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人
一-一爸爸
作者,周松鹤
翻看爸爸生前留下的日记手札,饱沾着泪水写下此文,谨以此文怀念我爸爸的爸爸,往上还有周门爱莲堂的先贤们。
我不知道曾祖周金武,识得多少字,肚中有多厚的墨水,他给他两个儿子取名周书礼,周书义,在五常里桃得礼,义两个字。几千年孔孟文化,三纲五常,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什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希望他们做人温良恭顺,仁义道德。
谁知道我祖父最早一批参加了举起了反帝,反封建,反国民政府大旗。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封建帝制刚推翻,百姓生活水深火热,民不聊生,洪湖地区,东荆河带河湖匪霸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各种反动的会道门组织鱼肉毒害百姓,三民主义,共产主义,国民党,共产党争得死去活来。贺龙领导八一南昌起义失败后受党中央指派,怀揣一本巜共产党宣言》两把短枪与周逸群,段德昌等革命英豪聚集洪湖,利用洪湖天然河湖港汊地势与国民党开展跑兵游击战,沔阳戴家场打响秋收起义笫一枪,“湘鄂西革命根据地与井冈山根据地,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对中国革命作出贡献,并对中国革命进程到最后夺取政权产生巨大影响"《毛泽东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我爷爷书礼任洪湖游击大队长,(红军连长)洪沔地方志两个版本,有长者回忆,爷爷书礼骑白马,跨短枪英武神勇活跃在洪湖东荆河一带。
仙桃英烈录这样记述爷爷书礼"历任红三军排长,连长,在1932年春,在丰口的一次战斗中小腹受伤,随部队转移至黄新场时因伤势过重而牺牲"。
我的先祖们这样讲述这段历史、书礼爷爷受伤后,部队发二十元现洋回家疗伤,以当时医疗条件丰口,新堤是有希望治好的,但我那满口仁义礼智信的曾祖金武,却没尽到父亲的责任,马虎医治,倒致书礼爷枪伤感染不治身亡,他拿着这二十现大洋到向家渡,三汊河买大片土地,解放后差点打成地主,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命却是蚂蚁一只。爷爷死后葬身于洪湖丰口万家坝。
书礼爷爷临终前最坚持的立嗣,当时结婚刘氏奶奶没有子嗣,叫来族人前辈,亲弟书义,今后生下男丁立嗣书礼门下。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由书礼爷爷立嗣想到我荷花台岳父陈方秋同样的故事,岳父陈方秋与殷母,所生儿子没养活一个只剩四个女儿,岳父有兄陈小春生有二子,陈江发陈江银俩兄弟,最后评下族人,陈江发立嗣陈方秋门下为嗣子。
立嗣远一形式在明清很流行,把亲兄弟的儿子给没有儿子的兄弟做儿子,古时有官方发文,享有亲儿子一般的责权利。
2002年农历腊月二十七,当年没有年三十,早晨二点十五分,岳父已近迷留之际,他几个姑娘,儿媳,孙女都回荷花台给他准备后事,老宅哥哥刚翻新,盖成当时仙桃独一无二的小洋楼,岳父最后念的就是"发呢?"指嗣子江发兄,又问“木呢?"指嗣媳木新,再问"陈静?指嗣孙女。最后眼角流下两行泪,平静地告别人生。
他一个字也没提在他身边的四个姑娘,女婿,外孙可见立𠻸多么神奇,神圣。
泰山大人最后难道没有想到他含辛茹苦,视若宝贝的女儿们,这答案他带到九泉之下。
