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简介
田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诗人，原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先后发表长篇小说十一部，中短篇小说集六部，诗词集两部，尚有言论集，文学评论集两部。约七百万字。
作者田彬老师近日风彩
连载泉沟村的故事（五）
文/田彬
刘豹和四姥爷以及拿着各种口袋的社员,也似乎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们略加 思索,就一齐扑向了粮堆,拼命往自己口袋里装灌……
大舅急了,抱住了刘豹的后腰,刘豹返过头来，冲大舅胸前给了一拳。三姥爷拿起一把木杈,照刘豹屁股溜了一下,刘豹扔了口袋，和三姥爷扭在一起撕打。
场面里立刻大哗,有的向东,有的向西乱作一团。三姥爷和刘豹抱在一起,在场面里滚来滚去.人们围了一圈,这时候，刘豹的弟弟刘彪为他哥出气，冲三姥爷肚上踢了两脚，三姥爷撒开手。捂着肚子乱滚，这时，五六七八九十姥爷上了手,把刘豹、刘彪弟兄两个按在地上，里耳光,外锅刷,打得鼻青脸肿。大舅和三姥爷怕出人命，边喊边拉,五六七八九十姥爷才住了手。
此时，四姥爷已装满了自己的口袋，不管青红扛着要走。大舅奔过去，夺下粮袋,还没定神，四姥爷的大巴掌已打在大舅脸上。大舅顿时鼻口出血了。
大舅没还手，就势蹲下，鼻血如注，流在地上，一会儿就变成了有弹性的坨坨。
姥姥这时不知从哪儿奔出来,见大舅被打成这样,像一只饿虎扑向了四姥爷,拽住了四姥爷的狗毛胡子,用干瘪的手乱抓,四姥爷脸上顿时是横七竖八的指甲伤疤。四姥爷急了,抡起大拳,冲姥姥脸上击去,姥姥踉跄着身子,跌在场面,昏过去了
这时，大舅再也忍不得，三姥爷也忍不得了，扑上去，把四姥爷摁在场面，乱打了一顿,又把四姥爷的头塞进牛毛口袋,用绳子扎住,送到公社里去了……
太阳兴灾乐祸，立在西山的顶上，一直笑眯眯地看完了村里发生的风波，才跳进沟里。山村里,顿时昏暗了,深秋的风不凉爽,而阴冷刺骨了。
姥姥家第一个上了灯,屋里黑糊糊挤满了人。姥姥躺在炕头,哼哼哼地呻吟。一个郎中坐在身旁,切过脉，翻开眼皮看后,配了中药。郎中说,伤不重,问题不大。大舅放了点心。大舅为了报答郎中，把中午炖好的兔子肉放进锅里热。热了一遍又一遍，锅底快冒烟了,屋里的人都不走。大舅不敢把肉铲出来。因为人太多了，每个人怕是连一小块都轮不上,就又往大锅底倒了一瓢冷水，“嗤……”地一声，一股白气冲天腾起,继续熬…
四姥爷被三姥爷送到了公社,让公社关起来了。下午，公社又来了个特派员,挎着二八盒子枪,还有两个民兵,把刘豹也捆走了。理由是抗拒公粮，行凶打人。听说最少得判两三年徒刑的。
四姥姥是个体积很小很小的中年媳妇，她坐在姥姥脸前，像个娃似的。她“扑咕扑哒”悄悄地掉泪,泪掉在土炕上,炕皮让泪湿了一片。她偶尔长叹说:大嫂，睁开眼，你觉得哪儿不舒服?"
姥姥是给四姥姥面子的,姥姥睁开眼,摆摆手:四狗熊家，我不咋!你回家哇!打闹半天，还不是为口吃哇!明儿.让忠小和三娃去公社，甚不甚把人领回家!”
四姥姥感动得哭了，大嫂，实在的，我家今晚就断炊了，要不四狗熊能耍赖?这几天就靠几颗山梨过日子。不过,他是万不该打忠小和大嫂的!"
