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八岁那天
文/杨绍宇
十八岁那天,耳边总能听到一种声音,我循着那坚定的呐喊,快步向前。穿过凹凸不平的乡间小路,这盈满蒜香的小路,不知童年走了多少遍。
爬上土坡,站在大地的最高点,百里风景尽收眼帘。棋子般的村庄和片片杨柳林像画家用炭笔勾勒出的线条,圆润饱满。这华北平原小小村落里的星火灯盏,照亮过多少人的岁月经年?
身后的大河静谧地流水,水坝下的野鸭扑棱着翅膀,溅起圈圈水花;水鸟掠过澄净的天空,扯开一幅落日的油画,曾经在水坝下浅滩摸鱼捉虾的少年现已长大成人。成长之路当然不是平静如湖面,在风平浪静中时不时有冰凉的潜流湍湍涌现。成长有隐痛,这是常态,更是必然。
我不厌烦自己是农民的儿子,不苛求有雄厚的家产。父母把我养大已经尝遍了这世间的种种心酸。他们没有工作的铁饭碗,只有汗流浃背地辛勤劳作,才换来生存的资本。他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最好的一切留给孩子,自己咽下生活的苦水却说很甜很甜。
抚摸您的双手,磨出的老茧是您辛劳的见证。捧起您的脸,沟壑似的皱纹深深浅浅,生活这家伙折磨的庄稼人苍老不堪。我猛然意识到庄稼人的辛酸,此刻赶羊的老头挥着羊鞭扯着嗓子唱起了古老的调子:
一路的庄稼一路的土
一路的活人一路的丘
今天我从庄稼地里过
明天我往土地里头留
悲壮的调子像披着晚霞的鸽子漫天飞舞,这贫瘠而又充满营养的土地上一茬茬人老去,一茬茬新人接上来,生生不息。有些老人一辈子没出过县,这是命运给的安排,他们却默默接受没有丝毫怨言。
对于庄稼人来说,只要活着,能与亲人在一起苦难也成了一种享受;面对生死他们是从容的,早早打好棺材、缝好寿衣,他们敬畏自然、敬畏生命、相信万物有灵;种好一季庄稼,过好眼下光景,活得纯粹、自然、满足;然而正是这些胼手胝足的普通劳动大众在创造历史,他们是最伟大的人,给他们这世间的任何荣誉都不过分,可他们从来不要求这些。哪怕是明知从头望到尾的命运,也绝不哀伤,辛勤地匍匐在田间地垄上从早到晚、从种到收、从生到死。无论是丰收歉收、颗粒无收也年年下种,这也许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强者精神。
夜色中空无一人,所有的月光只为我一人洒,所有的野花在为我开。我拍拍身上的泥土像是在拍去身上的无知、幼稚,再次望向我深爱的土地——大蒜的国度、棉花的世界、小麦的摇篮,这地头上有我小时候和尿泥的淘气笑脸,坑边上有我捕鱼捉虾,脚深陷泥土的脚印。回想放羊老汉捉弄我,走进时光的隧道还能听到“娃,你可不是你娘亲生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惹我哭泣的话,如今已成为温甜的回忆,珍贵无比。我长大了,他们却去了土地里。我常常在大雨滂沱的雨夜想念他们,我痛苦地哭泣,哭他们,也哭自己。艾青先生曾说,“为什么我的眼里长含泪水,因为我对土地爱的深沉。”我大概也是这种感受吧!
十八岁是成人的年纪,是担责任的年纪。我突然感到莫名地不安,我踮起脚,试图寻见那位为了阻止一场战争的爆发,不辞劳苦步行走了十天十夜的黑衣男人匆忙的背影,我愿同你一路阻止生灵涂炭的发生;去寻见游说列国的孔夫子的车队,我愿当一位车夫,接近世界级先贤;去寻见骑着毛驴的李白在这齐鲁大地潇洒饮酒的身影,愿意是一名闯荡江湖的剑客和你浪迹天涯,也可以山中寻仙;去寻见刘邓大军在羊山战役英勇奋战的画面,我愿扛起枪杆,用自己的生命捍卫和平的明天......今天我爬到故乡土地的最高点,为的就是从他们身上汲取品格和精神的力量,来增加自己骨骼的硬度和灵魂的光泽,使自己在面对未来人生路的坎坎坷坷,种种挫折有扬帆起航的果敢和勇气。更立志成为对社会、对祖国有用的人。
夜已浓稠,银河中闪闪星光在为我眨眼。我抹去眼角的冰凉,坐在土堆上把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晚风夹带着泥土的香味徐徐吹来,掠过我的脊梁,穿过我的心脏。我感觉自己的骨骼在舒展、血液在奔涌,脚底像是长了根,深深地扎进了土地里,接通了地脉——
我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啊,
我深深向您表白:
我离不开您,
N年后我也会离开这个世界,
到时候请把我埋在您的怀抱里吧!
活着,我是您最忠实的儿子;
死了,愿化为春泥肥沃您一块贫地!
信笔写下这些带有岁月温度的文字,献给已成年的自己。
作者简介:
杨绍宇,男。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人,现就读于山东省金乡一中。十六岁开始发表作品,至今已获得“齐鲁小作家”称号, 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在《散文百家》、《齐鲁晚报》、《基础教育》等刊物发表多篇文章。荣获“2020年全国青年作家文学大赛散文奖”“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等国家级省级文学大赛近十种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