祖父书义与祖母许氏生下三个小孩,姑姑宝芝,爸爸宝森,还有一个小叔出生不满周岁遇天花病,兄弟俩都感染上了,最后小叔死亡,爸爸活下来,但脸上留下了伤他一生自尊的疤痕。
"天花病"在中国暴发于1947年左右,伤害对象是儿童,不论男女,重则夺其性命,即则病好结痂,也在脸上留下一颗颗黄豆粒大的疤痕伴你终生,这也是爸爸没有飞得更高,走得更远的羁绊。还有爸爸三岁多点死了父亲,一个男人幼年死了父亲就如同鸟儿折断了翅膀,早年丧父与天花病,这对爸爸人格的形成有多么大的伤害。
最能影响男人一辈子的三个人,首要是父亲,再者传道授业的老师,第三是伙伴。在爸爸自述中交待,他对祖父最后在病榻上咯血有记忆,祖父死后,由书林爷抱着他给祖父端灵这点记忆。
祖父在爸爸三岁多时,因与向家渡二组一陈姓同龄男子斗力。尽管在那极贫极苦的年代,穷苦人也有表示快乐的方式,扭扁旦,抱石滚,比力挑黄豆,这类展示男人力量的游戏,互相之间也不签生死契约,正应了那句穷人子作欢必有大乱,祖父在这场比挑黄豆的游戏中受伤到不治身亡,丢下妻儿老小。
父亲记事中交待,那几年风调雨顺收成好,有成担成担的黄豆拿出来得瑟,福之祸所倚,祸之福所依。
爷爷逝世一周年祭,奶奶请来道士给爷爷做法事超渡他亡灵,花一百现大洋,在方园人家是不见的,我们可以肯定当时一百大洋是一笔不菲的财富,可见一小脚女人的豪迈气概。
爸爸少时,有逼奶奶改嫁的鞭屑事件(妈奶一文中讲到)
奶奶给爸爸请最牛私塾老师陈元尧老先生。我要再给浩然老爸陈元尧先生鸣不平,一代大伽最后沦落乡野靠捡狗粪谋集体工分。
1950年转入洪湖郑道湖公立小学。
入学笫一篇作文巜我的父亲》触到痛处,背着书包往家跑,只见河对面隆烟滚滚,接着火光冲天,一路跑一路念该不是自已家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遮风挡雨的家,谷物粮食全化为灰烬。爸爸幼时得天花病,祖父早亡,一场火灾组成他苦难童年。
解放后接着土改,可怜我红军爷爷拿命换来的几十亩薄田按当时政策划定富农,仅次于地主,把家里谷,芝麻,黄豆全充公分给穷人。本村在外工作的石玉堂老革命主持公道,将一半土地划给死去的烈士爷爷,才把我们家成份划定为上中农。
乙末年1954遇长江流域二百年一遇大水,洞庭湖包括洪湖,江汉平原泽国一片,此次洪水历史罕见,破坏之大如同大火过后一样洗劫一空,奶奶讲:过后我们家还有一幅没冲走的屋架,别人讲都冲走了,要么倒了。
十一岁,奶奶带着姑姑和爸爸逃荒,靠卖花样谋生(剪纸,妈奶一文讲过)到了湖南纵深处,途中遇到狼,也遇到虎,现在讲就像是虚构故事。爸爸讲,有一天穿过一个山,几人结伴而行,听到有人喊"老虎来了,卧倒不动"接着二声枪响,老虎就打死在离他二十多米远的地方。
听猎人们讲,他们每年都打死十几只虎,一只最多能卖三百元,老猎人讲他三个儿子一次吃虎肉喝酒过量,一夜全毙命,从此他与老虎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今天华南虎无影无踪了,生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1959只有高小文化程度的爸爸,既有他高人一等的聪明才智,又有烈士爷爷书礼的光环照耀,考取南京林学院五年制班,奶奶给他仅有十元钱,让他到袁家口找舅爹们揍点,穷家富路。爸爸到了袁市舅舅家,大舅殷实,属妻管严型,二舅倒插门型,三舅连心连肉,但儿女成群穷苦型。爸爸可能是没筹到钱,依然到了沔阳仙桃轮船码头,买了登上汉口的轮船票,望着滚滚东去的汉江水,爸爸又折返上岸了,放弃了他第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或许是他放心不下独自在家的苦命寡母
或许是手中的盘缠不够,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或许是脸上的天花让他自悲.……
