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归来的战俘(第三章)
---衣褴褛,战俘排开进了马家堡
作者||刘瑞成
主播||金鸣天惊&东方弘
音频合成||东方弘
图片:百度网
1945年的8月15日下午三时,太平洋小岛上日本国的裕仁天皇通过广播向他的民众们告知:“我们战无不胜的大日本帝国,在为时多年的大东亚圣战中,创造了举世无双的战争奇迹。现在由于天时、地利、人和等原因,国际社会发生了一些特殊状况,美利坚合众国、大不列颠和北爱尔兰联合王国、苏维埃共和国联盟已经向我们宣战了!美利坚合众国向我国本土发射了原子弹,为了保护我大日本帝国至高无上的尊严和广大国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需要我们因势利导、趋利避害,尽快结束战争,暂时撤回本土,以利重整旗鼓、蓄势待发……”
这一天,是战俘刘高河与李杰被安排到煤窑上面透气儿的日子。只见许多日本人都在低着脑袋走路,还有一些人跪在地下对天祈祷个不停。
“怎么回事儿?”李杰觉得气氛不对。
“走,过去看看!”出了警械范围活动,竟然没人理睬他们了。
“日本子可能出大事了!”刘高河猜测着。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日本人的高音大喇叭,传来了这日本天皇低沉哀婉的声音。一时间,就像天塌地陷一般,满大街的男男女女,一个个如同怪物一般顿足的顿足、叩头的叩头、嚎叫的嚎叫,天地间充满了一片“呜哩哇啦”鬼哭狼嚎的怪叫声……
刘高河略懂日语,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日本已经接受了波茨坦公告,从即刻起宣布无条件投降了。
“日本子完蛋了!弟兄们!我们的苦日子熬到头了!”
刘高河立即跑回集中营,通知劳工们这一消息,并组织自卫队,开始了全面罢工。
“战友们,咱们解放喽!中国胜利了!”
劳工们一个个振臂高呼起来。
“我们要回国!”
此时,在冀东战役中与刘高河一起被俘虏到日本的战友,死去的已十有八九。
“你们日本人都战败了,为什么还敢虐待我们?赶紧把粮食拿出来!否则我们到国际法庭控告你们!”
日本人起初还不给大家粮食吃,想让劳工们自然死亡,没想到,战俘里的刘高河与日方交涉,还组织了什么自卫队。日本人果然憷头了,别说,这自卫队关键时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自卫队的23名八路军、新四军战士竟然奇迹般地得以生存。刘高河原为八路军冀东独立旅通讯连连长,因叛徒出卖,他是在那场生死抉择的日军大围剿中身负重伤被抓到日本的。
不久,国民党政府的货轮接回了部分幸存的国军以及刘高河他们这批八路军、新四军的战士,大家从烟台下船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祖国。

“立正!”
刘高河的队伍尽管衣着破烂,步伐却是坚定有力。
“哐哐、哐哐哐……”一路上,人们打着彩旗、扭着秧歌,到处都是欢庆胜利的场面。再看那昔日耀武扬威的日本兵,一个个像吊死鬼一样,如同死了爹娘一排排低着头看着脚尖走路。
“王八蛋!”下了船,刘高河一看见低头装腔作势走路的日本男女就来气,禁不住追上去狠狠踢他们几脚,对个别不服气瞪眼的,他就窜上去再煽他们几个耳光、撸下他们手上的金表,掳走他们随身的财物。
“集合了!集合了,赶紧去登记。”
好景不长,政府接待处很快就扣留了他们。接待处人员详细询问了他们的部队番号,对他们进行了登记,并要求把他们编入新的国军战斗序列。
“我是国民革命军第四战区第八路军冀东独立旅通讯连连长刘高河,我们要求返回八路军的队伍!”刘高河坚定地表了态。
“当、当然,那是你们的自由。不过,你们所带的财物必须扣留!”
“为啥?这都是我们自个儿的!”
“私人物品可以留下,其他的财物必须交出来,这是规定!”
