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杨遆峰,山西临汾人,历史学硕士,山西文学院签约作家,山西省作协会员,中国煤矿作协会员,临汾市作协副秘书长,供职于山西临汾尧都区委党史研究室,有小说在《山西文学》《黄河》《雨花》《都市》《海燕》等刊物发表,曾获第六届广西网络文学大赛优秀奖、首届师陀文学作品奖·优秀作品奖、中国法学会法治文化研究会主办2021年“中国法治文学网络作品”征文活动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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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光阴留不住,但人生岁月里,有些故事、有些心情、有些情景永远不能忘。无论风卷云舒,还是青山碧水,无论花红草枯,还是叶绿又黄,我愿在纸上的光阴里,细诉着故事的悠长……
从临汾城一直往东走,不到20里的路程,就能到达大阳镇东堡村。这是个三面环沟的小村子,崖畔是一排窑洞,依崖而凿,隐藏在沟底一大片茂密的树林里。
有谁会想到,这里,竟是徐向前元帅居住和战斗过的地方;没错,这里是临汾战役前方指挥所。这里也是我的家乡,徐向前元帅当年就住在我家。
站在沟边,听着树林里的涛声阵阵,我仿佛看到了徐向前元帅思忖的眼神,仿佛听到他的战略谋划。当年,为了拔除国民党军在晋南最后一个据点,解放晋南全部地区,以利于在晋中地区作战,并策应中原和西北战场作战,晋冀鲁豫军区于1948年2月3日组成前方指挥所,由军区第一副司令员徐向前任前方指挥所司令员,周士第任副司令员,胡耀邦任政治部主任。统一指挥第8、第13纵队及太岳军区、晋绥之吕梁军区各一部共5.3万人,实施攻打临汾的作战任务,战役于3月7发起。
当初徐帅选择指挥所地址时,考虑到两点,一是这里地势险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位于东堡村最西边,三面环沟,地理位置较为特殊,易守难攻,视野开阔,在战略上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二是我大部分家人在部队。我的爷爷有堂兄弟12个。大爷爷叫杨生俊,是汾东支队的指导员,他领上堂兄弟们都加入到部队,有的在区政府工作,有的是在临汾县城当地下工作者。正是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徐帅当年将指挥所选在了我家。
临汾战役期间,每当他要去前线视察战况时,就乘坐吉普车顺着沟底往西走,路过西堡头村,前往前线。病重不能乘车的时候,就只能躺在担架上前往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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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汾战役前方指挥所是一个功能完善设备齐全的场所。
旧址由沟里大路两旁的窑洞和半山腰杨家的四合院构成。杨家四合院位于崖畔的沟壑下面,依崖而建,由东院和西院组成。东院由三孔窑洞、南房和东房组成,西院由围绕崖畔的一圈窑洞组成。
从沟底沿着土路往上走,第一站是战地记者站,共占用3孔窑洞,供战地记者工作和居住;再往前走几步,是战地医院,用于急救从战场上转移来的轻重伤员;紧接着是警卫处,负责警戒这一带,保护指挥所人员的安全;拐过弯,是机关食堂。
接着到达机关人员驻地,是在杨家的四合院内。东院是周士第、任白戈等首长的住所;西院是徐向前的住所。
在西院,还有电报室,是通讯兵发送和接收电报的地方。
临汾城墙又高又厚,异常坚固。徐帅和指战员们依据城墙特点和敌我双方力量对比情况,适时调整作战部署。每次调整部署和下达的命令都是从这里发出。徐帅还曾给朱德总司令发了一封电报,汇报了当时攻打临汾的总体情况和遭遇到的困难处境,朱老总也给徐帅回复了一封电报,鼓励支持他,一定要把临汾城拿下。
面对高大的城墙通过架云梯很难登上去的困境,徐向前让大家充分想办法,最终决定通过挖地道埋炸药的方法炸开城墙,并提出,哪个旅先攻进城内,就授予“光荣的临汾旅”荣誉称号。于是临汾战役中,便诞生了唯一一支以一个城市命名的部队。
这里,有“元帅槐”的故事。
临汾战役捷报频传时,徐帅在指挥部附近小溪边看到一棵小槐树苗,就带了回来,在院子边上亲手栽下槐树,留作纪念,见证临汾的解放,也播下革命的火种。这棵树历经这么多年,现在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树主干高两米七八,树围一米多,冠径十五米之大。
这里,还有战地医生紧急救援的故事。
当年生我姑姑时,母女俩情况都很危急,战地医生赶忙赶来接生,这才都顺利地渡过难关。
这里,还有一条神秘的地道。
从杨家老院西院的窑洞内部出发,一直通到窑背面的涝河滩。说起这条通道,时间就得回到烽烟弥漫的抗战时期。敌伪军知道我爷爷好多兄弟都在部队,便将我家列为他们的重点搜查地,时不时来我家扫荡。1943年,太岳军区同蒲情报临汾谍报战成立,站长杨生俊,谍报战地点也设在了东堡村我家,这就更加剧了敌伪军来搜查的次数。
那是一个普通的早晨,晨雾还没散尽,正在山林间漂浮。因为爱人生孩子,我的大爷爷头一天回来了,想看一下母子是否平安。还好,母子平安。还没到天亮,大爷爷便打开门,准备走。没想到,出门没走几步,就发现沟底来了日伪军。