最后他在码头上买了把油布雨伞,不像毛泽东去安源寻求救国救民,改天换地的真理,而他是折返天合垸向家渡老家。
回家后到洪湖黄家口医院工作(当时属沔阳管)当时医院以防为主,防治结合,天花病,血吸虫病,麻风病,脑膜炎病,小儿麻痹症,桩桩血泪,桩桩都是要人命的病,别人都恐避之不及,他却迎难而上,师承谢本斋先生。早年农村医院从医学院毕业的医生少得可怜,大多是师传,像木工,泥瓦工一样,师傅带徒弟。爸爸工作努力,评为县积极分子,一年后代理黄家口医院院长,不到十七岁,不是开国际玩笑,而是开人命玩笑。
爸爸满十七岁,在奶奶強烈干预下与我母亲结婚。这期间爸爸又调杨林尾天合公社农科所,他生命中的几个前世怨家不期而至。
1962年农历二月十九,我
1963年农历冬月卄七,大弟
1965年10.2妹妹
1969年腊月初三幺弟
在抚育教育我们成长的青少年时期,我只看到奶奶与妈妈的艰辛,爸爸教给我们是如何开心快乐玩。爸爸工作在外,回家休息很少关心我们学业,后来我有超越二子,他依然给子孙灌输的是读书无用,只求一般的消极思想,他教育观如此,金钱观也是如此,不要过多追求身外之物,只求快乐。
我只记得有一次当时我们读小学,五队比我低一级的颜昌凯,颜昌林兄弟,过了年我们在发疯地玩,他俩𨚫捧着书本认真学习,爸爸看这情景给我们讲,"我给你们借了两本书,你们去找颜氏兄弟拿"其中意思就是去看看,别人怎么在学,你们该怎么学,但他没明着讲出。1979年高考昌凯昌林兄弟双双高分考取大学。
爸爸回家休息时总是一个自行车驮着我们三兄弟顺东荆河上下石头缝,水草边摸鱼,每次都有收获,黄古鱼,鲢鱼,桂花鱼居多。
他的自行车,我们叫脚踏车给我们村儿时朋友带来好多快乐。多少个洒满月光的队禾场,几个小朋友拥簇着一人骑在车上,围着推,满禾场跑,我最先一个放单飞,因为腿不够长,只能在三脚架内叉着骑。为这辆脚踏车,父亲没少挨领导批评,我记得大胖子王明坤主任管机关,
"周谊才,你着是骑着车回去,背着车回来"
我刚刚骑会自行车,还不能上下,遇到年初二,按农村习俗这一天是走姑爷舅爷家的日子,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娘亲有舅,父亲有姑,我们家仅有的两户至亲都在东荆河边,相距百余里,我们居正中高谭口电排站,上有姑姑白庙万家坝,下五十里大洞湖舅舅家,在我没骑会自行车都是步行,我骑会自行车的处女航,就是被爸爸赶鸭子上架,御下座板,扶上自行车,往前一推,你就给我跑吧,往舅舅家的方向,沿东荆河堤一直向下,中途没有相遇自行车,更不谈汽车,一口气骑到五十多里外舅舅家。自行车我骑会了,七八年因会骑自行车谋得一份工作,联合公社通讯员。雷雨交加的夜晚,乡村泥泞小路上把自行车骑得溜溜转。
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只是在舅舅家看到过着军装的,有枪支,一会是这一派,过了一会说又来一派,你方唱罢我登场,都只是闹闹眼子,但我真正切切看到文革走了一条鲜活汉子的命。
故事发生在天合公社,爸爸任天合公社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主任是刘运堂伯,两个与人为善的好好先生怎么能去革命,只有隔老鼠的命。
有一天郑道湖一说书人彭建合(爸爸郑道湖小学同学)在周山村说书,当时农村既没电,更不谈电视网络,讲《封神榜》《三侠五义》在当时统属封资修毒草在批判,彭建合偷偷讲书,赚点少得可怜的大米,文化人的气节不为斗米折腰,讲书人为斗米把命丧。周山村支书周保林发现讲书人,将其五花大绑扭送天合公社等候发落,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彭建合逃脱,涉水东荆河淹死,我在读小学,彭的尸体拉在河滩上,用芦蓆围着,我只敢看到他露在外面的一只脚,郑道湖彭姓人家将尸体用板车拖到周山周保林家里停尸,整整一个夏天,最后由洪湖沔阳两县政府出面调停了结此案,文化大革命比天大,老百姓的命比彭建合生成的蛆都还小。