在座的人，有本家的，有外姓的，一齐叹气。他们回忆自从有了这个村子，村里总是和和睦睦的，就像一家人一样。平时，谁家生了娃子，全村会买着红糖，拿着饼干去看产妇。过满月还要蒸上白胖胖的面圈给娃子祝福。谁家有了红白喜事,全村都要花钱搭礼，共同操办。死了人还要跑着烧纸嚎丧。谁家的牛跌进坑里，不管主家在不在，大家总要齐心合力把牛救出来;谁家的猪糟害了谁家的自留地.只是轻轻的一喊，赶走就是了。碰碰撞撞的事也是有的，但都是细声和语地说自己的理由，至多脸红为止。互助组时，不管家里人多人少，劳力强弱，总是互相帮助，该锄的助了，该割的割了。现在这是怎么了，人们都成乌鸡眼了，动不动就吵架打架，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几颗粮食?
屋里的人反思着生活，别看山里人没文化,实质的问题他们明白着呢，就是谁也不敢说。他们表面上骂苏联老大哥卡了脖子，又骂老天不作美。这么骂谁也苦不下。
屋里的人反思着生活，三姥爷和大舅听着众人议论，都低着头。群众议论怎么都行，党员和转业军人不能瞎说。
对中午的事，的确是生气了。但当把四姥爷送到公社，刘豹又被捆走，他们心里就后悔了。毕竟是头顶屁股从娘肚里出来的弟兄,毕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
三姥爷更麻烦，刘豹的老婆现在就在眼前坐着，像四姥姥一样，也在悄悄流泪。三姥爷和刘豹老婆，实实在在是打伙计的，可是上级的公粮任务是不容置疑的。现在该怎么办?他的心里也着实是矛盾的。
屋里的人还不散，大有越聚越不散的意思。锅里的水又熬干了，发出了糊味。
三姥爷和大舅说:忠小,今晚乡亲们都来了,要不从场面称二十斤瘪麦，咱们煮着吃上一顿,以后扣我的口粮。
大舅正愁怎么揭锅，听后顿开茅塞。但又打个犹豫说:“三叔,要吃把全村人都叫来,一个不要少,省得说出闲话来。
屋里人听大舅这么说，顿时乐得全场爆炸。有的兴奋地奔出门，去呼喊家里的老小,有的脱掉大鞋,拼命挤上炕,准备着要大吃一顿。四姥姥和刘豹的老婆也出去了，去呼喊家里空着肚子的儿女。当她们赶快引来自己的儿女时，姥姥的家猫也被挤出了院。姥姥不得不坐起来腾空，同时要我和娃子们都到隔壁去玩。于是我和宝拴及几个姓子都被撵到大舅家里了。
大舅家里没钱买煤油，每天晚上点松明子。松明子是松树身上的油，燃火真亮，只是松脂味熏得头昏。松明子稍不注意,要失火的。大妗子嘱咐再三才过隔壁忙乱煮麦子的事。
我饿极了。场面打架后,谁也没吃成饭。是宝拴的山梨救了大驾。现在，肚子里又咕咕叫，眼睛发花，头脑好晕，我想睡觉。宝拴又从衣兜里掏出了六七个山梨，给我两个，说:哥.吃多了会憋肚,拉不下屎,用棍子掏半天哩。”
旁边坐个小闺女，六七岁,牙掉得像个小老太太,她笑宝拴说话。笑得甜蜜笑得天真,又用小手把露出的豁牙和红了的小脸捂上了。
宝拴拿两个山梨，按在了小闺女手里，枝女，吃憋肚，我可再不给你掏了。宝拴手里还有两个山梨，给了板生一个.自己啃另一个。板生是五姥爷的儿子，昨晚我就认识了。板生大几岁,很懂事,和宝拴商量:“宝拴，有没了?给天河一个。”
天河是四姥爷的小儿子,比宝拴大一岁,也大一辈,我该叫十八舅。宝拴叫他十八叔叔,长得像一只未长上毛的小猴子。
宝拴头不浪鼓似的摇，舅舅毛辫子如鼓槌子在两脸上打着，呶着嘴:“不给不给!四姥爷打奶奶,打大大!还有你!"宝拴用小手指着另一个叫旺小的娃子他就是刘豹的儿子说:"你大还打我三爷爷，你回你家去，走走走!”
天河没吱声，似乎由于老子办了不好的事理亏，旺小却不服:“谁要你的臭山梨,明儿个.爷大也会摘!”
“你大让公社抓了，回不来了。”宝拴把山梨核吐出来，扔在地上，抱住我的头,咬耳朵:“哥,天河偷人,偷奶奶的山药!是个毛贼。旺小常和他一块儿偷，咱们不和他耍。
（未完待续）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