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易怀旧。这不,按现行标准,刚步入老年人群的笔者,居住在楼房,生活舒适安逸,满满的幸福感。可躺卧在松软厚实的床上,老是辗转反侧。每日凌晨四点就醒了,似睡非睡,蒙蒙胧胧,脑海里出现的都是过去时,既往史:儿时玩耍的情景,十三年读书的经历,四十余年的教书生涯。近日,竟又怀念起出生及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宅子一一故乡的土窑洞。
四周绵延数十里,海拔1883米的人马山东麓,一条山沟里坐落着一个村庄,这便是我的故乡。村庄东西走向,长约2里余。不入半里行,难闻鸡犬声。从村东口入,初狭窄,渐进渐宽。沟尽头两岔,有泉眼数十,泉水清澈,终年喷涌,成小溪流于村前。沟宽处,数丈崖头下,祖辈人因势就形,呈阶梯式,在缓坡上碹有石窑几十间,全村近八十户人家,有一半人住石窑。另外的人家则居住在土窑洞里。土窑洞这是黄土高原特有的民居形式。说到底,这土窑洞是一个村庄特定地理和历史的产物,也就是说村里人无地方碹石窑,也无能力碹石窑,才修建了土窑洞。这土窑洞准确地说叫夹碹土窑洞,也就是窑洞的前段约三分之一是用石头碹成的,窑的后部分约三分之二,是挖土成窑。土窑的宽度和深度完全取决于土质的好坏。土质坚硬挖的宽六七尺,极少有八尺的。深一丈六七尺。窑洞挖好后,有的因土质差,为安全还要支上木楦,楦的形状尽量与窑形相似,两根弯曲的木柱与顶上一根弯曲的横木连接,藏在墙内起立木顶千斤的支撑作用。然后用粗细泥泥两到三次,干后刷上白土,安上门窗,便可住了。不同的是一堂两入的门洞,既深又窄,这完全是出于对窑洞间隔的土墙的承压能力考虑的。人说,土窑洞好住,冬暖夏凉,这道理简单,因为窑洞装在土里,夏天再炎热也晒不进去,故窑内凉爽宜人。冬天再寒冷,也冻不进去,故有温暖的感觉。
读者朋友,请别低看这许多人住土窑洞的山沟沟,她的选址,显示了一定历史时期以农耕为生存方式的先人们的聪明和智慧。屋舍筑于沟,节省多少土地良田,要知道土地是庄户人生活的本。逐水而居,人畜用水充足方便。俗话说柴水一半家当。村落隐匿,避祸战乱,危急时可逃生。据村子现有地名推测,村落至少迁址三处,才有今天之定居。
我家的土窑洞就建在沟门口的向阳坡上,也算是一堂两入的夹碹土窑。东窑较宽些,一盘大炕,只是石碹的顶扁平,据说是清同治年间连绵阴雨至顶变形了,睡在炕上抬眼看,实在令人害怕。窑的后半部分筑了个石碹,虽能通行,但后边黑黑的。西窑既窄又浅,支两道木楦,窗不糊纸,内放农具。堂屋窄且低,后面置石磨一盘。通往东西屋的门洞宽仅一米,深三米有余。
这土窑洞陈旧,甚至有点破烂。这窑建筑于何时,连我父亲也说不清楚。是祖传家业,还是哪一辈人购买?普通人家,无人传言,无书记载。因为我的祖籍非此地人,是高祖母带曾祖父后嫁于该村的,此后祖父与父亲的家庭曾发生过变故,故几代人的光景一直成颓势。我母亲的到来,才使这家族有了希望,家业有了振兴。
斯是陋室,人旺必兴。虽然土窑洞破旧,但有了人,家就会兴旺起来。