彭建合逃脱与爸爸私放有无关联,如果不逃脱,罪不致死,可保一命,这成历史之谜。
1973年,沔阳石明松(中国杂交水稻第一人)在沙湖原种场农垦五十八号田发现光敏感核不育杂交水稻,此发现在国际上居领先地位,当时爸爸任联合公社农业技术推广站站长,联合与沙原土陇相连,渠水相依,一时间全国各农研所各大学农业专家纷至踏来,武汉大学朱英国院士领导联合公社组,爸爸成为团队骨干,联署在全国农业刊物发表论文,杂交水稻是举全国之力,两湖两广之力(广东广西湖南湖北)举全沔阳之力,非一人之功。为表彰有功人员,石明松,周谊才等五人首批获农艺师称号,石明松获全国五一劳动奖获得者,爸爸因干部任用专业化,破例提拨任复兴第一书记。
接着1989年石明松在武昌洪山宾館开会,触电意外死亡。湖北杂交水稻擎天一柱轰然倒下,而后有袁隆平先生一枝独大,不然石明松起码是与之共执鼻耳。2013年在石先生逝世二十多年后,国家追授他国家科学进步特等奖。
爸爸逝世后,我们后人在他的墓碑上刻文"周谊才,中国杂交水稻早期发现者,实践者"应该是对他公正科学的评价,国家没有给他,我们儿孙给他了,算是做人一生,曾参与推动人类社会进步做个贡献。
1979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农村搞起联产承包责任制,联产计酬等模式,爸爸那敢为人先的精神又一次体现,他说不要羞答答的,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直接在他领导的复兴,全县笫一个分田到户单干,王生铁点名批评,步子太快(王生铁时任沔阳县委书记,后任湖北省委副书记,省政协主任。与爸爸般大,同是从杨林尾走出的干部,半年后证明爸爸是对中央精神的。
但凡仙桃人,杨林尾人,无不以引抱上王生铁主任大腿为荣,王主任引响仙桃半个世纪,直到今天依然如旧,找王或为升迁,或为子女,或为利益,爸爸在塘林主政过,但我爸爸从来没曾想去找他的念头。2006年王生铁主任在太子湖挖沟村驻队在我太子湖大门邂逅我守门爸爸,有当时市委书记一大隊人相随,与爸爸谈了近十分钟,王说“你是杨林尾没有找我的同志"(父亲日记)最后他在我承包的文台上买了块土地,并办了建设用地,准备建别墅,在此养老。
我最敬佩爸爸高尚人格,不卑不亢的脊梁。
1981年在杨林尾冯家口供销社发生了农民抢化肥事件,此事被爸爸好友胡以时老师作素材讲给楚良听,(原名万良海,中国作协会员)楚良创作成以爸爸为原型的短篇小说,《抢劫即将发生》,荣获1983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只叹惜楚良先生成名后不爱江山爱美人,离开了滋润着他文笔的江汉平原,汉水东荆河水,到后来江郎才尽,文思枯歇,不然中国再多一个文豪未可期。
1978年我高考落榜后,张明楷(中国刑法第一人)考取中南财经学院,他工作的岗位沔阳县联合公社党办通讯员空缺,月薪三十元,在当时还是有升迁通道的,这在当时是一个让人肥馋的岗位。爸爸当时只是联合公社农业技术推广站站长,一个不疼不痒的二级部门长,最后很顺利选择了我,我不知道他用什么魔法。
1980二弟高考不中,面临就业,母亲当时没有农转非。农转非在当时难,难于上青天,爸爸找到一回城知青,郑泰山伯侄子,让弟弟先顶替他名字转到洪湖县工作先是偷粱换柱,再移花接木,把户口从洪湖打个滚后再转回沔阳仙桃城关就业,后脱产读大学,入仕为官,我爸爸不是孙膑,他把瞒天过海《孙子兵法》这一局就用了三招,在我的记忆里爸爸很难求人,这些事能求得来吗?
