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鬼手张顺
文/陈群辉
真正认识张顺是在他上雕塑的课堂上,而知道他这个人则是在5月份刚调到学院,在浏览教职工花名册熟悉教职工时,他是艺术系的老师,具体教啥,却不甚明了。到不是不上心,而是因为他的课程较多,再加上行政上的琐碎事情牵绊多,便一直搁置。虽多次去他办公室,却始终未曾谋面,问与他在一个办公室的老师,他不是在上课就是带着学生在野外实习写生。
张顺虽与《水浒传》中因生得白如雪练,水性精熟,人称浪里白条的张顺同名,但他却显得有些皴黑,可能与他长期带学生野外写生,被阳光烤灼才会如此。他中等身材,略显精瘦。不甚茂密的头发像割过的麦茬硬挺挺的直立着,明显退后的发际线下宽阔的额头似乎蕴藏着用不完的智慧。鹅蛋型的面庞上精致的五官,透露着精明和精干,特别是一双不大但聚光的凤眼炯炯有神,显得深邃和高深莫测,时刻像扫描仪一样扫描着看到的一切,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微的细节,即使一根头发丝怕也逃脱不掉他的视线,就像黑洞吸附着周围的一切,任何色彩和光线也逃脱不了他如炬的目光。
他不苟言笑,会让初次接触他的人很难产生亲和感,甚至产生一种排斥和抗拒感。在大家的印象中,艺术家要么是长发飘飘逶,要么扎个马尾或者尽显个性的发型,或者再染个特立独行的颜色,要么是虬髯飘飘,凡是能尽情彰显出艺术家张扬个性的发型、服饰和胡须一般都会和艺术家联想起来,因而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就显得是那么地其貌不扬,即使把他撒在人群中任谁也绝对不会把他与一个造诣颇高的雕塑艺术家联系起来。
那天检查完实验室安全,听说他正给学生们上雕塑课程,便顺道拐进教室,想去看看他的教学,顺带享受艺术的熏陶,偷师学艺。尽管一直有个设想就是跟听艺术系老师们的课程,提高艺术修养,从零开始,好捡起已放置多年的绘画,既完成学院安排的看课和检查讲课的任务,也想趁机听听增加自己点艺术细胞,享受艺术的熏陶,满足长久以来对艺术的渴望。
进教室时课程已进行了一半,他已教完选土、和泥、造型,学生们正在动手进行泥塑,他在一旁则四处静心指导着学生,但乍一进去,糅合在学生们中间也很难一眼把他认出来。他估计也知道我这个新任副院长,只是不知道是来检查还是来听课的,便凑过来,主动介绍学生目前正在上的课程,并对往届学生创作完成专门挑选出来展示的作品一一介绍。我在钦叹学生们虽显得稚嫩但创意新颖的雕塑作品时,对雕塑艺术语言的运用,和对雕塑作品中艺术家个性文化修养的理解,觉得抽象派艺术可任思想自由驰骋,对同一件作品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理解恐怕不一定会如创作者所想表达的思想,而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人们的审美观念可能更传统些,雕塑应吸收西方美术之精华和表现手法,创造出更多更好地符合中国传统审美情趣的作品,才能为大众所接受和喜闻乐见。
我们交流完,看着正在创作的学生们绞尽脑汁的样子,他便现场创作演示起来,学生们蜂拥而至他的周围,观摩他创作演示。只见他犀利的目光凝视着雕塑台,手里捏着一团黄褐色的泥巴,略加深思,便上下舞动,左右开弓,三下五除二,一个人物头像模型便跃然而出,然后用镊子精心刻画着点睛之处,为了使雕塑显得更加细腻,用喷壶喷洒着水略作养护。不大一会,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头像便呼之欲出地凝视着现场的我们,强烈的空间感,让人对雕塑艺术的体验和感受得到极大地提高和丰富,我也惊叹于他那双神奇、有鬼斧神工、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真不愧是雕塑界的鬼才。
