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识人情暖
文/陈金丽
自从我第二次精神病复发治愈后，母亲变得很强悍，她常咬牙切齿地说：“妩媚，你再不改变自己，再不积极起来，就等着疾病再次复发吧。”母亲一生为人和善，不曾与人争吵过，到了晚年，却因为我患病成了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太太。把母亲逼成这样，我很愧疚，但病耻感使我羞于见人，我整天躲在家里不出来。
那天，母亲唾沫横飞地劝我出去走走，见我无动于衷，母亲竟然给了我一个耳光，这一耳光把我打醒了，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我决定改变自己，我再也不要这样了，为了母亲，我也得振作起来。
我答应和母亲出去走走后，母亲高兴得像个孩子，她喃喃着：“不和社会脱轨，锻炼锻炼身体，你的疾病才会彻底好起来。”
下了楼，我感到阳光逼人，我已好多天未出门了，有点不适应，我用手遮挡着脸，一是躲避阳光，二是怕见熟人。怕什么有什么，当熟人向我走来时，我有心慌气短的感觉，我想逃，但母亲一把拉住我，逼着我和熟人打招呼。我战战兢兢地和熟人打招呼，熟人热情回应了我，我的胆怯慢慢消散了。
就是这个简单的打招呼，对我来说却很难，我能迈出这一步，母亲很是欣慰，她满怀希冀地说：“妩媚，拥有良好的心态，回归正常生活，再加上按时吃药，我相信你会彻底好起来的。”
这个时候的母亲还变得很迷信，她请了菩萨摆在家里，定期烧香，希望菩萨保佑我平安。母亲以前从不信神拜佛，可老了老了又信神了，这都是因为我啊。我不做点改变，真的对不起母亲，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脆弱的我又该如何改变呢？
母亲提议我多读读书，她说：“书上的励志人物多着呢，应该能给你启发。”我听从了母亲的建议，在网上寻找励志书读。这些书中的主人公大都命运多舛，但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有百折不挠，越挫越勇的精神，我需要学习的正是这些精神啊。
母亲建议我把励志故事抄下来贴在墙壁上，她说这有利于我学习。母亲还说：“妩媚，人痛到极点，就会放下一些事，放不下，是因为你还未痛到极点。”
我还未痛到极点吗？婚离了，家没了，事业一塌糊涂又疾病缠身，还有比我更倒霉的人吗？我必须放下，我不能再倒霉下去，那就要正视精神疾病容易复发的事实，我必须把精神疾病复发降到最低点，做顽强的人。
那些励志故事给了我精神动力，每当情绪低落时，我就读书或看墙壁上的纸条，这使我情绪能慢慢平稳下来。
我读书的时候，有时能感觉到母亲在看我。我把头扭向母亲，母亲慌忙低下头，但我分明看到她嘴角的笑意，她是为我的变化高兴。有时我读书的时候，母亲就拜菩萨，她对菩萨虔诚地磕头、上香，许下心愿希望菩萨能听到。
有段时间，我做梦老是梦见菩萨，梦见菩萨嘲笑我。我把梦讲给母亲听，母亲说：“我不允许任何人嘲笑我女儿，菩萨也不行，哪怕是梦中。”母亲要送菩萨走，那位给母亲请菩萨的人说：“这不好吧，这么短时间就送菩萨走，菩萨会惩罚你的。”母亲果断地回答：“我一把老骨头了，不怕菩萨惩罚，只要我女儿开心就好。”那人只得怏怏地把菩萨带走了。
这以后，母亲不再信仰什么，但她怕我活得空虚，怕我找不到生活的乐趣，她试探地说：“妩媚，你以前不是爱好写作吗？你可以重拾起来，写作会让你活得充实些，不胡思乱想 ”
说起写作，我就要提我初得精神病的事了：四年前，我被抽调到某部门帮忙写材料，不知压力太大或是写作累怎么的，不到三个月，我竟得了精神疾病！
精神疾病成了我的软肋，我害怕写作会再次引起精神疾病复发。母亲劝慰我：“医生说了，写作不可能是你得精神病的源头，那么多的作家，有几个得精神病的？重试写作，激起你生活的信心。”
我觉得母亲说的话有道理，就又开始写作，写作使我快乐，时间往往不知不觉过去了。写了一段时间，我又有了文章发表，母亲很欣慰，她说：“这是好的开端呢，你没被生活打败，你要继续前行。”
我不读书、写作的时候，母亲陪我下楼转转。我看着路上的行人，看着街边鳞次栉比的高楼，感到生活仍旧是热气腾腾的，我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在我的状态越来越好时，有天母亲却说她的胳膊疼，我连忙带了她做检查。医生说是颈椎病引起的，给母亲包了药和膏药，我馋着母亲回家了。自我患病后，都是母亲照顾我。她的胳膊疼给了我照顾她的机会，我给她贴膏药，给她捶捶胳膊，她就眼睛潮湿了，觉得她付出的一切都值得，母亲是多么容易满足的人。
贴了一段时间的膏药，母亲说胳膊不疼了，不肯再服药和贴膏药。我知道，母亲怕花钱，我生病后，她照顾我没了收入来源，我也因为请假拿不到钱，我们经济一度紧张。母亲舍不得治病，我潜意识里认为颈椎病不是什么大病，也就没有再坚持让母亲治病。
那晚，与母亲谈了一会话后，我有点困了，就问母亲：“你没不舒服的地方吧？”母亲连忙回答：“没有呢，你放心睡吧。”我没想到这竟是最后的永别。
等我睡醒去看母亲，发现母亲已闭上眼睛，无声无息地去了。母亲的去世使我悲痛万分，她生前怕麻烦我，连去世都不肯打扰我，可我怎能安心呢？
埋葬母亲后，我希望做梦能梦到她，可我一次也没梦到。母亲的灵魂都不肯打扰我，母亲是多么希望我活得好好的，我要好好活着，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母亲。
那天，我带了自己出版的长篇小说去母亲坟地祭拜母亲，我把母亲坟地的杂草清除干净，又在母亲的坟头垒了新鲜的土，然后给母亲磕头。做完这些，我把那部书拿出来，泪流满面地说：“妈，你看到了吗？我的长篇小说出版了，还有稿费呢，我不是废人，我准备上班了，以后一个人也要把生活过得好好的，你就放心吧。”
我说着话，脑海里浮现出和母亲在精神病医院的场景：在医院里，我哭哭闹闹，母亲像哄孩子一样哄我，她给我买好吃的，陪我在走廊上溜达，我说胡话的时候，她也顺着我，我失眠了，她就陪着我说话。我清楚地记得她说过这样一句话：“妩媚啊，我没奢求过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健健康康的，为什么这点心愿你也不能满足我呢？”
回忆起这些往事，我把书藏了起来，我知道母亲不需要我追名逐利，不需要我追求什么成功，她最大的渴盼就是我能健健康康的。
我要健健康康的，为此，我写了规划，我每天按照规划锻炼、读书、写作。上班后，我写得少了，但每天都不忘了锻炼。
如今，离第二次精神病复发治愈后已过了五年，这五年里我没有再复发过，医生说，我可以断药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时光不识人情暖，而人间情爱是风中飞絮，飘兮荡兮，触之若无。生命易碎，相守易老，至亲一场，母亲亦不肯到我梦里来，但我已释然：亲情是一场渐行渐远的旅行，坦然放下，这才是母亲不给我的念想。
我会好好活下去！
作者简介：
陈金丽，喜欢读书、写文，发表文章400多万字，出版两部长篇小说，在写作的道路上永无止境！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