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那条小路
侯训惠

11月10日是农历十月十七,到高庄办事处站里村开发的汶水源社区给三叔过78岁生日。
故乡划成了工业园,已全部拆迁,三叔是从这里购房居住。按当地农村风俗,中午吃了水饺后,要等到晚上才正式喝酒。下午没事,约姑家表弟孙召群来到汶水源社区大门外那由东向西的汶河边。沿岸修建有长长的木制观光栈桥,宽阔的汶河水面上,数不清的野鸭在嬉戏,偶尔几只白鹭飞起飞落,岸边坐满了垂钓的人,两架大桥横跨南北。社区的东面是供人休闲游玩的汉江公园,园内深处建有著名的汶源书院。社区西边是独具特色的徽派建筑月泊湖小区,再向西便是高楼林立的官场村社区。
站在岸边宽阔的柏油大道上,不禁使我想起了几十年前脚下这条路,曾经是条沙土小道。这条路可是我们汶阳片十几个村进城的必经之路。出西陈家峪村,直到官场村,是一条5里长的林荫路,路南是茂密的树林,钻过树林便是四季长流的汶河。路的北面是一片丘陵。丘陵多是河南边站里村的土地。站里村在路边建有一座扬水站涵洞,洞口竖起三米见方的一堵墙,上面写有毛主席语录。涵洞周围地面用砖铺成,绕涵洞建有半米多高的半圆形的矮墙,这里成了来往行人累了歇脚的场所。在这条窄窄的土路上承载着我太多太多的回忆。

