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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父亲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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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辈子跟父亲脾气不对。我看不惯他的独断专行,刚愎自用;看不惯他在家耍“窝里横”;看不惯他麦收秋种时在床上睡懒觉,冬闲了反倒五六点起床在屋里擦桌子抹板凳;最看不惯是他总喜欢跟家里人斗气,无端生事,一个人不高兴惹得全家人跟着不高兴。记事儿以来跟他在一起就没能好好过上一个开心的年。在我的印象里,我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父爱,没听他夸过自己的孩子,却清晰地记得一进家门看他不在家,我就玩得特开心。而他进家后我们几兄弟都是规规矩矩坐在小板凳上,大气都不敢出。那年我在大霍初中复读,一周回家一次。每到周末心就长了翅膀想一下子飞到家里,可到了村口脚步就会渐渐放慢,想着到家后会不会又看到父母吵架,心也就忐忑不安起来。娘知道我喜欢吃饺子,每次周末都会尽可能抽时间包饺子给我吃,可看到家里阴霾的氛围,再好吃的饺子里感觉也有一股火药味。家里都希望我安心学习,将来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但家庭的冷战和父亲一脸的威严冰冷至今让我想起来都心生厌恶。那样的家庭环境应该给我们几兄弟心灵上都带来不同程度的创伤。我的叛逆应该从很小就开始了。家里兄弟多,夏天哥哥他们去挖野菜时,往往是在地里跟同伴们玩的忘了挖野菜,天快中午了就随便挖点放进筐里,下面用几个小木棍撑着,面上几颗野菜稀疏地蓬松在筐里。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过父亲的火眼金睛,在那个棍棒之下出孝子的年代,惩罚是很难逃过的,哥哥被责令穿上棉袄在太阳下暴晒了很久。兄弟调皮,喜欢和小伙伴去游泳,常被父亲一脚蹬个跟头。我知道他是怕孩子们溺水出事,可那种极端的传统管理模式我很难接受,也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滋生了极强的叛逆根苗。我小时勤快、听话、学习好,是家里的乖乖儿子。娘也把我当女儿使唤,刷锅、洗碗、挑水、烧火、喂鸡、扫地……力所能及的活路我都抢着干,干的既干净又好。我从没挨过父亲的打,但我却对他很不满。叛逆期的年龄让我很想离开家,哪怕是到一个深山老林,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只要不看到父亲,只要不看到鸡飞狗跳的家。有一年过年时,爹又在家大发雷霆了,喊着吼着骂着,拳头就打向了娘。两个哥哥哭着跑过去抱住爹,我的小拳头则冲着爹头上一顿猛捶,这应该是我和父亲战争的开始。后果自然是被罚跪,也被娘说了我做的不对。我在心里暗暗地发誓,等我长大了娶妻生子了,一定不做爹这样的男人。我不会打骂自己的孩子,更不能动手打自己的妻子,这一点我还真的做到了。我和老婆共同生活了近30年,从没打过一次架。对于孩子我几乎是在放养,经常会给他讲道理,多交流多沟通多鼓励,直到今天儿子跟我都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慢慢地长大了点,在父亲面前已不再是以前那样唯命是从了。父亲让我不满意的时候尽管我还是敢怒不敢言,可我会以摔门而去或很不情愿地大声“嗯”着他的话来向他示威抗议抗争。父亲看在眼里,有时会装作若无其事,有时也会骂骂咧咧地吼我,我则一边煞是不服地小声嘟囔着,一边愤愤地快步走出他的视线。也许就从那时开始,我和父亲除了必要的交流,再也没有了多余的语言。即便是说点正事,最多也不能超过三句,说多了就成了顶眉竖眼。后来我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当时最爽的感觉就是有媳妇真好!我们可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再也不用看爹的脸色了。虽说生活的清贫了些,但过的心情舒坦有滋有味。我尽可能不到爹他们那里去,我和父亲也都有意识的互相躲避着对方,相安无事。期间偶尔也会有一些小摩擦,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我和父亲战争的硝烟没有弥漫开来。可就在我去成都打工前几天的一个晚上,记不清为了啥事我和父亲顶了起来。我压抑在心里多年的怨、气、恨竟瞬间爆发了,就像开了闸门的洪水汹涌喷出咆哮而来,大有一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阵势。这是我第一次和父亲的正面交锋,是我们一生中最激烈的一次战争。娘说我你们长大了,不是吃奶的时候了,翅膀硬了。气头上的我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该吵的吵了,该说的说了,结局是不了了之。几天后我和妻子一起离开了老家去了成都打工,把不满十二岁的孩子留给了爹娘。战争归战争,我知道爹会好好照看孩子的,孙子是他的命根儿。在漫长的打工路上奔波的我每年过年都是要回家的,因为家里有我牵挂的爹娘有我牵挂的家。也许是年龄渐渐变老的原因,也许是一年见不了儿子几面,每年过年父亲都要我们几兄弟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过年。我都是回家后跟父亲草草地谈谈一年的工作生活情况,之后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看他的电视,我玩我的手机。但我大多时间还是在家不出门的,泡一杯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闲话,我知道这也是一种陪伴。17年我骑电瓶车意外地被一辆面包车撞的大腿骨折了。怕家人担心,我没给父母亲打电话,不料大哥把我的事给家里发了图片信息。第二天75岁的老爹坐了火车到了我疗伤的市五医院,他看了看我的伤,问了我老婆几句关于我受伤的大致经过。待我喊他爹时,他却背过脸去,我知道他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不想当我的面流眼泪。我手术后父亲匆匆地赶回了河北老家,他要当面给我娘描述我的伤情。今年年初,我给父亲打电话时因一句话没说对,惹得他不高兴了,后来我打几次电话他都不接。我也索性一年内再没给他打过电话。前几天我从成都回到了老家,他还在生我的气,躲起来不见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很伤感。我待了不大一会儿就离开了我朝思暮想的家,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石家庄。这一仗我选择了退避三舍避其锋芒,我知道我走后他心里一样难过。我也常常会想老人一辈子不容易,年龄近80了,还跟他计较啥,可我有时也改不了从小养成的臭脾气。细想起来,我这一辈子和父亲的战争就从来没停息过。现在他身体还算硬朗,我也真心希望他把身体养好养结实,我们的仗还没结束,目前最多也算是相持阶段吧。我翻开手机相册,看着依然精神矍铄的父亲,我冲着相片对他说:“爹,您一定要健健康康地好好活着!等我到了80岁,我得跟您好好干一仗!那时如果您败了,我会跪着接纳您的投降书或者免战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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