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文/关鑫
滚滚的车轮，载着一颗颗荡漾的心向山外飞去。
2009年，17岁的阿兴被学校分配到中铁电气化担任测量技术员一职。他住在福建霞浦县村庄的一栋常年未曾翻新过的出租楼里，刚进去房间就看到七、八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坐在炕上围着小桌子一起打牌。他在屋子里随意找到几块木板拼起来做成床，可入睡没一会就被冻醒，原来窗户上的玻璃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致使冷风呼呼的吹来，阿兴只能在薄薄的军被上多盖些衣服用来取暖。
“要给我们清算工钱了！”某天的一个清晨，不知谁的喊叫声将阿兴吵醒。什么情况呢？大家伙依旧围在那里，只不过这次没有打牌，而是一个个叼着烟，脸上还都挂着笑容，而且笑得是那样的期盼，那样的开心，那样的幸福！
然而，就在这一刻，老张突然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结结巴巴的说道：“队长说好的，收麦季没回家的，每人补助五百元，可管财务那哈皮不认账！”大家伙听了，都一下子火了，瞬间一个个狼嚎似地咆哮起来：“凭什么不给我们发钱，他们当官的，一天吃的山珍海味、坐的高档小轿车，今要是不给个说法儿,一定没完！”老张带着大家伙就准备去找领导。这时，一个光头壮汉，一把抓住老张的衣服领子，恶狠狠地讲：“你再闹事，老子现在就把你给废了！”老张吓得像牛似的瞪着一双大眼惊恐而又无助地看向其他人。
平日里大家都把这个光头壮汉叫薛老大，薛老大是河南民工，也是大伙的头，此人为人仗义，年前带着弟弟和村子里几个青年人一起进城打工，在这个队伍里有一定的号召力。
薛老大见大家停止了步伐，松开了手并心平气和的接着说：“这个事，我来协调，事情搞大了，对谁都不好。”
顷刻之间，大伙都过来劝老张不要感情用事，还是先想办法把事情解决了。面对大伙热心而又关切地劝说，老张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悲楚，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阿兴看在眼里，心想这些大老爷们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却没想到如此不容易，他们在工地卖力拼命的干活，到头来连应得的钱都要被克扣。
整整一个上午，大家伙一直不停地给认识的领导打电话反映补贴之事。最后，薛老大说如果不把老张等人的问题解决好，以后我们就不来了！至此，也不知是他们觉得自己理亏，还是出于“为了以后好招人”的目的，终于答应把钱补发齐全。
出发前，薛老大给大伙出了个主意，为了来年的生计，别把事情弄得太僵，领钱的时候顺便给那哈皮买两瓶酒。大家没有啃声，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最终得偿所愿，可对于这场胜利，大家伙怎么也感觉不到喜悦和激动，手里捧着这些钱，仿佛是捧着一座山，一座用血汗、辛酸、委屈堆积起来的无形而又沉重的山。
第二天，阿兴和农民工大哥们一起赶到市区的火车站，因为是春运所以大家都只买到了站票。老张悄悄对阿兴说：“等下一开车门，你就麻溜的挤到卫生间，把那地用行李包给占了，我们给你打掩护。”阿兴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当他们抢到“阵地”之后，阿兴和另外一个老哥坐在卫生间外的洗手台池两端时，他才明白了老张所说的原由，一路上大家用这个“座位”互换着休息。
车轮滚滚，火车在钢轨上急速行驶。渐行渐远的，是吃了一年的苦、受了一年的累。越来越近的，是想了一年的家、做了一年的梦。
“马上到家了，终于能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老张微微仰着脑袋，和颜悦色的跟阿兴在途中唠起了家常。“我们一家五口人，儿子刚上小学，媳妇照顾体弱多病的老人，得空就帮忙干农活。我则多挣点钱供儿子读书以及支撑这个家，平时都在外面跑，只能用电话来教导儿子，自己读的书少，有很多事情想得到也说不出来，就希望儿子以后能够出人头地。”
当老张聊到儿子时，他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每当见到家人心里那个高兴劲，可待不了几天又得出发。记得去年，半夜起来要赶火车，走到门口，我忽然放下行李返身回到床边，轻轻掀开被子，俯身摸了下儿子那攥紧的小手，并在他嫩嫩的、红扑扑的脸颊上温柔地亲了又亲。媳妇的眼睛，立刻就湿润了。我别过头抿了下嘴，再次来到门口将门拉上，用手指擦了下眼角，呼了一口气，背起大大的蛇皮袋，就跟老乡一起向火车站走去。像我这样常年在外打工的人，一年到头让她在家守着活寡，我对得起勤俭持家、养老扶幼的媳妇吗？然而，我不出来，一家人又该怎么生活呢？”老张双眼泛红，说着说着就只剩下了叹息声……
阿兴的心也随即沉重了起来，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那些山坡和原野，不停地想：“难道就是因为我们的出身，注定了要不停地奔波、不停地往返吗？”
若干年后，作为一名煤炭销售人员的阿兴，时常穿梭于各大中小城市之间，每次乘坐火车都会感慨万千，不由自主的移步到曾经休憩过的“老地方”回忆着那段往事。如今，在新时代的“城市建设者”里，那些潮气蓬勃的小青年、活泼靓丽的女孩儿等农民工的身影依然在城市叠现，新鲜的血液，不只是接力，亦是希望和曙光。
车轮滚滚……致我们这些在外拼搏的“ 打工人”！
作者简介
关鑫，甘肃省白银市人，毕业于西安科技大学。热爱文学，曾担任学院记者团负责人兼编辑、江山文学网编辑，创作发表《爸爸的爱是暖阳》、《我在逆境中成长》、《健身改变人生》等多篇作品，诗歌《矿山颂 靖煤情》2019年获靖煤集团征文比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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