但我记得为他本家小弟周谊波求过人,1982年周谊波高考过重点线三分,爸爸知道后高兴的说:“我们周家难得出个大学生"就托在爸爸手下工作的唐宗城副主任找他同学胡以然,时任湖北省教育厅毕业办主任,将纸质挡案投武汉大学并录取,后被保送研究生,扬起了他人生的风帆。
1981.10我参军入伍,青岛海军潜艇学院专业训练十月。
1982年爸爸任杨林尾公社企业管理委员会主任,这期间带队学习江浙经验,至宁波脱队到我象山潜艇部队,艇上政委王金海买十斤青螃蟹与他喝酒长谈,政委向爸爸道歉,没能把我送入军校,我当时因高考舞弊案,受海军政治部,干部部,文化部逐级通报处分,把天捅了个大洞,向上的路堵死了,他二人探讨我今后路向何方?爸爸想让我回来参加农村干部招聘考试,政委批假,两个父亲为我的前途心心相惜,我拒绝了他们好意,我无颜见江东父老。
1984年,爸爸因与党委笫一书记程永旺政见相左,贬调杨林尾血防站。
1985年四月我因病(莫须有病)退出现役。
在十里洋场上海,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混迹四月。千百次梦里想回,醒来时万般不舍,还是回到沔阳。
1985年退伍回家的我按政策属安置之列,八三年我参军后母亲农转非了,我病退伍,红军爷爷,舅毌普庆萍时任省民政厅计财务副处长,解决我工作应该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我极度无脸想找一片世外桃园做隐士,给杨林尾镇领导提了唯一要求到复兴守闸,当时守闸刘爹是南下老干部。
镇领导束家倫,聂协山讲此题无解,先给我保媒证婚成家。1986年元旦我结婚。
社会上时兴经商热,个体户热我们投身其中,爸爸没反对,敢为人先,正好契合他的性格。
1986.10.14周越出生
1988.4.30周超出生
1990爸爸调仙桃血防医院,直至病休。
1992我们在经营春光酒楼时爸爸患哮喘病,久病不治,此病折磨他十七年,最终送他性命,年轻时吸烟种下的病根。
1992年农历二月十七,我三十周岁只差二天,四十四岁舅舅黄格云因肾功能衰竭死亡,这个夜晚正赶上观音暴,狂风暴雨,这一晚观音老母也没显灵,我舅舅生命之灯被风吹雨打熄灭。
临死前他提着最后坚強抓起床,在堂屋走动,顺着屋里的几根柱子,逐个逐个的抚摸后,躺在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舅舅死于老家大同湖周吴家台,为了方便我们见最后一面,要淌水横穿整个沙湖湿地藻泽地,按约定爸爸带我们兄弟在沙湖桥头守侯,我那至今还亡命天涯柯兄弟,接回崭新上海牌小车,第一天就被我抓了壮丁,带着我们父子守沙湖桥头。
这时从远方来了一队人马,都穿着下水衣,活托托是泥水里爬过来,一张反着的竹床上躺着我可亲可敬的舅舅,一张风都能吹起来的身子骨。凄凉,苦冷爸爸与我等都流下泪,生命如此之轻,轻如鸿毛。
联想到我大姨兄,彭场芦林湖彭国志兄,他的死与舅舅何其相似,都是四十四岁,都是四个小孩,都是刚大女儿出嫁,小儿子不足十岁,都是一样的死法。临死前国子兄赤着脚在屋前屋后扶着墙,摸着柱子走了二圈,躺在床上打了大儿子红兵一下死去,是哀其不幸?还是恨其不争?
看这两位亲人死前对中柱的抚情,我既懂点又像不懂,死前没尽到为父之责,为子之责而不甘,不忍,不愿。
1993年七月,我与二弟在沙嘴十一墩合造私房七间,爸爸拖着病体,与本家红生爹给我们处理屋基础,全是水塘与水稻田,基础复杂,他们二人用古老方法,在水里围堰,抛石,立柱,最后检验固若金汤。
闹了一出笑话,被邻里乡亲乐道。爸爸光着膀子,穿着短裤,短裤还是我退伍回来送给他的亚麻大裤叉,二个媳妇在边上做辅工,到饭点叫他上来吃饭,他讲起不来,问原因,裤叉破了,后来媳妇丟了一条短裤才解困。
想到2005年开发太子湖休闲山庄,我与爸爸结合仙桃地区民居特点,结合现代人文情怀,自已设计太子湖茶楼,龙门客栈,大汉酒轩可以被时间检验,堪称精典。后全部被湖泊整治拆了。
黄鹤一去不复返
此地空余太子湖
在处理大汉酒轩一角,遇到很厚的沙基础,没见底,爸爸最后坚持不妥协,不动摇,到底到底。
凤道茶楼,中间一大樑跨度太大,爸爸坚持至反粱,加四根二十点锣纹钢,后才得以睡安稳觉,十几年纹丝不动。
这些除了爸爸的远见卓识外,还是父亲的责任与担当。
父亲的脊樑!