政府接待处也没为难他们,没收了不属于他们的财物后,就放他们走了。之前,刘高河动了个心眼,他怕弟兄们跟他受委屈,防止有备无患,已经安排一排长赵大贵把部分值钱的东西藏到码头附近的下水道里了。
从国军接待处出来,刘高河、赵大贵带着大家开始四处打听八路军的消息,终于在一个很僻静的角落,找到了八路军驻烟台的办事处。
“我们找冀东独立旅!”办事处的同志跟他们讲:“独立旅几经辗转,早已整编,想重归建制非常困难。现在山东、冀东等八路军的部队正在向东北方向集结,接受林总的领导,不妨你们再去打听打听。”
“……”另外一位同志说:“原林总所属的沿海第7师,在开往东北之前,也在烟台设过留守处。7师里面可能有冀东独立旅的一些人,不知是否撤销?你们可以试试运气,或许能够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谢谢,谢谢!”刘高河二话不说,带人拔腿就走。
老天不负有心人。本来7师的留守人员已经撤出,后来又接到命令,东北人民自治军准备组建新的纵队,就留了三个人在这里收容散兵,所以还有一部电台,能够保持与大部队的正常联络。
“命令,原冀东独立旅归国余部组建战俘排,由刘高河同志任临时排长,待休整一个月后,迅速前往葫芦岛集结!”
“是!”大家兴奋无比。回国战俘本来可以放假一个月,允许大家回家探探亲,然后再归队。
“不能散了,队伍散了人心也揍跟着散了。”
于是刘高河决定放假三天,同意附近的战士回去看看。他让李杰把隐藏的财物兑现了大洋,按人头分成了二十二份,让他们给亲人寄回去,自己则分文不取。

“连长,你……”战士们不好意思了。
“哈哈,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我是队伍上的人,这东西对我不好使。好了好了,注意纪律,快去快回。”
“连长,你说咋办就咋办,我们不走了!”
“不走了!”经过短暂休整,大家斗志昂扬地出发了。刘高河的职务,介绍信上是按照连长介绍的。可手下就剩这么几个瘦骨嶙嶙的散兵,哪有什么正规军的样子?
“刘连长,我们也不走了!你到哪跟你到哪!”
几名想要回南方的新四军战士,也被他的真诚所打动,也干脆留了下来。
“反正到哪都是给咱穷人当兵,好样的,走!”一路行军,刘高河一路就琢磨开了。
“这些弟兄们跟着我九死一生,我刘高河可不能委屈了我的兵!”
他和赵大贵悄悄地嘀咕起来:“哎,一排长!眼下国军、八路军都在招兵买马,咱们到了集结地,也不会有现成的兵源分给咱们吧?何况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人家还不把咱当成穷叫花子儿?我们恢复不了职务,没准儿还要被收编后分开,到时恐怕你连个班长都混不上。想我刘高河十二岁当兵,我堂堂的‘鱼鹰子’什么时候认过怂?这样窝窝囊囊的样子,怎么去见老战友、老首长?”
“也是呀,连长,你可有啥好办法?”
刘高河说:“活人哪能让尿憋死,我们揍不能自个儿武装一下自个儿呀?”
赵大贵是个西北汉子,规矩人、讲直理不会转弯儿:“这样不行吧?会不会违反军纪?况且归队时间也很紧呀!”
“我们刚刚回国。战俘的名声对我们不是多光彩的身份,我们要用行动,证明自个儿是个有用的人!”
“我是说,延安会不会有啥新的政策?”
刘高河心里“咯噔”一下子。他想:“这个赵大贵说的有道理。人家一排长可是个老党员了。看来这个党真是挺厉害的,好多牛逼哄哄的人一提到党纪,立马变得乖乖的。自个儿虽然是个连长,当初入党却很费劲,你立了功有人说你什么‘个人英雄主义’;你带出了队伍有人说你什么‘江湖义气’;你招来了新兵,有人说你搞什么“山头主义”;娘的!一大堆帽子,搞得老子头疼!冀东大战前,副政委郑健顶住压力给自己当了入党介绍人,只可惜党员会刚刚开了半截,结果还没有宣布,日本人就打进来了!”
看到刘高河不说话,赵大贵反而稳不住了:“连长,你有啥好主意?说说看?”
“哎,一排长我先问你个大事?”
“啥大事?”看到连长一本正经的样子,赵大贵也严肃起来。
“是这样的,揍是我入党的事,当时郑健副政委是我的入党介绍人,通讯连的党员们也参加了,还没来得及举手,揍让日本子给搅和了,你说这到底作数还是不作数呢?”