我从小有个情结,就是对绘画的挚爱。当初,高考时的愿望就是考西安美术学院,因而曾在上高一的时候,就把自己平时照小人书临摹的画和画的素描拿到陕西师大找老师看了下,老师很中肯的评价说,我的水平基本是师大附中学生画的水平,让我别报考美术学院,好好考其他大学去。自此便打消了报考美院的念头,而一门心思的学习,最终报考了军大。而我从此便与美术专业学府擦肩而过,但从上军大到现在,对美术和绘画却一直特别喜爱,上大学时拜中国美协会员、河南美协理事郭西民老师门下学习绘画。郭西民老师于抗美援朝期间创作的反映中国人民志愿军回国时朝鲜人民依依惜别的国画长卷《惜别图》,曾被刘少奇主席作为国礼赠送朝鲜人民民主共和国。经过跟师学习,当初也小有成就,办过个人画展,最后因工作忙也因自己偷懒弃置了许多年,但却从心底对艺术老师平添了几分由衷的敬佩、喜爱和亲近感。因而,随着与张顺工作交往的加深和接触,我不再称他张老师,而是顺其自然地跟着大家亲昵地称他为顺子。
在他那面似冷酷的外表下,其实掩藏着他对艺术的狂热和生活的热爱。自那次在课堂上就雕塑表现手法简单交流后,他便利用闲暇雕塑了一尊中国农业始祖后稷像,然后颇费周章的用树脂按照模具翻模作旧,专程送到我的办公室。后稷雕像造型伟岸、雕刻精致,每一根头发丝都纤毫毕现。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在他那其貌不扬的外表下盛装着对艺术的挚爱和不懈的追求,我想在创世纪的洪荒时代,女娲当初造人时恐怕也不过如此。
起初认识他我也是藏着点私心的,就是想请像张顺这样造诣高的老师给母亲画一张遗像,这也是几十年来掩藏在心中的遗憾和此生最大的缺憾。母亲28岁英年早逝,那时我们太小,只是与生俱来对母亲的依赖显得那么理所应当,甚至从未认真端详过母亲,母亲的音容笑貌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是个空白。“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更加炽烈。因而,多年来,寻访母亲年轻时的闺蜜以及同学,甚至去档案馆找父母亲的结婚证,试图找一张母亲的照片,让我们兄弟能再瞻仰回忆幼时的欢乐和对母亲的思念,均无果而终。虽然有请张顺画像的想法,但对他素描的功底还心中没数,所以迟迟没有给他讲,怕一旦给他说了,如果勉为其难反而不好。
自看到张顺的雕塑后,请他画像的想法更加强烈。我想,他对雕塑造形的把握如此准确和细致入微,素描功底必定非常深厚,绝非常人。便试着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张顺,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把自己曾经根据描述模拟画像的情况给我简单讲了下,这更增加了请他画像的信心。他让我大致描述下母亲的脸形长相,但因对母亲的记忆十分模糊,可以说几乎没有一点记忆,之前虽问过杨陵几个舅舅,他们的描述也十分含糊,估计时间太久也不甚清晰了。
今年中秋,远在济南的大舅回来,正值大雨,他亦然冒雨带几个舅舅专程去母亲坟上祭奠,只因当年我母亲去世时,大舅尚在部队服役,他连姐姐的最后一面也没见,此后他只要回杨陵必去母亲坟上祭奠,这恐怕也是姊妹之间真情的一种自然表露。据大舅讲,他上学时,因交不起学费准备辍学,母亲知道后,坚决不同意,在当时那么困难的情况下,把家里养的一头猪卖了凑齐学费资助他上学。而从大舅的口里,我对母亲的身世也有所了解,母亲本姓张,原也是大家闺秀,姊妹仨个是跟随外婆从四川逃难来到陕西的。
因当时尚未决定请张顺给母亲画像,也就没详细问大舅关于母亲的长相情况。待决定请张顺画像,便给已回山东,远在济南的大舅打电话,把准备给母亲画像的意思给大舅讲了。大舅说我的脸形和嘴像母亲,大弟的眼睛像母亲,只要按照这个画就八九不离十了。于是,我把大舅所描述的母亲长相及我们兄弟仨小时候的照片一并找到发给张顺,拜托他按照所描述的画张像。
