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 鹏
如释重负
1979年秋天，农村大忙刚结束，正在泌尿外科门诊的我接待了一位特殊的病人，患者90岁高龄，坐在平板车上被人拖到医院。特制超肥的裤子掩饰不了两腿之间篮球大小的肿物，老人家用双手托住裤裆里的东西慢慢地从平板车上下来，自己走进我的诊室，我赶忙招呼他坐下来。通过询问病史和体格检查，我终于得出了诊断：巨大睾丸鞘膜积液。
原来老人年轻时曾经感染过丝虫病，十几岁就发现左侧阴囊逐渐增大，因为那时候医疗技术水平太低，加上家庭贫困，一直没有得到治疗，积水越来越多，阴囊越来越大。因为这个原因，老人一生未结婚。平时生活起居都是侄儿们照顾，走路时需要双手抱着阴囊，吃饭时坐在桌子上碍事绊脚，干脆自制一块木板放在上面当饭桌。几十年过去，习惯成自然了，也就凑合着过吧。没想到现在随着年龄增长，排尿不方便了，尿道被肿块挤压，不能成线，顺着阴囊淌得到处都是，十分痛苦，坚决要求手术治疗。生产队派人送来医院，看看能不能做手术。
工作才4年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例，不巧的很，我的师傅李业宽医师被抽去搞兵役体检了，真的有点束手无策。忽然想起烧伤整形科熊治川老师在隔壁门诊，马上请他会诊，经过检查，老人的体质还可以，熊医师已经从医十几年了，他认为应该能手术治疗。建议我收住病房，做好术前准备，以现在病人的状况，保留睾丸是不可能的，要将肿块全部拿掉，阴囊皮肤需要切除大部分然后再整形重建阴囊，手术比较大，为了以防万一需要多备一些血，到时候帮我一起上台手术。
有了上级医生的支持，我的心里一下子平静下来，接下来的两天，我认真地查阅了有关资料，心里有了底。
三天以后，手术室待患者麻醉后，我在熊治川老师的指导下，终于顺利完成了手术，当双手捧着硕大的肿块称重时，我惊呆了，竟然达到了二十五市斤！
经过精心的治疗和护理，术后一切都很顺利，七天拔除导尿管，排尿通畅，九天后拆线切口愈合良好。
正当大家高兴的时候，麻烦来了，老人下床后不会走路了，哈哈！原来切除了伴随他几十年的肿块后，身体失去了平衡，有的点失重了！经过几天的床边训练，老人家终于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看见老人家高高兴兴出院，我的心里也如释重负，那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祸从天降
1989年春天的一个下午，准备下班的我突然接到急诊室电话，说门诊来了一位会阴部外伤的病人，病情危重，急需泌尿外科会诊，放下电话，立即跑向急诊室。
只见担架上躺着一位男性中年人，表情痛苦不堪，下身被大量的血液、尿液和粪便污染。血压下降、心率加快，明显的失血性休克前期表现。我一边检查病情，一边询问病史。原来一个半小时前，伤者正在帮别人盖房子，站在四米多高废油桶搭建的脚手架上砌砖头，热心的房主向工人们散香烟，他用火柴点着后，随手将火柴扔下，没想到恰好丢到油桶里，瞬间发生了爆炸，气浪掀翻了脚手架，从高处跌了下来，屁股深深地戳在固定脚手架的木棍上，几个大汉用力将他从木棍上拔起，匆匆忙忙送来医院，于是就出现了上面的那一幕。
我赶紧让护士输液，止痛，并使用升压药物，待血压平稳一点，立即拍片检查，结合体检结果，诊断为复合性会阴外伤：尿道断裂、膀胱破裂、直肠撕裂、骨盆骨折、腹膜炎、创伤性休克。急需手术治疗，由于是复合性损伤，需要普外科、骨科和泌尿外科共同抢救。
时间就是生命，立即收住入院，输血扩容，做好术前准备，并请骨科、普外科医生紧急会诊，通知手术室准备手术器械。半小时后，手术开始，修补膀胱，接通尿道，普外科医生修补直肠、肛门、清理腹腔里的淤血、粪便、脓液。最后骨科医生骨折复位，固定骨盆。经过3个多小时的多科合作，手术顺利结束！
看着病人逐渐转红的面孔，我知道，又一条生命终于保住了。
小包皮，大学问
上个周一下午，一位27岁的年轻人，愁眉苦脸地来到我的诊室，原来他一个月前因包茎在市区某个民营医院施行了手术，包皮口切开以后，发现粘连严重，无法分离，只好中断手术。术后经过一个月的恢复，后果惨不忍睹：龟头只露出一点点，粘连的包皮像花菜一样包围在上面，外观十分丑陋，根本无法与爱人房事。听别人介绍找到我，看看能不能再次手术修复。
包皮手术是泌尿外科最小的手术，也是专业泌尿外科医生最基础的术式。由于包皮生长过程中诸多不定因素的影响，其可以产生不同的病理改变。年轻医生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样的包皮都敢做，但是一旦遇到特殊的情况，就无法收场了。所以一般有经验的医生，从来不把包皮手术当作小手术，万一失手，对病人来讲，那可是关系到终身幸福的大事。从不轻易建议病人去做手术，除非已经有了必须手术的适应症。
我反复仔细地检查了局部的情况，凭借40多年的临床经验，修复的方案在脑海里逐渐形成，我毫不犹豫地收下了他。
经过一天的手术前检查，第二天上午，在腰麻下为其做了手术，经过细心的剥离，将与龟头紧密粘连的包皮从龟头上完全分离出来，包皮囊里充满了大大小小的软结石，切除多余的包皮组织，重建了包皮系带，经历一个多小时的精工细作，终于完美完成了这一台“小手术”。回到病房，年轻人看着自己恢复成正常形态的生殖器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改革开放以来医疗市场化，大量民营医院应运而生，一天没有干过泌尿外科专业的医生，摇身一变成为了“专家”，因经济利益所驱动，没有“金刚钻”也揽“瓷器活”，置患者身心健康而不顾，大赚黑心钱，医疗纠纷层出不穷，这种中国特色的医疗市场，何时才是尽头？
退休感言
今天早会，护士长传达院周会精神，宣布我从下月起正式退休，从今以后我将步入退休人员的行列。
在医院工作了四十多年，当年的毛头小伙子，如今已是两鬓白发。我从住院医师、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到主任医生， 回首往事，历历在目。无数次门诊，无数次夜班，无数次手术，无数次抢救，无数次病历书写，无数次病案讨论，无数次查房，无数次会诊，夜以继日的加班，数以万计的病人……忙着，累着，痛苦着，快乐着。
揣着红色退休证，提着一整箱荣誉证书，65岁，终于可以喘口气了。65岁，在人生的道路上已将入“古稀之年”。但是我仍感到精力充沛，特别喜欢与年轻人相处，在他们身上能够看到我当年的身影。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是历史的规律，永远不变的真理。我欣喜地发现中年医生已经成为医院的顶梁柱，年轻医生正在快速成长，医院的发展趋势越来越好。有生之年，我将竭尽全力继续为医院、科室的发展贡献余热。
感谢医院给我创建的医学平台，感谢我的师傅李业宽副院长，感谢曾经帮助过、指导过我的各位老师，感谢与我同一战壕并肩战斗的泌尿外科全体医护人员。特别要感谢的是千千万万陪同我成长的病人，没有你们，医生永远不会进步！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