我家穷,买不起粉丝,有点钱只能买山芋胡萝卜或棒头面,再挑点野菜插里头。就这样很稀的稀饭,每天只能吃两顿。而多数是没有山芋吃的,只能喝两碗“照见人脸”的稀饭渡日子,粉条在那时都算是稀罕物了。



(本期责任编辑:胥全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