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夕阳浅唱)
我家曾是“半边户”
杨进文(苗族)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半边户”、“四属户”是很风行的。随着历史长河的变迁,现在已经渐行渐远,被人们淡忘了。而我却是一辈子忘不掉,因为“半边户”曾经深深地给我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灵印记!
“半边户”是特殊时代的产物,一直繁衍生息到改革开放之后。大家都知道,我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农村人口占了绝大多数。而由于实行“双轨制”,集体化时期,城乡差别大,农村里有文化知识的年轻人都变着法子“跳农门”,有少数人如愿以偿当上了国家干部、职工、教师、军人,人们将前三类人的家庭称为“半边户”(夫妻有一方务农,一般是女方留在农村),把这四类统起来又称作“四属户”。
五十年代初,我父亲参加了革命工作,在(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县城里当干部,后来做了公安干警。我家属于典型的“半边户”,父亲“拿工资吃皇粮”,母亲在家当农民挣工分吃“口粮”。我父亲是一个“非农”户口,母亲是一个“农村”户口。好比一个饭碗一半是铁,一半为泥,一分为二,各占半边似的,所以被形象地称为“半边户”。

(当公安干警的父亲)
“半边户”的儿女户口多数是跟随母亲走的,属于农村户口,端的依然是个“泥饭碗”。那时,我家这“半边户”,可谓是“几多欢喜几多愁”!
一方面因为有一个拿国家工资的爹,相对而言经济条件要比纯农户优越多了。其社会地位低于“双职工”(夫妻均为非农户口,有工资),但是又高于纯农户。我在生产队里便成了“干部崽崽”、“贵气崽崽”了,令同龄人既羡慕又嫉妒。
另一方面因为缺少劳动力,出集体工、喂猪、带小孩皆由母亲承担。在人文环境较差的生产队里又常让人觉得“带厌”(土语,被嫌弃),其一是因为家中的经济条件比别人好而遭人眼红,其二是缺乏劳力干活而遭人“白眼”。好像是占了人家一个什么“大便宜”,而使人家吃了一个“大亏”。
那时,我父亲常笑着对熟人说:“哎,我是月月进钱,年年超支,穷不了一个月,富不过三天!”我因年纪小,对这话不完全懂,后来听母亲解释才明白了,全家靠父亲一个人拿工资,虽然薪水不高,但基本上能按时发放,所以“月月进钱”;可是家庭劳动力不足,日常开销又不少,每逢年底生产队进行结算却总是超支,反倒成了“年年超支”;而每当领到工资的那几天,口袋里是比较充足的,而父亲一到请假回家,大多数的钱要交给母亲用作家庭正常开支,还要去“填补”队里的超支款,无怪乎“富不过三天”。
不过,“半边户”有时候似乎也有其优势,怎么讲呢?有一句俗语:“天高皇帝远。”那时,已经开始抓计划生育,城里管得严格,而农村却还比较松散,没有到后来那种拆屋牵牛的程度,半边户生个二、三胎,干部照当不误,稳保“官职”,而那些“双职工”就难以做到了!
作为“半边户”的家庭都比较辛苦,精神心灵很煎熬。那时交通不便,工作任务繁重,没有什么“双休日”,父亲一个月只回家一、二次,根本就照顾不到家里。俗话说“妇女能顶半边天”,而我母亲岂止“半边”呢?而是整个天都被她顶了。当今的法制社会,人们讲得最多、追求得最多的就是“人权”和“人性”。而特殊年代里,财物实行公有制,全民一心为公,“半边户”也就没有任何怨言。

(在家务农的母亲)
在那些岁月艳阳天或者风雨飘瑟中,我家这“半边户”,虽然经济上比纯农户强一点,但父母双方心灵的折磨和生活的磨难要比一般的农户更苦。一年之中,离多聚少。我记得儿时,父亲每次回家探亲,第二天早饭后准备拿着雨伞,提着袋子要返单位的时候,我想留住父亲,就急急忙忙地用双手去抱父亲的大腿,紧紧地抱着不松手。其时,父亲笑呵呵地说:“小康(我的乳名)你是一个‘落后分子’,总是拖我去上班的‘后腿’!”听了他的话后,我就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少年时期的我)
如今,社会的组织形式,人们的生活形态,家庭的构建要素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半边户”已成为一代人永恒的记忆。“前浪”还在唏嘘不已,可“后浪”却不屑一顾。那些陈年旧事,亦只有经历过的那代人,才会有刻骨铭心的共鸣。(2022.11.15)
(配图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杨进文(笔名先进文化),男,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人,苗族,城步作家协会会员。常在《中国绿色时报》、《湖南林业》等报刊上发表文章。
推荐阅读山径文学社部分作品:
点击链接杨进文-看山员情怀
点击链接-杨焕文作品
点击链接-向本清作品
点击链接-唐孝璋作品
点击链接-《山径文学社小记》
(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