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阿捏

刘万成

      眼看年底了，总结、汇报，经验交流材料一个接一个，一个摞一个。秘书阿捏，刚刚交了《关于做好年度工作总结的通知》清样，单位又要他起草一份参与评选“三八红旗手”的单行材料。

      阿捏像放电影一样，把他认识和不认识的全县女性先进人物全在头脑里过了一遍，结果还是无从下笔。他只好去找管理档案的弟弟阿昔帮忙，看可否从过去的档案里找到一点新鲜上眼的蛛丝马迹。

      阿昔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来的经验材料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发现，同一个模范人物在不同年月里的事迹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光荣称号有所不同。比如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陈世英，曾在“学习小靳庄”那阵号称“优秀基干女民兵”，“农业学大寨”中先后被授予“铁姑娘”，“脱贫致富奔小康”了，又被命名为“进城务工能手”，而档案里的模范事迹都是改头换面的旧材料加上了一些新提法。阿昔立马把这一重大发现告诉了阿捏。

       阿捏听说之后，眼前一亮，忽然想起了上小学时，听村里人说过的一位“铁姑娘”。据说她起早贪黑，跟大老爷们儿一起抡大铁锤、抬大石头，脏活累活抢着干，从来都不会给一点声气。阿捏便将其改成某单位职工陈世英，过去业务生疏，群众上门办事爱理不理，成了远近闻名的“陈没经”。今年通过党员学习培训，她一心扑在工作上，默默无闻，任劳任怨，只顾大家不顾小家，就连老人和孩子生了病，她都没有回家去照看，单位同志和周围群众，便给她起了一个光荣的绰号——“陈工作”。……写着写着，就连阿捏他自己也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经验材料便很快交差了。三天后，陈世英又被评为市级“三八红旗手”。

      任务出色完成了，阿捏又赶回老家，专程采访陈世英。本想写篇文章感谢“铁姑娘”，却见路旁荒草里有座“陈世英之墓”。墓碑新立不久，碑上刻着几行字：“号称‘铁姑娘’，本名陈世英。事迹曾多次被总结报道，不幸亡于积劳成疾。正值身强力壮，可惜天不假年，终年四十有三。”

       阿捏两手扶着冰冷的石碑，读着碑文大哭一场，嗣后便疯癫多日。刚刚缓过神来，单位又把总结推广兴桑养蚕典型经验材料的起草交给了阿捏。这一次，阿捏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了《深山有个蚕姑娘》。但不知为何，他写来写去，这个兴桑养蚕的新典型，却依旧是那个陈世英。

 （原载2007年9月《百家故事》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