“有人作证好说,没人作证不作数!”
“嗨!这可费劲了,当初开会的人基本都死了,郑健副政委也没了!唉!听天由命吧。”

刘高河顿了一下:“好了一排长,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的有道理,你是在党的人,你可要替我把着点儿,不能出大格!”
“是!我尽力。”刘高河想了想说:“你看呐,我们刚刚回国,有些新政策,咱们还知不道是不?反正我们不干缺德事儿、不欺负穷人,我们自个儿招兵买马,应该差不到哪去!你说能出啥事儿?至于归队时间,我看没问题,即便晚些时日我也托词,别忘了,我们是刚回国的,身体还没恢复,是需要休整的嘛。”
“我看可以试试!但是千万不能随便杀人!”
“好,听你的。一排长,今个儿你就代表着党了!”
战俘排一路行军一路打出了八路军招兵买马的旗号。老百姓看到一帮穿着破破烂烂的“叫花子”一样的队伍,连支枪都没有,还打着招兵的旗号,大家都纷纷躲开,更别提谁来参军了。
“这样可不中,我们应该为老百姓干点啥好事儿,要不人家凭啥信咱?”刘高河思考着。
“到底能干点啥呢?”一路走着,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叫马家堡子的镇子。此时,天气寒冷起来,大家都该换厚棉衣了。
这个镇子不小。一条主街就有十多里长,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商铺,人流如梭、熙熙攘攘;宽阔的马路、青砖红瓦砖房,一看就知道是个富庶之地,怪不得当初日本人在这里驻扎一个步兵联队呢。
进镇里一打听,这里已经由国民政府接管了。天色已晚,他们来到一家“夏达饭店”。这是街上一家较大、食客较多的饭店,吃饭的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刘高河提示大家:“分散进去,不要引起别人的关注,不许骚扰食客,吃饭要如数交钱。”
“是!”他拉住赵大贵,轻声吩咐说:“告诉大伙儿跟吃饭的人拉近关系、多聊家常,尽量多从他们嘴里头探听一些有用的东西。”赵大贵当然知道什么有“价值”。
“明白!”刘高河不再啰嗦,自己“蹭蹭蹭”来到楼上找老板了。
老板周夏达正在看帐,见来人身穿破烂衣服,满脸英气,分不清是干什么的。他透过窗户往下面大厅望了一眼,心里明白了几分。
“哪位是老板?”周夏达赶忙让座:“哈哈,来了贵客呀?失礼失礼,请坐!”。
“讨扰了老板,我们是路过的,想借贵方宝地打打尖,顺便找您打听一些情况,不知是不是方便?”
“没关系,您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尽管问。不过,我们总得先吃饭吧?”
“啊,那是!亲兄弟明算账,吃饭是要交钱的……”刘高河说着,开始掏自己的上衣口袋。周老板拦住他,冲着楼下跑堂的喊道:“来人,给我们上几个好酒菜儿,我要跟老伙计儿(好朋友的意思)好好喝两杯!”
“老板不要客气,我们……”老板面带从容,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江湖的豪气,刘高河这才放下心来。
“我也要吃饭哪!哈哈,就算是陪大哥我两杯不行吗?”
“老板爽快,既然这么说,兄弟就尊敬不如从命了!”
“这就对了,来,喝酒!”
“干!”是不是好人从神情上一看便知。对这位器宇轩昂的周老板,刘高河心中暗生敬佩!如此气质,是植入骨髓的文化底蕴和坚定意志的自然流露,这是一个坏人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进镇时,他专门向路人打听过哪家住宿好、哪家饭店好,有没有汉奸嫌疑。素不相识的人们,对“夏达饭店”评价甚高,还说他们接济过许多穷人。
简单交流以后,双方都基本上了解了对方的意思和态度。 周老板发现刘高河甚是关注镇里清除汉奸的情况,于是试探着对刘高河说:“日本人来时,政府在这里的驻军都撤了。只有一些土八路和什么游击队与日本人周旋,他们没少吃亏,不过,日本人一投降,八路军全都让政府给赶了出去……”
“咋嗨(会)这样呢?”
