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界限》（二）

文／方路

事物之间的界限，有些是明显的。譬如我们眼见的这座高楼，与周边物体的界限就是明显的。停在马路上的汽车，与马路的界限是明显的。田野间一棵挺拔的大树，与周围的其他事物的界限是明显的。我们面对着电脑，与桌子的界限是明显的。

 一般而言，两个性质完全不同的物质之间的界限是明显的。两个性质相同的物质之间的界限则可能是模糊的。

很多事物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分界。两个实体之间可以互相渗透，或者一方可以渗透到另一方；还有如两种物质可以混合在一起，其中的界限便是模糊并且难以区分的。

假设我们拿着一块脏抹布，反复擦拭桌面上污垢，永远是擦不干净的。因为两方面的污垢混杂在一起。假设我们用木匠的刨子在木质的桌面不断地刨下去，到了一定的层面，木质的桌面，便不会有脏的物质了。我们也就找到了这些脏的物质与洁净的桌面的界限。问题是在洁净的桌面与污迹之间，究竟刨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区别出了界限呢？只要将刨掉的木屑归之于污迹之中，彼此的界限便没有区分开来。只要刨后的桌面上仍然残存着污迹，彼此的界限也是没有区别开来。似有还无的模糊状态总是难以区分出界限来。

同样的道理，新旧时代之间，并不是完全割断的。旧社会的许多东西不见了，同样还有许多东西在延续着。两个时代尽管有一个明显的事件作为标志，但是就延续着的事物而言，两者的界限仍旧是模糊的。

对于两个阵营来说，尽管是对立的，但是，就其中的成员来说，可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说，要与阶级敌人划清界限。前提是，无论是在组织上，还是在思想上，这个界限总是划不清。一个人对另外两个人，究竟是对其中的一人亲近些，还是疏远些？什么时候亲近些，什么时候疏远些呢？都是问题。我们给人贴上了不同的标签，如好人、坏人，好官、坏官，地主、富农、贫农，富人、穷人等等，看上去界限很明显，实际上这些界限往往遭到质疑。

界限问题的提出，本就在于人们发现事物既是各自独立的又是互相联系着的。正是这种扯不断的联系，模糊了事物之间的界限。

五、

就人们的认知能力及其取向而言，从分析的角度出发，世界万物之间是有界限的。从综合的角度出发，世界又是统一的。明确界限、划清界限、把握界限是分析的结果，模糊界限、淡化界限、消除界限是综合的结果。

准确地把握界限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根据界限的划定，我们可以判定是此事物而非彼事物，是此系统而非彼系统。

社会文明的进步，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人们明确了界限。因为明确了界限，人们才有了对于事物的基本认识。因为明确了界限，才把握了对存在的判定：是与不是。因为明确了界限，才把握了对运动的判定：行与不行。

无论是就事物的存在而言，还是就事物的运动而言，界限一经突破，事物存在与运动的的性质就变了。譬如，突破了生与死的界限，人就有了身体与尸体的重大区别。还有，如果突破了心理所能够承受的界限，一个人就崩溃了。

六、

我们需要明确界限、划清界限、保持界限。尘归尘，土归土。界限出秩序。世界万物各安其位，各循其道，方才呈现出有序性。

在生活中，一个人要善于把握界限，为人处事做到有分寸感。举手抬足很得体，便是风度。说话恰到好处，便是语言艺术。就个人修为来说，既不能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又要有足够的自信心。在感情生活中，也要把握必要的尺度，否则便会自己的事业和家庭造成伤害。正如黑格尔提醒的那样：“举凡一切人世间的事物——财富、荣誉、权力，甚至快乐痛苦等——皆有其一定的尺度，超越这尺度就会招致沉沦和毁灭。”（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 1980版第235页）。

在社会经济生活中，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他的就是他的，明确界限，消除争端，相安无事。就经济活动而言，什么样的经济行为是犯法，什么样的经济行为是“打政策的擦边球”？什么样的经济行为是正当的？都是需要明确的。

在社会政治生活中，你有什么权利，有什么责任与义务，不能逾越。该行使的权利就要行使，该承担的责任必须要承担，同时又不能越过一定的界限。在行使权力的过程中，要明确权责，既不能越权，又不能失职和不作为。在判断事件的性质时，要准确把握界限，譬如是违法行为，还是违规行为？

我们在从事对未来某种趋势进行预测的时候，如果发现某个数值突破了一定的界限，便可以判定某种事物发生了变化。譬如，炼钢工人观察到炉内的温度即将达到一定的数值，便可以判定，一炉钢水很快就要炼好了。股票市场上，某个数值即将达到了一定的界限，股票的涨或跌便可能出现了。某个女人在行为举止上即将超出了一定的界限，便可以判定她是不是要出轨了。

从实践意义上讲，很多时候我们需要明确界限，把握界限，保持界限。有些时候，我们则需要模糊界限、淡化界限、突破界限、消除界限。

为了让面团更快地发酵，需要将发酵粉与面团消除“界限”，均匀地融合在一起。一个班里新来了一位新生，为了让他更好融入集体，需要帮助他以及班级里的所有同学模糊界限，消除隔阂。为了保证整个集体的团结一致，要讲“五湖四海”，要消除人们之间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产生的界限感。为了做到知识的融会贯通，需要人们有意识地沟通不同知识之间的界限。

因为突破界限，有了空前规模的交流，世界经济数百年来有了过去数千年间未曾有过的重大发展成就。因为封锁制裁，过去的中国，如今的伊朗、朝鲜、古巴，经济落后，民生凋敝。打破界限，沟通交流是发展的必要前提。

世界上的事物既是在分化中发展，也是在模糊界限、打破界限中融合发展的。为了实现发展的目的，往往需要在没有界限处分割出界限，在有界限处打破界限，交汇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