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
文/张知智
暮色里，被岁月染白的华发卷着对时光的回望、对灵魂的叩问，静静地随着钟声流泻到宇宙尽头。时针跑得太快了，快到没有人能追赶上它的脚步，连漫天璀璨的繁星都吸引不来它的一次回眸。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华发完成了它的使命，悄悄藏进了月色里；晨光下，钟声载着响亮的啼哭传遍每一个角落，“止而后作”，不知在催促着什么。
季春坠地的芳菲被风捡拾起来，钟将它们收藏进岁月的匣子里，在钟被填满的那一刻，它们会像涨起的潮水一般，把一颗蒙尘的心洗刷干净，让一个躁动而恐惧的灵魂变得平静而安谧。你在山脚下的足迹，在钟匣表面留下深深浅浅的印痕，每一个征服高处山石的脚印，都会变成打开钟匣的锁钥，给匣子里带去葱郁的绿叶、芙蓉的香气和清晨的鸟鸣。
你跟着钟走，却和迅疾的钟离得越来越远。你在半人高的灌木丛里，跟着滴答的钟声向前奔跑，愈来愈低的云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云里吐出洁白的霜，抹在你的青丝之上。你心里的灯在钟声的敲打下明明灭灭，钟匣里雾蒙蒙的，你和远方像是隔了一层纱，又像是隔了几座连绵的山。
你的脊背被钟压弯，前路昏昏暗暗，看不到一点光亮。你迷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周遭悄无声息。在钟即将要得逞的那一刹那，顿足的你猛然加快了步伐，你不再跟着如潮水一般涌来的钟声浑浑噩噩地走，你从魔怔和机械般的跟从里挣脱出来，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小路。你摸索着，小路两旁荒败的树在钟声里摇摇晃晃，晃下片片黄叶，堆叠起来，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你的前路堵住。
你始料未及，在这样的屏障面前摔了个七荤八素。钟声愈发清晰了，一声一声在你的耳边蛊惑着你，去往别人走过的所谓康庄大道。
你心里的灯忽地化成了一团燃烧着的、明亮耀眼的火，烧化了你逐渐封冻的炙热的心，你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咬牙拨开盖顶的乌压压的云层，抓紧缝隙里漏下来的那一丝日光，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却又被钟声无情地震断。
你的泪腺在那一瞬间好像变得格外发达，你蹲在黑暗里，数着染上秋霜的鬓发，看着打开的钟匣——里面的空间所剩无几，无穷无尽的尘土向你扑来，覆在你身上心里的每一个角落。你没有站起来的勇气了。
腐朽的气息一股脑儿地向你倾倒过来，钟声和风声还不舍得放过已经千疮百孔步入迟暮的你，桀桀地嘲笑着你的无能。你蜷缩在过去的河底，缩成小小的一团。
纷纷扬扬的冰雹从云里跃下，要对垂死挣扎的你给予致命一击，强烈的不甘涌上你的心头，你不要命地迎着漫天的冰雹、踏着崎岖而光滑不堪的钟面向前冲，哪怕斑白更快地爬上你的鬓角，哪怕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当尘土和冰雹落尽的时候，伴着“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你如释重负，和面前空空如也的钟匣对视，你慢慢地往前挪，钟也跟着你的步伐慢慢地向前走；你加快了步子，钟声也变得急促有力。
钟跟着你走，把收藏的落英播撒到雨后散发着芳香的泥土里，清脆的鸟鸣和钟声把沉睡的春风唤醒，春风温柔地拂过嫩芽和花骨朵儿的面庞，拂尽你身上心里的尘埃。钟声给你送来东街琅琅的书声，送来西巷的热闹和烟火气，送来南山淡淡的桃花香，送来北塘水底婆娑的树影和水波里点点的日光。
待到春色尽了，四季常青的松柏把钟匣的一角包装好，钟声无遮无拦地赶走了暑热，为你的心觅得一处清凉。你在悠扬的钟声里悦纳了早稻香，细细分辨被落晖染得金红交织的地方，数着聚拢在银台周围的星光。
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你脚下眼前的小道上，雪化的那一刻，这小道不知何故竟变成了大道康庄。
钟用指针轻轻拨开你的发丝，抖落里边沾染的些许寒酥。你抬眼，青葱的树上，又有挨挤在一起的花蕾含苞待放，而悦耳的钟声，仍旧在时光里流淌，模糊了朝暮与春秋的模样。
作者简介：
张知智，女，高一，就读于同济大学第一附属中学（上海市重点高中）创新实验班，曾获第二十七届全国汉语作文考级暨现场作文大赛最高级别一等奖等荣誉，作品见于《上海学生英文报》和《上海校外教育》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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