过了三天,他上完课如约而至,并送了我一本收集有他雕塑作品的《匠心筑梦》雕塑作品集,更加深了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中国雕塑学会会员,中国工艺美术学会雕塑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风景园林学会会员,杨凌示范区美术家协会副秘书长,拥有建设部“全国城市雕塑创作设计资格”证书。创作有《罗丹像》、《姐姐和我》、《悲情祷告》、《克隆羊阳阳》及大型城市雕塑《楚汉之争之西楚霸王》等作品。分别获得过西安美术学院毕业设计三等奖、茅台白金酒“中国原创”铜奖,第三届到第七届哈尔滨国际大学生雪雕大赛奖项,多件作品被收藏并永久展出,雕塑《向天》入编《2013中国雕塑年鉴》。
雕塑作为个性鲜明、创造性较高的艺术作品,是通过可雕性、可塑性的材料,通过雕、塑、铸、焊等表现手法制作反映社会生活,表达审美理想的三维实体造型艺术。他创作的雕塑,不仅体现了他感知和把握人生哲理、历史知识的深度和广度,亦能让人在生动直观的形象中体验、感悟并产生一种共鸣。特别是现在盛行的城市雕塑,作为现代城市公共空间的三维造型艺术,不仅能表达雕塑家本人的思想感情和造型艺术,展现独特的魅力,也能反映一个城市社会生活,表达所在城市的审美观,提高大众的审美意识和情趣,而以历史素材为内容的雕塑更是一个城市历史文化的表现和传承。
他创作的大型城市花岗岩雕塑《周礼天下-文王武王》,所塑造的人物造型伟岸,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气势非凡,让所观被之人不由得会产生共鸣和敬仰之情,似乎把人的思绪拉回到3000年前创造了中华文明的周朝盛世。《西楚霸王》则体现了具“并吞八荒之心,叱咤风云之气”,勇冠万夫,智超凡俗,兵败垓下,四面楚歌、无颜见江东父老自刎于乌江的一代枭雄项羽;《高祖雄风》则塑造了中国历史上杰出的政治家、战略家和军事指挥家汉民族和汉文化的伟大奠基者和开拓者,对汉族的发展以及中国的统一有突出贡献,汉朝开国皇帝刘邦,眉宇之间霸气侧露。
随后他拿出了按描述和我们弟兄仨个的相片素描的母亲画像,看着音容笑貌跃然纸上地画像,好像一下勾起了我对母亲的回忆。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把画像分别发往济南、四川和杨凌的舅舅们,征求他们的意见,他们都说已非常神似了,让再稍修改下脸形,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听到舅舅们的话语,积压在我心中许久对母亲的思念,以及渐渐淡忘的母亲的音容笑貌,愰若昨天似的又浮现在我的眼前,也使我多年来对母亲无一张遗像而积压心底的愧疚和缺憾渐渐平复下来。
认识张顺可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看着他不露形色的样子,能想像出他上完课后,加班熬夜、眯缝着眼,根据描述和相片构思绘图的样子。我不知他是如何能根据描述和有限的资料起笔、构思?如何能把形体把握得如此准确的?我想只有胸有成竹,心中有画之人才能下笔如神。通过他凭简单的描述和几张照片给母亲画像,可见他不仅是一个雕塑大家,也是一个素描高手。而在我心中,我以为“古有神笔马良,今有鬼手张顺”,称他为“鬼手张顺”丝毫不为过。
作者简介:
陈群辉,1966年10月出生,陕西杨陵人。现任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风景园林艺术学院副院长,杨凌作协会员。发表各类新闻报道及文学作品散见《杨陵咨讯》《杨凌文苑》《西北作家》《中国日报网》《新浪网》等刊物及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