“唉,八路军撤了,也不知道下一步政府会怎样惩治这里的汉奸哪!”周老板也观察到了刘高河的表情,话里有话地叹了口气。
“咋地?这镇上还有汉奸呢?”
“当然有了,大汉奸尹火斌帮着日本人害死多少抗日分子?还抓走好多八路军家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
“啥?你说的明白点!”
“一言难尽啊……”两个人边喝边说,聊得很是投机。
“老板,您的家信。挺急的!”跑堂的小伙计走进来递给夏老板一封信。
“嗯?”周老板放下了酒杯,起身拿起信件扫了一眼,又睃了一下刘高河。刘高河假意不关心,低下头喝酒,他从信笺上已经判明,那是中共地下党交通站常用的信笺。
没错,烟台地下党传来的消息是:“一支二十三人刚刚从日本回国的八路军战俘,由原冀东独立旅通讯连刘高河的连长带队前往东北葫芦岛集结,近日需过你处修整,请设法与他们联系并协助组织考察,适时给予经济上的帮助……”
“你?”
“我是刚回国的……”
“嘘!”两个人的手快速地握在了一起。
下面的大厅煞是热闹。也不知是谁首先扯到了“清理汉奸”的话题,开始人们还有所顾虑,不停地小声嘀咕着。
“喂,老表!咋地,听大伙的意思你们这里还有汉奸?”赵大贵故作漫不经心地小声问身边的一位吃客。
“你是外地人吧?我劝你还是少打听的为好!省得找麻烦。”
旁边一位吃客指了指墙上,原来是一份当地民团张贴的“勿议国事,违者必究”的布告。
“不……啥意思?有汉奸还不让说?那、政府干啥的……”赵大贵不解地问道。
“政府?扯犊子去吧,呸!都他妈的吃里扒外的一帮贪官!还政……”
一个黑乎乎的山东大汉,“蹭”的站起来,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气哼哼的,不管不顾地在那放炮。
“‘黑三’!你就少说几句吧,这两年你吃的亏还少吗?”
“尹火斌!你个‘淫火棍’,有本事你杀了我,老子不怕你!”
“请问老表,这个人是谁呀?为啥那么大火气?”赵大贵小声地问身边的食客。
“他呀?嗨,别提了!他叫‘黑三’,那年闯关东回到家,发现媳妇、妹子都让‘淫火棍’给霍霍了,末了末了的还送给日本人接着耍(玩弄);‘黑三’去要人,被打了一顿不说,还给关了起来,这不,日本人投降了才放出来……还有,那个‘淫火棍’就是我们现在的民团司令尹火斌,一肚子淫坏水,不知糟蹋了我们马家堡子多少良家妇女呢……”
“那日本人投降后,政府为什么不抓他?”
“抓他?尹司令现在可是政府的红人儿,听说是啥地下潜伏的政府要员,还立了功呢!”
“大汉奸咋还成了功臣?日本鬼子都投降了,我们为啥还怕他?”
“呸!哪有潜伏人员杀抗日分子的?骗鬼哪!”
“一石激起千层浪”,慢慢就有人憋不住了,接着有人指名道姓地大骂尹火斌,许多人也纷纷放下饭碗响应起来。
“杀了他,狗汉奸!就是枪毙他一百遍也不解恨!”
“走!我们找政府说理去,一定要把‘淫火棍’给揪出来!”
“找谁去?还不是官官相护?”
“骚黄狼子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肯定是有人得了这汉奸的好处……”火候差不多了,赵大贵站了起来。
“你们有证据吗?有证据就可以让他伏法!”
赵大贵一问,刚才乱哄哄的人群顿时哑了声。有人“鱼锅贴饼子,要蔫溜儿”。
赵大贵喊道:“大家别走,也不要怕,我们是八路军。只要你们能拿出来证据,我们就为大伙儿做主伸冤!”
李杰扶了扶眼镜,站到凳子上,高举本子大声说:“大家说,我来写,你们按手印就行!”
“我说!我说……”
“别乱!一个一个的来……”
“马九全家都是他杀的,你们等等,我去叫他……”
“杨先明他媳妇也是‘淫火棍’能(弄)死的……”
诗曰:
大雪从来不负冬,
飞花迎面亦从容。
初心不改真诚在,
道是归途却征程。


主播风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