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支守宗
文/薛海
支勿汉带着他的小儿子支守宗，从河间府柳城县大同乡一路行乞到了京城。由于家乡遇灾，今年没有收成，六个子女已饿死三个，不得已，他托人带信给在宫里当太监的内弟王道润，想让他把自己的小儿子送进宫里当太监。王道润是支勿汉老婆的亲弟弟，早年因家境贫寒被阉割送入宫里，现在已是一个专门稽查宫内值宿侍卫的太监小头目，但这家伙极为吝啬贪婪，从来没有帮扶过他姐姐家。
见面后，王道润对支勿汉说：“姐夫，你要想好，如果今后外甥过得不好，又无后，他会恨你一辈子。”
“道润，现在河间受灾，饿死多少人，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还管得了今后吗？只要不被饿死就阿弥陀佛了。”
“外甥才十岁，阉割是很痛苦的，他受得了吗？”
“孩子懂事，总比饿死强。”
“还有，阉割的费用，阉割后恢复的费用，进宫的打点费用等，怎么办？”
“他舅啊，你知道，你姐家今年已饿死三个孩子，哪还有钱呐！”
“那这样，我先垫上，外甥进宫之后，五年的俸禄都归我。”王道润的小眼睛放出贪婪的光。
“这样好，他舅你说了算。”
几天后，王道润把外甥带到一家净身坊，这里是京城阉割手术做得最好的地方之一。净身师姓曹。他见到王道润笑着说：“王公公，你气色好啊，看来你又要升迁了。”
王道润虽然官不大，但他毕竟是宫里的人，不知那天就晋升为大人物了，所以人人都敬畏着他。
“别乱说。”王道润把外甥往前一推，说，“曹师傅，这是我亲外甥，托你净身。”
“你外甥这么小也要进宫？”
“家里穷没办法。”
“怎么做？”
“半净。”
所谓半净就是不要做干净，以后还有性功能，如果恢复得好还可以行房事。
“进不了宫我不负责哦。”
“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后面的事你不用管。”
王道润知道，如果净身彻底，那就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性功能了，自然也就不可能行房事，就像他现在一样，当初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做得很彻底，现在很后悔。他自己的外甥，他不希望姐姐家断后。进宫检查，只要有关系，打点打点，也就随便看看，每年例行检查也可以免掉。
两天后开始手术。
曹师傅先给王道润外甥支守宗喝了一碗大麻汤，用以起麻醉作用，还可以去泻排便。然后曹师傅的几个副手将支守宗脱尽，让他仰躺在床上，将他下腹及双股上部用白布扎紧固定，并按住腰腹部，其他人用热胡辣汤清洗阉割部位，进行消毒。曹师傅把手术刀在火上烤一下，在支守宗的阴囊左右各横割开一个深口，再割断筋络，挤出两个睾丸，第二步割除阴茎。事前王道润以交待为半净，所以曹师傅给这个孩子留了一个阴茎茬，以便日后可以再长出来。阴茎割除后，阉割师把麦秆插入尿道，再把猪苦胆切开呈蝴蝶状敷在创口上，消炎去肿。手术完后，在净身坊躺卧三天，不吃不喝。三天后拔出尿道口的麦秆，尿液排除，手术宣告成功。王道润给曹师傅五两白银，算作手术费。
三个月后，王道润把外甥送入宫里，做了一个马厩太监，专管养马。
在一次皇帝举行的大型狩猎活动中，齐妃看上了支守宗这个小太监，觉得他长得俊秀，而且还聪明伶俐，给她十一岁的儿子晋王一起做个伴很不错。晋王是皇帝的二儿子，是太子的异母兄弟。齐妃很快就把支守宗调到晋王府，与晋王一起生活。晋王很喜欢这个小太监，他们成为了好朋友，两个一起读书、玩耍，经常睡觉都在一起。
王道润每个月都来领取他外甥的俸禄，齐妃看不下去了，问他支守宗家差他多少钱，他不敢说五年的俸禄都是他的，支支吾吾的，齐妃给了他二十两白银，叫他今后不准再来要。从此王道润不敢再去要钱了，他感到这笔生意做亏了，虽然他没有花到十两白银，但他是想在外甥这里大赚一把。支守宗很懂事，虽然每月俸禄很少，但他全部寄回家里，这样家里才没有再饿死人。
五年过后，皇帝突然废弃太子，原因是太子没有治国能力，而且刚愎嫉妒，冷酷刻薄，奸诈虚伪，皇帝怕他上任后加害弟妹这些皇子，于是改立晋王为太子。晋王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他却表现出超强的治国才能，而且他性情敦厚，为人谦逊大度，做事气魄宏大、刚毅果断，是天生的帝王之才。这一突变，使支守宗也受到宫中大小太监及官员们的奉承追捧，就连他的舅舅王道润也来讨好他。
