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天地一沙鸥
文/朱双顶
易安无意误入惊,拾遗有情残生随。
飘飘泊泊天地间,兴兴悽悽人鸟追。
一一题记
“初归山犬翻惊主,久别沙鸥却避人。”沙鸥,鸥科动物,水中小鸟,形声像白鸽与小白鸡,只因其常停脚于沙洲之上,而得其俗名,今多不为人所注目而淡化,已难得有人将它来入诗了。《本草纲目》上说:“在海者名海鸥,在江者名江鸥,江夏人误为江鹅也。”它常与白鹭一起,被人合称鸥鹭,李清照就写有这样的《如梦令》词:“常记溪亭日幕,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看似纯白可爱的沙欧,却有着与自身不匹配的性情,长腿长嘴下的它,也掩饰不了凶猛之性,水中小鱼及其它水生软体动物,就成了它猛攻的对象,恨而喜之得食,大有非仁之心,也许这就是弱肉强食的适者生存之丛林法则吧!水成了它快乐的世界,水面之上点点之白随波上下,便有了自由自在,游之乐是无处不在;天成了它展示的骄傲,晴空之中展姿翱翔随风翻飞,便有了舍我其谁,飞之兴是眼花缭乱。于是乎,潇洒自在、闲适淡泊,就成了沙鸥的象征、人的向往,撩起文人骚客一片痴情,有了千般万般之喜爱,成为诗里词里之常客,烙上人的喜好之印迹,寄托着无尽的情思。
这个中最为深切的,恐怕就要算唐代大诗人杜甫杜拾遗了,书写一首诗一段史、被称为以诗写史的他,竟然将个人之史也写进了诗里,沙鸥则成了他一路坎坷之见证,有了从潇洒自在向漂泊无定、从闲适淡泊到凄凉悲苦的人生转换,人鸟相映竟然有了这样的贴切相宜,也算得是一大趣话。
杜甫什么时候看上沙鸥的,无从确切的考证,但向西流落至成都时,应是他与沙鸥结缘之始。杜甫算得上是典型的生不逢时,壮年之时遭遇安史之乱,长安十载,历尽辛酸,却只得“卖药都市,寄食朋友”,最终落入叛军之手,留下“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春望》之诗。后幸得逃脱,被在灵武即位的唐肃宗授于左拾遗的官职,却因上疏替时为被贬的宰相房琯开脱,惹怒肃宗被迫辞官,自称“廷净守御床”,开始浪迹天涯,于上元元年抵达成都浣溪畔,留下了现如今的杜甫草堂。这让他有了心灵的感悟,沙鸥就成了他的随缘与陪伴,成了他写诗抒发的对象,写下了《客至》一诗:“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借沙鸥表达摆脱拘束的自适归隐的生活。期间写下的另一首诗《江村》“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可见沙鸥已成了他的陪伴,淡泊名利后的闲适心性跃然诗中。
然而,好景不长,杜甫这种恬静生活也就五年多时间,再次因叛乱藏送,举家迁移他方,留下《去蜀》一诗,其中写到“万事已黄发,残生随白鸥。安危大臣在,不必泪长流”,此时的沙鸥已成了他人生转换的意境。随后,得知好友严武去世,断了资助的他,不得不离开成都,写下著名的《旅夜书怀》:“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沙鸥就成了他的晚年望断天涯路、漂泊度余生的写照,自由自在、悠闲自得的他由此而变成孤独无依、栖身无所,与沙鸥何其相似。此后杜甫一路飘泊不止,笔中留下的便是“寒鸥”与“饥鸥”了,有了“山寒青兕叫,江晚白鸥饥”,一改初时的“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的天高任鸟飞之豪气,最终在谭州赴岳州途中船上,一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就这样在令人惋叹中,于寒鸥伴舞里悽凉而逝,留下千古不朽的“史诗”。
沙鸥本无机巧之心,哪里晓得人间冷暖之情与悽悦之异,只是因人的情感之变而被赋予了人性之喻,于是就有了故事的传说。据《列子•黄帝•海上鸥鸟》上记载,说海边有一个非常喜欢鸥鸟的人,每天早晨出海,都有大群的鸥鸟跟随着他转游,不离不弃,最多时超过数百只。这件事久之就传到他的父亲耳中,一天他就问儿子道:“我听说鸥鸟都跟从你游海,是这样吗?如果是,你就抓一只来,让我玩它一玩。”儿子答应了父亲的要求,可第二天出海时,鸥鸟都围着船在他的上空飞翔,就是不下来。于是被人看成此是鸥鸟无机心,人在初时也无机心,所以相处甚好,人没有了诚心,有了图取巧诈之意,鸥鸟也就离而远之了。这被唐李商隐说成是“海翁无机,鸥故不飞;海翁易虑,鸥乃飞去”。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更是由此用“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诗句,以突显物我两相无、傲岸而不羁之豪迈。从此,“鸥鹭忘机”成语便传播开来,借鸥鹭无巧诈之心,与异类亦可亲近之典故,来比喻人的淡泊隐居,不以世事为怀。
同样,沙鸥的以水为家、居无住所,本为本性使然、生存之需,却喻为游子之态、思乡之情,有了人的漂泊活性,被一面再、再而三地写入诗中。南北朝何逊用沙鸥言分别,有着“可怜双白鸥,朝夕水上游。何言异栖息,雌住雄不留”的无奈。唐张籍以沙鸥作喻送友,有着“野芰到时熟,江鸥泊处飞”的挂念。宋王安石也许是借沙鸥表达自己的心志,有着“江鸥好羽毛,玉雪无尘垢。灭没波浪间,生涯亦何有”的闯荡。而陆游之问“海上轻鸥何处寻?烟波万里信浮沉”,或许在他的“惟有白鸥真我客,尔来底事向人疏”中寻得答案。
我之得沙鸥,无陆游的“海上轻鸥何处寻”之难,完全是一种随缘,有着踏破铁无觅处之偶然。既没想到退休后落脚于合肥,更没想到会住到滨湖新区塘溪河公园边,这便有了与沙鸥的结缘。原来与塘溪河公园相接的方兴湖公园,也成了我的晨练之处,一天无意之中看到方兴湖上不远处浅水之中,竟然有点点雪白之物随波漂荡,开始时我还以为是水中养殖的水漂浮呢!可转念一想不对,湖水是禁人工养殖的,于是再一细看,原来这点点白物,就是沙鸥戏水觅食。天啊,这不是“白鸥相见忽相猜,居士星星似我哉”了吗?也从此有了惟有白鸥真我客、晨练戏水两相宜了,文人雅士诗中的沙鸥,竟然落在我的生活之中,也要“此心吾与白鸥盟”了。
沙鸥群集时,八方来仪日。现如今,我看沙鸥更喜它盛世祥和之蕴。我的这一见地,其实早在一千六百年前南朝宋刘义隆时,就已被昭示。据《宋书•五行志三》记载:“文帝元嘉二年春,有江鸥鸟数百,集太极殿小阶内。”修史之人在这里表达的应是一种称颂刘义隆时的盛世祥和之意,预示着“元嘉之治”的到来,否则为何要记上这一笔呢?如此说来,今日的合肥方兴湖上群鸥相聚,是不是当今中国新时代的一个缩影,预示着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中国梦早日到来呢?
二〇二二年九月三日
【作者简介】
朱双顶,网名东香人,安徽省直机关退休人员,在家以读书为乐,近年内重拾旧时雅好,不时写点扎记、散文、随笔、诗歌等,先后在多家微信公众平台上发表三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