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优秀签约作家】江维‖《小城名士——蜀州笔记之二十三》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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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1-30 07:18 863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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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名士

（蜀州笔记之二十三）

作者：江维

陆甫澄，字啸，号南山老叟，八十有余，尊称陆公。陆公举止温文儒雅，通晓诗词歌赋，精达琴棋书画，自诩蜀州通判陆游之后。

陆公住在向荣街口，护城河边上，独门独院。院门口，有两棵水桶粗的老槐树，槐树挺拔苍劲，枝叶繁多，遮天蔽日。门框两边有副联子：

四季粗茶淡饭

庭院自得其乐

进小院，院坝宽敞整洁，靠墙有座小木亭，小木亭三级台阶，上面铺木板，亭内摆设简约古朴，蒲团，古琴，书架，书案，笔架，笔洗，水丞，镇纸等。小木亭题匾：怡然亭。亭柱有副隶书联子：

多识花草少识人

常守自性清净心

小木亭长满爬山虎。旁边有几架盆栽花草：兰草，茶花，牡丹，大红袍，月月红，牵牛花，喇叭花等。花草争奇斗妍，疏影摇曳，暗香浮动，袅袅扑鼻。

陆公夫人章老师，满头银丝，优雅端庄，大方豁达。平常，章老师拾掇宅院卫生，打理家务杂活。陆公则在小木亭上，沏一杯飘雪，慢慢品尝。陆公拟或呤诗作赋，拟或书法作画。

陆公喜好饮酒。五钱酒杯，早上一杯，中午晚上各三杯，菜品不论，两个爬海蛋，一碟糖醋蒜辦，一碟猪耳朵或拱嘴，一盘油稣花生米，一碗紫菜汤。陆公每日吃三、四两酒，雷打不动。陆公笑谈曰，此乃健身酒。

陆公吃酒，必吃药香型崇阳大曲酒，其它什么茅台、五粮液、郎酒、剑南春、水井坊等，兜里票子不硬，不敢问津。陆公说药香型崇阳大曲，口感极佳，打嗝有股沙仁味，极受蜀州人喜爱。此款药香型酒，不但酒好，而且价格不贵。当年，老祖宗陆游策马仗剑征战沙场，诗兴大发，豪放饮酒，落下胃肠小疾病。陆游蜀州任通判，发现这方宝地，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水质清冽甘甜，适合酿制曲酒。陆游摸索好久，突然奇思妙想，在酿制曲酒中，加入开胃健脾、提气补虚、驱寒祛湿等几十味中药材。酿制出的酒，口感醇正，浓厚缠绵，略带药香，回味悠长。陆公端起酒杯，遥想当年，似乎看见老祖宗陆游驰骋疆场的身影。

平素，陆公在小木亭间焚一灶香，先挥笔书法或作画，后金盆沐手。然后坐在蒲团上，调整气息，开始抚琴。一曲《高山流水》、一曲《昭君出塞》、一曲《春江花月夜》，琴声激昂、深沉、轻抒，或似闲庭散步观花，或如天空云卷云舒。琴声逾越宅院，缭绕于护城河之上，引无数路人驻足聆听。

陆公著书颇丰，有小说、新体诗、格律诗等二十多部。还创作有《薛涛》《大脚夫人》《杨淳风进京赶考》等剧本。《大脚夫人》由县川剧团彩排上演，轰动一时，万人空巷。

那年春上，一辆红旗轿车停在向荣街口。从车上下来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打听陆甫澄住处。

恰巧，中年男人问到陆公。陆公说他就是陆甫澄。中年男人啊呀一声，把陆公请上车，他说，陆老师呀，首长要见你。陆公疑惑不解说，哪个首长？我不认识。中年男人没有搭话，只是对陆公微笑。