原来晋王在行房事之时，从不避讳他的玩伴太监支守宗，认为他没有性功能，对房事不感兴趣。在定为太子之后，他不仅不避讳支守宗，而且更信任这个玩伴。由于支守宗阉割不净，他的性功能已开始恢复，再加上经常目睹太子行房事，致使他的性欲日渐旺盛起来。
在后宫，支守宗认识了一个管香烛的宫女，叫尚夕彩，16岁，眉清目秀，唇红皓齿，温润如玉，燕瘦身材，后来他们成了对食。对食就是太监与宫女相好，搭伙过夫妻日子，以此解决彼此的心理和生理上的需求。无论是秦汉，隋唐五代，还是宋元明清，宫廷里太监与宫女嫔妃通奸则是普遍现象。即便是要冒着杀头的风险，他们也要去追寻那男欢女爱之事，像飞蛾扑火，这就是人性使然。
支守宗经常与尚宫女偷欢，不久被一个太监发现。这个太监叫陈华启，比支守宗大几岁，在后宫专管花木，属于下层太监。支守宗问他：“既然你已知道我与尚宫女的事，你打算怎么着？”
“支公公，我没什么打算。在后宫找对食的又不止你一人，请相信我不会告发你。”
“真的？”
“真的！只不过近来家里缺钱，你能不能借给我二十两银子？”
支守宗知道他会敲诈自己，但这二十两银子到哪儿去搞呢？没办法，他只好去找太子借。
太子问他：“你要这么多钱干啥？”
“姐姐出嫁，家里没钱。”支守宗谎称道。
“好吧，你到上房去拿。”太子很仁厚，再加上从小在一起，犹如兄弟。
不久，那个陈华启又来向支守宗借钱，这次支守宗愤怒地拒绝了他。于是陈华启把这事告发给秉笔太监，这个太监职位高城府深，他首先考虑的是支守宗与太子的关系，今后太子上位当上皇帝，支守宗必受重用，他必须要攀上这个关系。他对陈华启说：“这事不准再对其他人讲，否则要追究责任。”然后他又对支守宗说：“陈华启把你的事告到我这里了，请支公公放心，这事到此为止，不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支守宗很感激这个大太监给了他这么大一个面子。
不久，尚宫女怀孕了，好在她那里没什么人去。支守宗经常给她送些好吃的，并托一个老宫女宋妈照顾她。后来尚宫女偷偷生下一男婴，与支守宗商议怎么办？支守宗也才16岁，哪里知道该怎么办。还是宋妈给出一个主意：用木盆把孩子放进去，叫人把宫内小河闸门打开，把木盆沿河放出去。以前宫女生孩子大多都是这样办的。尚宫女在小孩身上放了一个玉佩，就这样把小孩送出宫外。
皇帝驾崩，太子继位。支守宗很快被提为掌印太监，权力甚大，这时他舅舅来找他。
“守宗，你现在是大人物了，是不是考虑一下给净身坊曹师傅一点回报？”舅舅其实是想从中获取一些利益。
“我心里有数，会考虑的。”
“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想你会给我一个适当的安排，是吧？”舅舅想让外甥给他安个高一些的职务。
支守宗很不喜欢这个舅舅，但考虑到他是母亲的亲弟弟，又是他把自己介绍进宫的，所以大小职务要给他一个。“给你一个直殿监的职务，你看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舅舅很满意。
一天早上，支守宗坐着大轿来到曹师傅的净身坊。曹师傅远远地看着来了一群宫里的人，心里害怕，已为要来找他麻烦。
支守宗下轿笑着招呼道：“曹师傅！”
“哎呀，是支公公啊，”曹师傅看着是支守宗才放下心来，于是满脸堆出笑容，“听说支公公当上掌印太监了？”
“曹师傅近来还好吧？”
“托你的福，还好。”
“有什么困难？”
“就是这净身坊嫌小了点。”
“隔壁三间大房回头划给你。”支守宗又说，“今后你这里净身出来的人可以直接送到宫里。”
“谢谢支公公。”
就这两项优惠，曹师傅的净身坊在京城就成了最有权势的、最赚钱的、最有名的净身坊。
有一个太监叫蒲贵，据说前皇帝的徐妃是他的亲戚，一般的人搬不倒他，于是他在后宫横行霸道。此人性情刁恶，贪婪狠毒。他以尚宫女之事来要挟支守宗，如果不给他一个好差事，他就要把支守宗与尚宫女的事抖落出去。支守宗了解他背后的关系后，为了息事宁人，他不得不给对方谋个职位。但他却把这个蒲贵记在心里，如有机会定把他除掉。
林妃是皇太后给皇帝选的，自然长得水灵剔透，妖艳照人，但皇帝就是不喜欢她，在众多嫔妃中就只有她处皇帝没有留宿过。林妃知道支公公与皇帝关系非同一般，于是主动来讨好他，一来二往，久而久之他们却好上了。染指皇帝的嫔妃是要杀头的，但支公公为了美色什么也不顾了。而林妃出于对皇帝的报复心理，再加上长期没有男人动过她，而且没有想到支公公居然有性功能，可以行房事，这样他们就三两天在林妃宫里偷情。