1995.2.14农历腊月二十六,考虑到奶奶年事已高,爸爸自已病一日重一日,把自己最应该做的事了了,将祖父书义,曾祖金武,二曾祖金魁的坟找到并迁走到洪湖万家坝老家。
1945年祖父书义死葬于向家渡自已土地东北角作标记,二曾祖金𣁽与曾祖金武死后分别西南角,西北角,各占一角,几十年间多次开渠,改土,祖父一坟孤悬荒外,形址全无,这件事只有爸爸有印象,首要责任理清。
爸爸带着二弟幺弟,历时二晚三天才找到书义爷的坟,并把三幅骨头棒子起灵。
从1941年祖辈们入向家渡到九五年连根刨出历时五十五年,丢下三条人命,从众亲不计报酬,不辞辛苦帮忙找祖父墓地,到迁出路上一路长鞭当哭,感动爸爸老泪纵横,父亲看似刨起了三堆白骨,却更埋下了我们对向家渡,三汊河更浓更纯的乡愁。
曾祖父,祖父死后用身体作地界,各守一角,沧海桑田。
哪里是你的土,你的地。
“率土之滨,莫属王土"
我现在不是犯着先辈们的错,就太子湖与政府讼争达十年之久,还未有穷期。
1999.1.11当爸爸与死神一次次作殊死斗争,大病来时就要死了,大病去时,又像好人一般,这一天早晨五点,趁爸爸病有喘息之机,我永远永远怀念的奶奶从我家三楼纵身跳下,头上裹了几条毛巾,一双小脚走完了她83岁艰辛人生路。
奶奶的死有二个诱因,其首是怕爸爸死在她前面,还有一个是舅侄儿子许木成故意杀人执行枪决。他杀死李兰珍妹妹后,她母亲当即投河自杀,他被执行枪决后大舅爹艮海上吊自杀,后我奶奶跟着自杀。姑息养奸的恶果。
翻开爸爸日记写爸爸,有这样两个人一定要写进去。前面讲先贤的结局大都是自杀,自杀,再自杀,现在写二位没自杀勇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幺舅爹许清明,在他临死之前我爸爸去看他,他有五子一女,爸爸的日记这样记载“舅爷舅妈的房间,恶臭难闻,蝇虫飞舞,我只听说活人嘴里怎能长蛆,我见到了"。
还有一位万家坝吴老伯,因长像酷似列宁,我们叫他列宁伯伯,年龄七十三,病床不起,儿女们既不施救,也不给吃喝了,意思是你这把年纪死去吧!第五天不给吃喝爸爸去看他,儿女们在一旁打麻将嘻笑,就等他最后一口气办丧事。
爸爸与他最后眼神交流,是无奈与不舍,不死也不行了,只有睡一觉到天国去吧!
农村老人老了大都备有老鼠药,绝对是药性最強的真货,老人们之间有通道获得,死留个气节,给儿女们多份念想,干净点痛快点。老天爷能赏给你舒服的死是老人们的奢望,这恐怕是人与动物间的最大区别。
经历了这多亲人的死别,包括2007.8.1姑妈溺水而亡。他与死神博斗越来越弱势,我们给他买了德国进囗雾化器,氧气再生器,与老友肖文伦交流偏方巫术,自已给自已配西药打点滴,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只有当我们兄弟要做大事时他又像唤发了青春,有使不完的劲。2001年我与晓松承包彭场公路主干线改建,父母不加思索杸身其中。爸爸当施工总指挥,妈妈是后勤总保障。到了晚上哮喘发作,身上的汗珠像黄豆一粒粒往下掉,白天上工地,夏日依然是挥汗如雨。
这就是父亲的力量;
这也是儿子的榜样!
