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号
文/王敏法
汽车是男人的伟哥，这话不假。
家庭轿车刚刚兴起的那些年，有辆私家车，就是硬实力的象征。男人开上私家车，立马就硬气了。当然，如果是豪车，那就更不必说了。
但阿娟的老公，市环保局的宫副局长却与众不同。这个老宫，自己骑个破自行车上下班，却早早给在酒厂车间上班的老婆买了辆玫瑰红色的北京现代。大家都说，宫局长不愧是环保局的干部，懂得绿色出行。老宫也不谦虚，顺嘴来一句：“咱是甘当绿叶衬红花。”
那年头，普通工人上下班能有几个开私家车的呢？于是，阿娟一下子成为众人聚焦的对象。大家对阿娟羡慕不已，也对老宫赞赏有加。
不仅如此，老宫还托关系找门路，给阿娟的车弄了个吉祥号——冀B67890。可有人愣是不懂其中的奥妙，用手指着一边念一边质疑：“冀，B，6，7，8，9，0，有啥好的？”还有那无聊搞笑的愣是把“冀B”念成“鸡巴……”。
老宫有些恼火。但“冀B”没办法，落户在河北唐山的车，概莫能外，谁也改变不了。但后面的数字却是不容糟蹋。他急火火地纠正说：9后面那个数字不是0，是10，十全十美。这叫高起点，一路顺，直达完美。经老宫这一解释，大家茅塞顿开，方才明白这吉祥号的吉祥所在。
说来也怪。自打开上吉祥号的家庭轿车，阿娟还真就时来运转了。从车间工人平步青云，一路升迁。班组长，车间主任，生产科长，分管生产的副厂长。不过两三年时间，阿娟一改身着工装的车间工人形象，华丽变身。一身得体的职业裙装，高跟鞋踩着模特步，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真真让人羡慕嫉妒恨。看起来这吉祥号真的充满玄机，似乎潜藏着神秘无穷的能量呢。
老宫颇有几分得意，老婆顺风顺水，自己也算没白忙活。或许要不了多久，好运就该来到自己头上了。最近一轮干部调整在即，局长要退二线，自己将要扶正的小道消息已经隐隐约约传开了。自古无风不起浪，虽是小道消息，却往往来源于某些官方渠道。
期待幸运之神降临，希望与日俱增。可等来等去，等来的却是一场事故——酒厂发生重大火灾。阿娟因在这起重大安全责任事故中负有直接领导责任被免职，重新发配回车间，继续当普通工人。一场意外的火灾，让老婆的光明前途戛然而止。老宫心里暗暗叫苦，这火灾早不来，晚不来，节骨眼上就来了。
但酒厂的火灾丝毫没有影响到老宫。组织部门的谈话，将传闻变成了现实，职务调整的文件随后就会下达。消息灵通的局机关中层们，纷纷嚷着给宫局长贺贺。老宫觉得，既然已经是瞎老婆擤鼻涕——把里攥的事儿了，贺贺也不过分，就默许了。
那晚，老宫请客，到场的人员每人都随了一个大红包。喝啥酒呢？宫局长觉得，既然大家随份子自己请客，喝老婆酒厂的黄河龙酒未免显得寒碜，就上两瓶五粮液吧。这种高档酒，店里没有备货，老板赶紧悄悄让人去外面买了两瓶，每瓶加价250元，上了酒桌。觥筹交错之间，大家对宫局长亲自选定的吉祥号，一片恭维之声。甚至有人说起自己的买车计划，到时候免不了托托宫局的关系，也弄个吉祥号。这让老宫很受用，颇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感觉。
谁料，那晚的两瓶名酒竟是假酒，包括老宫在内的6人进了医院，只有4人滴酒不沾侥幸躲过。媒体曝光，震惊全市。工商局查封了酒店，又追根溯源，查封了出售假酒的商店。好在其他5人症状较轻，很快出院。但因为酒桌上大家都给宫局长敬酒，宫局长喝得最多，竟然引起严重的肝功能损伤。
纪委介入调查，虽然是宫局长自掏腰包请客，但因为收受下属红包，并出现假酒中毒事件，在全县造成恶劣影响，给予记大过处分，暂缓提拔。雪上又加霜，宫局长着急又窝火，健康状况一落千丈。
为了照顾老宫，阿娟向厂里请了长假。玫瑰红的北京现代轿车在小区楼前趴窝，多日不见动弹。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个来月，宫局长的身体才逐渐好转，但距离正常上班尚需时日。期间，局里新上任的一把手和组织干部科科长登门探视过，传达组织意图，让他安心养病，不要有思想包袱，一切从长计议。新局长已经到任，老宫的心一下子凉了大半截。看着形势，不要说职务晋升，就是这副局长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
某日，一位身着长衫的先生路过，盯着车牌看了半晌，自语道：“一路攀登至高峰，一场意外皆归零。”然后便旁若无人，飘然而去。在场的人无不愕然。
阿娟的车在楼前多日，忽有一天，那车悄没声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崭新的越野车，车牌也是新的——冀B02468。
看了新车新牌，有人说，这回倒好，一切又从零开始了。据知情人透露，老宫到底还是被免去了副局长职务，勉强保留了副科级待遇。阿娟又回到工厂上班去了，还是在最初的车间。
也有人悄悄地问，这车牌号吉祥不？0后面全是偶数，可有啥讲究？
有人冒出一句：“你说啥讲究？这不明摆着，无独有偶，祸不单行嘛！我看啊，怕是要重蹈覆辙。你说这老宫，咋就选这么个车牌号呢，唉……”
有人立刻表示不服，回敬道：“你这歪嘴和尚，就知道胡咧咧，不会念点好经啊！知道‘祸不单行昨日行，福不双至明日至’不？人家这意思很明显，倒霉事已经过去了，这往后嘛，好事成双，好运连连！你懂个球哩！”
作者简介：
王敏法，山东省桓台第二中学语文教师，系九三学社社员。从事初、高中一线教学30余年，业余从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各级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公众平台，著有作品集《边缘人》。淄博市作协会员，桓台县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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