啊,狡猾的敌伪军早已翻过南边的山沟,马上就要爬山沟了。
他赶紧跑回家,关上大门。日伪军很快蜂拥进入东院大门,在院子里到处搜人。
叭,叭,叭!几声清脆的枪声突然刺破黎明的宁静。
我的大爷爷此时情急之下,进入南房,已经藏在房顶的隔板间,隔间里有许多谷物的秸秆,他就静静躲在秸秆后面,一手拿枪,瞄准梯子的方向。
有敌人进入房子,发现了梯子,便顺着梯子谨慎地往上走。
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躲在秸秆后面的爷爷忍不住流出了汗。他仔细听着动静,随时做好开枪的准备。
敌人上来了。
面前是一堆又一堆密密匝匝的秸秆,敌人拿刺刀往里面不断乱捅一气,捅了半天,见里面没有动静。便转身下去了。
敌人继续在院子里乱翻。他们打算进入东院里西侧一排窑洞,被我家的妇女们挡住了。她们指着窑洞口撒的白灰,说家里生孩子哩,当兵的不能进,怕沾染上晦气。这几句话让他们愣住了,他们再看看妇女们有种同仇敌忾的气势,便没有进去。
我的姑姑当时7岁,正坐在窑洞的土炕上。突然,一把雪亮的刺刀从外面刺过纸糊的窗户,一下从我姑姑耳旁穿过。我姑姑被这情景一下吓哭。敌伪军透过破了洞的窗户,往里面瞅了瞅,看见里面的确是生孩子,便转身离开窑洞。他们还不甘心,在院子里到处捉鸡,把院子里折腾得鸡飞狗跳。
他们离开东院后,又跑到西院去继续搜人。他们闯进西院,快要进窑洞市,又被家里的女眷拦住,说家里有人得了疟疾,对他们不好。他们一听有这种病,便互相讨论了半天,转身走了。
他们不知道,其实我的刘爷爷杨生光也在家,听说敌伪军来了,赶紧躲进地道,跑向涝河滩了。大爷爷由于情况紧急,为防止让敌伪军看见,就没来得及跑到西院。但还好,没有被敌人搜出来。
这样的情景经常在杨家老院发生、重演,都得益于有这么一条秘密通道,他们才每次都顺利躲过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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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东堡村一路往东山走,到了郭行、上阳一带,便是汾东支队的活动地。
在这里,汾东支队克服没有枪没有炮没有吃没有穿的困难,和日军巧妙斡旋,沉重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
有一天,汾东支队转移到霍县,到那里宣传抗日主张,扩充力量。
在路过绵延的风子岭时,快看,有日寇一百多人正扑向向霍县抗日政府驻地。
这么多日军,还有先进的武器,怎么办?
景仙洲不慌不忙,他指着不远处的山头,说:“同志们,咱们比赛,看谁先跑上去。”说完,他先甩开两条大长腿,飞快地往山头跑。大家跟在他后面,很快跑上山头。
等埋伏后之后,他率先向敌人开枪。
敌人一时有些惊慌,马上使用小钢炮和各种武器不断猛烈扫射,往山头上猛攻。
景仙洲指挥汾东支队不断还击,他命令必须要牢牢守住阵地。
战斗一直打到傍晚,天色越来越暗。
晚上不利于鬼子作战,鬼子只好灰溜溜地撤退逃走了。
这次战斗,彻底粉碎了鬼子抢占风子岭,进而进攻霍县抗日政府的计划。同时也创造了以一胜百的光辉战绩。群众无不拍手称赞,都夸景支队作战勇敢。群众为了感谢景仙洲,便编了顺口溜:“霍县有个风子岭,风子岭,景‘疯’子,打掉敌人命根子!”
当站在这群山之间,我油然而生昔日抗击日寇的情景。景仙洲领导的汾东游击支队深深震慑了日寇,威震太岳和晋南地区,景仙洲也被群众誉为“霍山脚下的老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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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的脚步悄然在时光隧道里穿行,即便时过境迁,但那些经历过的事、遇到过的人,还有那些历久弥新的故事,都被我们一一记录在照片里、文字里、记忆中。过去的时光,我们留不住,但回忆,可以把以往永远温柔保存。
于是,当某天的清晨,抑或日落时分的黄昏,在时光的角落里,也许,你会看到,有人用褶皱的十指,轻轻弹落古旧箱篾上薄薄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开启一段过去的记忆旅程。也许,你还会看到,一双颤抖的双手,慢慢擦拭甚或反复摩挲着一张张陈旧的照片。一双浑浊的双眼需要借助老花镜,才能再次读起泛黄的章节。仿佛,微聋的耳际,再次响起那熟悉的话音和进军的号角。还有,还有几滴不经意间溢出来的老泪,悄无声息地滑下干裂的脸颊。
狼烟起,马蹄疾,登高翘首,未见归人面庞。
他,抑或是她,仿佛在向昨天诉说。于是,你,还有我,都肃然聆听。心,被那一串串记忆颤动;情,在一段段回忆中起伏。
还有一旁稚嫩的脸庞,正倾听那风云变幻的岁月凝结成的红色故事。
别人无意触碰我一下,此时,我才幡然醒悟,哦,原来我已置身其中。因为,我发现,我嘴角的弧度时而舒展,时而弯曲,映衬着我眉间的悲欢和喜忧。有时,我模糊的视线滴落几朵晶莹;有时,我的心境温润如花。
愿时光不老,愿故人不散,让我们永远把红色记忆,铭记于心。永远铭记那些黎明到来之前缺席的人,只要我们还记得他们,他们就从未走远。这,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也是你,还有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