2001年底,我们兄妹商量提前给他过六十岁生日,爸爸年轻时曾许下诺言能活到五十岁就大宴宾朋,结果五十岁时祖父健在只好食言,我们帮他园梦。我与弟弟拿着他开出的名单,一一登门去请,记得到杨林尾电管所请杨家才伯时,杨伯年岁高正在如厕,站不起来,还是我们帮助站起。有刘运堂,邵自刚,陆冬香,陈再庭,严菊林,王友福,梁波清,周宗祥,肖文伦,周宗林,等,包下仙苑宾馆雅竹园二晚,1998年荆江抗洪江泽民同志入住此园,招待用酒全是国酒茅台,席间诗词歌赋,曲水流觞。(有当年他们诗稿,图片为证)。
爸爸在杨林尾号称"仁义宋江"按现在话讲好面,我们刚满足他帝王气概六十寿辰,接着又提到四丰村作辞路之旅,腊月天购得二十四件波司登羽绒服,让他作礼品给穷苦乡亲送温暖,我记得爸爸很少表杨我,他知道我懂他。
对爸爸行孝养口体我不及弟妹和他的三个儿媳,养心智我与他们平齐。
2001年冬天,爸爸对烟尘诱发哮喘时有发生,十一墩小区人口密集,谁家上风相距百米生煤炉,周边十米谁吃香烟,他窒息到要死去,为躲避烟尘躲到洪湖万家坝东荆河堤修防处姑妈家,只要有阳光爸爸总是合衣躺在大堤的草坪上呼吸着大自然馈赠的洁净空气与温暖阳光。我在思考如何彻底改变爸爸妈妈的养老地方,既离城市不远,离儿孙不远,离农村很近的地方,这时彭场镇城建办主任王新年向我推荐太子湖,才有后来五百亩太子湖悲欢离合的故事。
当时太子堤遮挡了太子湖,荒草凄凄,乱坟林立,但她无疑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西子姑娘。笫一天我看太子湖,第二天我邀爸爸与弟弟们考察太子湖,笫三天与村里谈合同条款,笫四天彭场镇干部曾清参加,一个星期签署合同并交款。
这之后两届市委书记应代明与马清明羡煞太子湖,对荣绪俭讲"听说太子湖承包给你姑爷了"。可怜我这侄儿真背了黑锅,每次提拔升迁都拿太子湖说事,并被省纪委说明N次,如果说荣绪俭仕途是因太子湖给堵了,我真愧对义门陈,愧对绪俭一家人。
2022年春幺弟在太子湖大门旁给父母修建二间小屋,算作我们入驻太子湖的桥头堡。太子湖太无太子,但太子湖爸爸无疑是皇帝,他当时预言,太子湖真正发展起来须二十年之功,看二十年后今日之太子湖,真感叹爸爸神明。
刚刚入驻太子湖,肯定是父母最惬意时光,田园时蔬,洁净的空气与湖水,纯朴厚道乡亲,能下湖摸鱼,湖上结网,妈妈从小就在洪湖上捕鱼为生,逢大风大浪几次掉在湖里,靠一把木桨救命,父母亲捕鱼收网,有时鱼多得不知怎么吃,怎么处理。
好景不长,年底周老幺因票据诈骗被汉阳公安抓获,起诉判刑十年。我把判决书送到太子湖爸爸手,妈妈嚎啕大哭,爸爸给了我响亮一耳光,这耳光的含义是我捞周老幺不力,还一层意思担心自已命不久矣,等不及十年之后出狱的幺儿。
为捞周老幺我几次厚着脸皮找省高院远房亲戚,父母亲找姨爷的亲弟李希慧(中国法学界大伽,北师大法学系教授,五毒书记张二江主辨律师),为此妈妈同我姨妈几近翻脸,病到真时,神仙也救不了。
老幺入沙洋范家台监狱,一向豁达的爸爸,拖着病体两次探监沙洋,最有印象是最后一次,因为家属去的人超限,爸爸只能隔着窗探望,挥挥手,我不知道周老幺读过朱自清《背影》没,朱自清上大学,他父亲在徐州火车站送别的背影写成精典传世不朽,他与爸爸最后的背影定格在监狱窗外,化成永恒,化成旷世遗憾。
汶川地震2008年5月29日上午十一时,妈妈的一声惊呼划破天际,从太子湖大门口,穿过五百米到我后门听到呼声,知道大事不好,往大门方向跑。正值太子湖休闲山庄装修,马坤军姐夫曾哥跑在我前面,待我赶到,妈妈哭道"松柏你爸爸死了”只见他伏在桌上,自已挂上的点滴依然在滴,我们合着把他抱到床上,救护车到来,宣告爸爸死亡,十一点十五分。