土窑洞里的大炕,红土子浆过,高粱杆席芦苇席新席烂席都铺过,后来红花油布也铺过。在这炕上,身贴土炕盖衣裳睡过。身铺两块烂薄毡,姐妹或兄弟几人伙盖被子睡过。后来,一人一毡一褥一块被子也睡过。在这盘炕上,俩口三口……七口人睡一炕。头挨炕沿睡过,头顶窑邦打蹬脚也睡过。父母亲夏天睡炕头,冬天睡脚头,避热挡寒,呵护儿女。如此,一年又一年。
土窑洞的锅头上有一套炊具。七稍锅六稍笼杨木大锅盖。这锅里母亲熬过稀饭,面糊糊、和子饭……也煮过稠粥,搅面粥、搅拿糕……,煮过山药,烩过片子,炸过油糕,也炒过肉,不过多数粗粮饭。这笼里,母亲蒸过山药葫芦萝卜,也蒸过山药丝饺子抖毛丝块垒,很少蒸莜面饸饹卷窝窝。每年八月十五,母亲照例用锅烙出“黑脸”的但甜甜的月饼。腊八节天还没亮,母亲同样用锅熬出极少红枣的红粥。快过年了,母亲粗粮细做,用笼蒸出酸酸甜甜的糜子面启窝窝,虚腾腾的白炒莜面卷子,也蒸出少许白面馍馍。年三十中午,锅里烙出油浸浸的翻身饼子。年初一早晨,锅里煮着香喷喷的肉少萝卜丝多的饺子;中午,笼里早早就熘上凑合的“八大碗”,那惹人馋的味道弥漫整个窑洞。
春去冬来,流年似水。一口大锅开裂了又钉住,一笹笼烂了又修补,儿女长大了,父母却老了。
土窑洞的柜台上放着一盏煤油灯,由木灯台白铁灯壶和铁皮焊接的灯盏组成。这灯台古老,听说点过以葫麻油为燃料的油灯。每至天黑,如豆似的煤油灯给土窑洞带来光明。日复日,年复年,直至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才下了岗。孩子多,家务忙,无人帮,白天劳动,晚上做针线活。一盏煤油灯,一个针线笸箩,伴随母亲天天熬至深夜,有时甚至是黎明。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母亲搓过绳,纳过底,绱过新鞋,更多的是钉烂鞋。缝过新衣裳,但许多时是补烂衣裳改拆旧衣裳。顶针不知穿孔了几个,缝衣针不知别断了多少,手指头记不清被扎破多少回。孩子们拉扯大了,母亲的眼熬红了,手开裂了,鬓角添上白发了。
土窑洞的西屋,放着劳动工具,镰刀锄头,锹头镢头。为了养活全家,父母一天到晚在劳作,一年四季不停歇。春种夏锄,秋收秋打,冬月参加农田基本建设。晴天满身汗,雨天一身泥。为多挣一个工分,父亲,寒冬腊月赶牲口去驮炭;为多挣一个工分,母亲女干男活儿抡镢头刨山药。尽管每年都是缺粮户,父母决心让儿女去读书,攒鸡蛋,刨药材,卖锅圈,省吃俭用,硬是供养出了1名大学生,两名高中生,一名初中生。儿女成才了,成家了,父母腰弯了,背驼了。
二00七年,避让地质灾害,村庄整体搬迁了。父老乡亲没有忘记故土,没有忘记土窑洞,时常回来看看,吻一捧别离的热土,喝一掬甘甜的泉水。是啊,人不管飞得多高,走得多远,都要牢记自已的根,常怀一颗感恩的心,感恩那片养育了世世代代故乡人的热土,更应该感恩生你养你疼你,一辈子含辛茹苦,耗尽心血,为儿女操劳的父母双亲。
故乡,饱经沧桑,演绎了许许多多生动感人的传奇故事;故乡的土窑洞,古老文明,承载着祖祖 辈辈浓浓的乡愁和永恒的记忆
作者简介:
刘儒,山西省朔州市平鲁区人,生于1953年,大学,中教一级,终生从教,现已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