在一次郊外狩猎活动中，皇帝带上两千侍卫和所有嫔妃，支守宗跟在皇帝左右。林妃与支公公眉来眼去，好在人多，没人注意。为了与林妃偷情，支守宗晚上藏在林妃帐篷旁边，准备夜深潜入。哪知皇帝带了一群侍卫去夜猎，晚上回来路过林妃帐篷，发现路旁有异动，皇帝以为是野兔，举箭就射，正好射中支守宗的臂膀，支守宗大叫一声，倒在草丛中，被侍卫抓住，皇帝一看是支公公，大为惊异，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支守宗也很机灵，回答道：“我知道皇上打猎回来要从这里过，为了防意外，我躲在这里偷偷保护皇上的安全。”
“快把支公公送回去包扎。”之后皇帝更加信任支公公。
这件事支守宗虽然躲过去了，但想起来也有些后怕。
没过多久，林妃怀孕了，这把她吓坏了，赶快告诉给支公公，支公公却一点也不慌张，他早做了打算。他找来敬事房一个姓余的主管宦官，要求他无论如何要把皇上安排到林妃那里临幸两次。支公公是掌印太监，平时对敬事房的太监也很照顾，与余太监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于是余太监满口应允。
敬事房是专门负责皇帝性生活的部门，由于皇帝嫔妃众多，选择哪个嫔妃陪宿这跟敬事房太监关系很大。每个嫔妃都各自有一张绿头牌，即末端染绿的名牌，在侍候皇帝吃晚饭时，敬事房太监会把几十张绿头名牌置于大银盘中，和晚餐一起端到皇帝面前。皇帝餐毕之后，太监就跪在皇帝面前听候圣谕，如果皇帝无意找哪个嫔妃过夜，说一句“退下”即可。如果皇帝要临幸某妃子，就把这个妃子的绿牌翻转过来，放回银盘。敬事房太监就把绿牌交给另外的宦官，这个宦官就去通知被选中的嫔妃香汤沐浴，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但往往皇帝自己都不知道选哪位嫔妃，有时就叫太监帮着推荐，这时太监就有做人情的机会了。
余太监把林妃推荐给了皇上，从而也解决了支公公的难题。后来林妃生了一个男婴，皇帝甚为高兴，提林妃为贵妃。这个男孩实则为支守宗的儿子。
尚宫女又怀孕了，支守宗还是采取上次那种办法，叫宋妈照顾。几个月过去了，这事又被那个叫蒲贵的太监发现了，他要挟支公公，不给个内侍太监就把尚宫女怀孕的事捅出去，支守宗又同意了。
林妃早就知道支公公与尚宫女是对食，但她一点也不嫉妒，她是个大气聪明的女人。支公公找林妃商量，怎么才能把蒲贵除掉。林妃给出一个办法：给蒲贵一个尚膳太监的职位，与内侍太监都是六品，他会同意。先在他住处藏些毒药，后在御膳中下毒，毒死品尝太监，然后嫁祸于蒲贵，这样他必死无疑。
蒲贵做了尚膳太监很高兴，但他更加横行霸道，邪恶刁蛮，他身边的人都恨他，只是敢怒不敢言。支守宗把他贴身太监派到尚膳监，找机会实行他的计划。但事情发生突变，尚宫女又生下一个男孩，这次被其他宫女发现，消息走漏，很快皇帝知道了，询问支公公：“这是真的吗？”
“回皇上，是的，奴才知错。”
“好啊，我们支公公可以生孩子，这是好事啊。”皇上高兴地说，“把尚宫女赐给你，再给你配两个侍女，怎么样？”
“皇上，奴才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就这样定了，改日请我们喝喜酒。”
“谢龙恩！”
支守宗没有想到皇帝对他这样好，一下赐给他三个女人。林妃那里再也不能去了，否则太对不起皇上。
除掉蒲贵的计划取消，支守宗把他调出京城。走的时候，蒲贵来求支公公，支公公却没有见他。
皇帝亲征土蛮，中了箭伤，回京便一蹶不振，卧榻不起。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于是把皇位让给他的儿子，这个新皇帝就是支守宗和林妃所生的，现在才十二岁。
林妃做了皇太后，支公公在宫里权力大增，经常操纵十二岁的皇帝，根本不把朝廷官员当回事，就连宰相都不放在眼里，野心开始膨胀。他与林太后的事几乎不再避讳。凡是人到了这个地步，头脑就发热，智商就开始下降。为了抓住军权，他与太后商量到前线去当“监军”。
支守宗带了一百多名禁卫军和二十多个太监到前线，走到延绥遇到蒙古土蛮大军，这一百多人全部被杀。支守宗在他43岁时结束了生命。
2021年10月29日写于成都
【作者简介】
薛海，男，1958年6月生。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在成都市建筑技术学院、四川函授大学教书:曾在四川日报社当过记者、编辑。小说《北川之恋》、《追杀》、《天才大厨》在网上发表。部分散文在网上和期刊上发表。现为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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