2008.4.5清明,爸爸亦师亦友最亲最敬的刘运堂老先生走了,他参加了追悼会并作好友讲话,他耗尽了全部体能,差点追随刘伯去了,回来给我们交待后事,骨灰撒在太子湖,自已到建材市场找大理石刻一碑
"爱你的人们"
我到今天也不解其意,在爸爸的日记里也没找到答案。
无疑太子湖这块给他无限快乐的土地,他热爱依恋,还有他儿子,孙子在此继续奋斗打拚,他不忍离去,他要守望,还有就是把骨灰撒在太子湖以明志,儿孙们要守护这块土地,让这块土地争光增彩。
至于后有人说,太子湖投湖七女把他收走了,那是扯谈。
惊悉爸爸死讯的生前好友钱冠祥,接着陈再庭(爸爸一至视为亲弟弟的人),刘长福(沔阳县县长),别必铸组成治丧小组。
我在整理爸爸遗物发现爸爸临死前一天最多二天的手稿绝笔"历时六载传三代,波澜曲折谁人解∵
还有一幅字
“我从来不相信一个不喝酒的男人"
我找爸爸的生前好友打听,我们了解,爸爸平时不喝酒,我们只能把这些墨宝作传家宝保存,让它成谜。
2008.5.31日上午八时,是爸爸出殡的日子,追悼会由钱冠祥主祭
老县长刘长福致悼词
好友蔡生炎作亲友讲话
当我作长子致答谢词已泣不成声。
我那最最不争气的中国水军,仙桃潜艇兵战友像桃选国庆阅兵选手一样,选出八名抬灵手,着统一海魂衫,给一海军老爸最高礼遇。只有这一刻,我才体会我是一个兵,没有白当。
爸爸火化后骨灰运抵太子湖大门码头,湖边上站满了河南河北乡邻,四丰村老家七宗山爹为代表把扎好的竹排抬到湖边,竹排上布满鲜花。
这时刚从杭州赶回的谭业清叔,扶灵唱诗
"天灵灵,地灵灵
我予周公来送行
⋯⋯
鲜花伴着骨灰,在众乡亲的瞩目下撒入太子湖中,竹排在湖中划了个圈,鲜花的花掰也在湖中划了个圈。
接着让我感动一生的时刻到了,中午我们在太子湖酒轩长廓答谢宾客,看到三桌长者,
邵自刚,癌症晚期
王有福,癌症晚期,开胪二次,从京山儿子处赶来参加,说"谊才哥死了,我爬也爬回去"
谭业清叔,从杭州电我,一定要等他见爸爸一面,火葬场是他掀开了爸爸的尊容,给我留下最后对爸爸容颜的记忆。
胡以时老师,远在海南岛,要我拍成视频,他哭着看完全程。
刘长福老县长,全过程参加了爸爸的治丧,给我爸爸哀荣,给我荣光,我一辈子不忘。周宗祥,周宗林,陆冬香,周从年,陈再庭,别必铸,陈汉云,严菊林,蔡生炎还有好多长者,我真差点给你们跪下了,你们大多步入高龄行将就木,好多以重疾缠身,你们是活着的菩萨,让我理解四个字
情义无价
爸爸逝去,带走儿女们无尽的哀思,也给我们带来困苦,妈妈常坐在湖边独自暗伤,本就是袖经衰弱症的妈妈对我们神经叨叨讲,爸爸坐在水牢里,她死后也要埋在太子湖边。时过境迁埋在太子湖已经没可能,但妈妈心结不解,可能她病情一曰重胜一日。
我们兄妹分别做妈妈工作,善良谎言说给爸爸移坟,哪有坟可移,只有这涛涛的湖水,还有吃了爸爸骨灰的鱼。
我们把爸爸生前修剪的树,亲手栽下的,陪伴长大的柏树,桂花,银杏三十多棵成树,连同太子湖的水,加太子湖的土,买下洪湖万家坝祖坟地二亩,连同爸爸生前手稿,衣物在他父母旁给他修了衣冠冢,预留了妈妈的墓穴,从此妈妈不吵不闹2015.7.18母亲逝世与爸爸合葬万家坝。
后来呀,父母在里头,我在外头,而我每游一处-定带回一矿泉水瓶旅游地水,带回浇在父母坟头树下,至今有四川九寨黄龙山水,玉龙雪山水,桂林漓江水,黄河壶口瀑布水。
如果有一天我作别这个世界,我的骨灰一半撒在太子湖与爸爸为伴,太子湖饱含我的血与泪,一半撒在万家坝,去陪伴奶奶,红军爷爷,妈妈。
如果有心的后辈能带回我脚步没所及的山,山上的一块石头,我脚步没淌过的水,只取-瓢,洒在我的坟头,我会给予你们双倍的祝福。
我一生生有二子,
我向我父亲奉献了湖一一太子湖
我向我母亲奉献了草原一一万家坝
你们拿什么奉献给我。
2022.11.17
於仙桃太子湖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