不大会工夫，红旗轿车在政府招待所停下。中年男人把陆公引进一间“前村牧笛”的包间。

陆公进包间，环视一周，满屋子的男男女女，一个都不认识。所有的人拿疑惑眼光看着陆公。陆公显得手脚无措，呆呆站在原地。

这时，中年男人走到一个瘦高个耄耋老人面前说，首长！我把陆老师请来了，请指示。

瘦高个首长眼睛一亮，站起身来，大步流星朝陆公走去。他紧紧握着陆公的双手，激动地说，你就是陆甫澄？陆公点点头说，如假包换。瘦高个首长说，啊呀呀！甫澄兄，陆老先生，在此相逢，三生有幸啊。说罢，瘦高个首长不等陆公回应，把他拉入席位，请他坐下。然后，瘦高个首长向大家介绍，诸位父母官！我此次四川蜀州之行，要找的人就是这位陆老先生。陆老先生很不简单啊，用文学的形式，宣传歌颂革命烈士，这个革命烈士就是你们蜀州人，可惜，她二十四岁就牺牲了。

大家似乎明白什么，但都不敢言语，把眼光投向瘦高个首长。

接着，瘦高个首长有几分激动说，诸位！我说的这个烈士，曾经是我的爱人，大家并不陌生，她就是张露萍。我和陆老先生虽然没有谋过面，但我们神交已久，一见如故。陆老先生！我敬一杯！感谢你所做的一切。说罢，瘦高个首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瞬间，大家如醍醐灌顶，瘦高个首长迟迟不开席，原来是这个原因。瘦高个首长坐上桌就打听陆公下落，陆公究竟何方神圣？大家纷纷摇头。好在瘦高个首长有陆公地址，派秘书按图索骥寻找陆公。

大家端起酒杯，纷纷离桌，给陆公敬酒，感谢他为蜀州做一件大事。

陆公明白了。原来，眼前这位瘦高个首长，是他仰慕已久的大领导李部长。

那年，陆公在翻阅蜀州史料，查到张露萍的相关资料。1937年“七七事件”爆发后，张露萍刚满十八岁，她积极投身抗日救亡的宣传活动中。同年，张露萍和一批热血青年，经历千辛万苦，奔赴圣地延安参加革命。1938年，张露萍入党，并结识李部长，结为连理。1939年春上，张露萍受上级组织委派，与军统谍报员张蔚林姐妹相称作掩护，潜入国民党重庆军统电讯总部，获取许多重要情报，及时传送延安总部。1940年2月，因组织暴露，张露萍不幸被捕入狱，关押在息峰监狱，受尽酷刑折磨，坚贞不屈，誓死如归，没有吐露半个字。1945年7月17日，抗战胜利前夕，她在息峰监狱英勇就义。

陆公觉得这段资料很有教育意义，值得宣扬歌颂。于是，陆公把它写成故事和诗歌，在报刊发表。万万没想到，被李部长发现。李部长书信陆公，深深表示感谢。以后日子，陆公与李部长书信不断，保持多年联系。这事已经过去许久，陆公没想到，李部长微服私访，驾临蜀州。

陆公有些激动，端杯离桌，给李部长敬酒。

李部长按下陆公，端起杯子哽咽说，此次蜀州之行，正值清明时节，我到露萍家乡祭拜她，感谢地方同志，感谢为她修建露萍广场，同时也感谢陆老先生……

那顿酒，陆公吃得酣畅淋漓。

几天后，李部长一行人离开蜀州，返回京城。

当年，金秋时节。

李部长发出邀请函，邀陆公及夫人进京观光。陆公欣喜若狂，备些蜀州土特产，携夫人章老师一并进京。

李部长热情接待陆公夫妻，并安排在宾馆住宿，委派秘书全程陪同。陆公和夫人章老师游故宫、颐和园、圆明园、天坛、地坛、景山公园、八达岭、居庸关等京城名胜古迹。

陆公和夫人离京时，李部长反复叮嘱，有机会常来，并送他一套文房四宝，手书一副联子：

陆公掌天地于形内

倾情注万物于笔端

李部长这副联子，上有题款，下有落款，空白处还题小诗，叙述与陆公交往的由来。陆公很满意，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