5岁那年冬天,三叔参军,父亲用小车推着我和奶奶到莱城为三叔送行。在武装部礼堂,疼我爱我夜里搂我的三叔,换了军装我竟然没有认出。三叔抱我到餐桌吃饭,吃的是白白的馒头和一盆白菜炖肉,那白菜的香若干年不忘。吃完饭还到剧院开新兵送行会,让新兵和家属看了一场电影。临别三叔在剧院门口,给我买了一个鸡蛋大小乳白色的瓷兔。回来的路上,经过站里涵洞,父亲让我和奶奶下车休息,我趴在涵洞口看水里的游鱼,不小心,瓷兔掉到水里了,父亲跳下河,给我捞上来。
6岁入一年级了。一天清晨,老师领我们学校一、二年级两个班的学生,走20多里路,到莱城看电影,散了电影,同学们都相约穿过几条马路,到鸭子沟旁一家咸菜店买2分钱的咸菜,就着自带的煎饼当午饭。路北一家新华书店,我和大我一岁的同学侯庆山进书店看了一会小人书,出门,同学一个也找不到了。庆山急得大哭,我因有到过莱城的经历,认识回家的路,也没慌,二人结伴,沿路向家走。到站里涵洞时,天已擦黑,离家还有8里,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路南是茂密的树林,庆山还是吓得止不住地啼哭,我折了两根紫穗槐条,一人拿一根,抽打的路边的植物壮胆,离村远远,就听到了两家父母的喊声。
1972年我在汶阳联中读初一,那年麦收前后大旱,官场村干部到校请求我们师生帮助种玉米。外出参加劳动,同学们都很兴奋,排队唱着歌经过涵洞来到官场村。进村看到一幅标语,写的是:“天不下雨俺有电,决不靠外来支援”,同学们看了都挺生气。来到地头,有的社员刨窝,有的社员从河里挑来水浇在每个窝里,队长安排我们的任务是向每个浇过水的窝里点玉米种,每窝点2至3粒。同学们因为有气,都不约而同地趁大人看不见,抓一把玉米撒在窝里,快速用脚填土埋住,那天也不知浪费了多少玉米种。中午村里热情为我们准备了午饭,饭是高桩馒头,菜是肴肉拌黄瓜。回来的路上,同学们都很沉默,仿佛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
1974年至1976年,升入莱芜一中,与同村的侯训春、前盘龙段伦常,每周往返一次,在这条路上整整走了两年。星期一早晨背着一周的饭,步行到官场村时天还不亮。官场村路旁种有各种蔬菜,秋季里,拔过他们的萝卜,抠过他们的大白菜芯果腹。
有次周六下午放学独自回家,路上实在有点饿也有点累,便坐在涵洞东侧茂林中一棵大树下,抖出书包里煎饼渣吃。大树周围光秃秃没有杂草,摆有几块方方正正的石块,也是行人驻足小憩的好地方。稍休一会回到家中,准备将学校发的三个半月的助学金7元钱交给母亲添补家用,翻遍书包没有,想起可能抖落在小憩的大树底下了,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要知道那时母亲每周才给我2角钱的生活费。急忙跑回去找,大树下还遗留我的一张《借书证》,钱掉在这里是无疑的了。到路北不远处问询西陈家峪村两位修地瓜苗池的老农,说本村一个姓何的15-16岁的小孩刚从那里经过,好像捡到了什么东西。再按老农说的姓名找到小孩家,母子二人都在,但小孩不承认,只能沮丧回家。
高中毕业后,在母校汶阳联中当了三年多民办教师,1980年考入莱芜师范,师范两年毕业后先在城关镇教育组工作了一年零八个月,后调莱芜市教育局工作,那时已结婚,单位没房,妻子和孩子还住在老家,在这条通往城里的路上,我先后骑坏了两辆自行车。一次骑车上班到涵洞旁时,迎面碰到了我的初恋,准确的说应该是我单恋,她从城里下早班骑车回家。只彼此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没有停车。那时男女同学见面是不敢说话的,更何况是没有任何人在场的情况下。我和她是初中、高中4年同班同学,都是班内尖子生,共同探讨过数学难题,纸条传递过最先解出的答案,唯独没有谈过哪怕一个字的爱恋。尽管梦到过她无数次,但总觉得她比我优秀,家庭条件也好,始终没有敢吐露。多年后在一次高中同学聚会上,一位同学惊讶地问我:“你和XXX 不是夫妻?”看来在高中时同学们就把我们看成恋爱对象了。有了微信后,当面不敢说的话可以在微信里说了,不再会有当面的尴尬。那次酒后壮着胆,在微信中问她,当年是否有过那么一点意思,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说“幸好我们都有幸福的家庭”。她还是那样庄重,那样的沉稳,我一直十分敬重她。还有一次在涵洞旁见到我教初中时的一个女学生,她老远就喊老师,我下了车,她说她结婚了,婆家是站里的。那女孩曾经辍过学,我和另一位老师晚上到她家动员劝她返校的。她的一双眼睛特别亮,给我留下很深印象。
行走在这条路上,有过无数的欢乐,也有过些许烦恼。1985年局机关在后院自建一座职工宿舍楼,拆除了多间平房,我住的一间被拆除,没地方住,只能天天骑车回家,往返就是40里。那几年恰又推行夏时制,夏季里每天需要提早一小时从家里出发,疲惫的很。雨后道路泥泞,扛着自行车走也是常有的事。有年冬季的一天,夜里突然下大雪,清晨厚厚的积雪封住大地,只能推车前行。看着前方遥无人迹道路,不由的发出感慨:“白雪皑皑兮没膝,寒风凛冽兮刺骨。黎明即起兮赶路,局无我所兮所兮”。
在这条路上,也曾经发生过让我至今十分后怕的两件事。1988年农历正月十四,奶奶去世。当时我在局里上班,6岁的女儿平儿约着一位小伙伴沿着这条进城的路,想去城里告诉我。家里大人都忙着丧事,没有人注意孩子。下午下班后我骑自行车先到孙故事联中送下一个通知,然后沿公路向南行,到官场村南十字路口时,恰与要横过公路的平儿相遇。平儿见我,十几里路的疲劳和寒冷也没有了,高兴地连喊带跳,可我吓出一身冷汗。假若我再晚半分钟,一旦孩子横跨过公路,孩子向西进城,我向东回家。当时天已将黑,官场离教育局还有十几里的路,而且全是小道,天黑了孩子会怎么办?而且家里大人没有人知道孩子进城,找孩子会闹翻天的。过后每每想起此事,我都觉的是冥冥中老天相助。
1989年平儿随我到实验小学上学,一个周六我到外地出发,把下午放学后送平儿回家的事托付给了在城里上班的三弟和三妹,二人当时恰忙,一时分不得身,思母心切的平儿竟背起书包独自一人回家。住在老家的妻子,见天黑了孩子没回来,坐立不安,急忙从邻居家借了自行车沿路去迎,到涵洞以西时,见黑黑的树影下,平儿正哭着一步步走来,母女见面抱头痛哭。要知道即使一个大人,天黑也不敢独自走这条路的。妻子埋怨我多次,事后我也感到害怕。正由于这件事,促成我向局里申请了两间平房,那年底将家属搬到了城里,才结束了在这段路上的往来奔波。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通往家乡的路,又开出了多条,那条曾经的小道,也变成了如今的宽阔大道。但那小路、那涵洞、那茂密的树林、树林里面白白的沙滩、清清的汶河水永远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抹也抹不去。

侯训惠,莱芜人,58年9月生。原莱芜市人民政府教育督导室副主任,山东省人民政府第四届、第五届督学,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获得者。现任济南市吴伯箫研究会会长,济南市教育局莱芜离退休干部党支部书记,济南市莱芜区散文学会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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