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再见的方向

文/罗南科

夏天的风喧闹不止，吹过眉梢，掠过耳旁，让人稍安处于绿树翠冠之下休憩。午后阳光更显明媚，这会儿风却躲藏了起来，在蓝得诱人的天空下只有几朵禁止不动的云，仰望的人伸出手去摸不到什么，心里头却感受得到什么！躺在学校绿茵场上的吴彤不愿再仰望天空了，她用向上撑直的手掌遮挡阳光，穿过指缝的光线还是刺痛到惺忪的眼睛，让她猛地意识到斜阳之下已为时不早，登山看景需抓紧时机。

吴彤步入这所距离市中心超过20公里的大学已有两个年头，今天是她首次攀登传言风景独好的学校后山，在距离平地两三百米的山顶上俯视，整个大学校园被一览无余，方方正正的十几栋砖红色建筑有序的排列在葱绿的林木中，犹如一条镶嵌着红宝石的绿腰带，缠绕在形似笔架的山峦下。正前方的校门前，有一条由南至北通往市区的城市主干道，车辆川流不息，在晚霞的映衬下，路灯及车灯泛黄的光亮一直延绵到路的尽头，银河般闪闪烁烁，其中便有207路公交车闪现的光点，这是一路从学校开往市区次数最频繁的公交车，总是满员的乘客清一色是在校学生，他们在车厢内摩肩接踵，那焦急的心态好似一匹匹脱缰的野马，再也无法驾驭，一心奔向具备魔力般吸引力的都市中心，而吴彤已经许久没有挤上这路车。

“嗡、嗡、嗡”，放落在草地上的手机发出低频率震动，根本不在人耳听觉范围之内，还是被吴彤发觉了，但还没接听那头就挂断了，因此她盯住远方愣了一会儿，也许又没那么久，愉悦的震动声再次响起，这一回电话被迅速接通，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最近特忙，都不知道熬几个夜咯。今天周五，又不能让你过来，实在对不起哦......”，男人的声音充满磁性又带着些撒娇的语气，两人关系可见一斑，可以断定说话的人是邵恒飞，他们相识于两年前的一天。那年中秋节前夕，刚结束近半个月军训的吴彤面容变得黝黑，不过她毫不在意，毕竟18岁生命的充盈活力还等着用来探索新世界。等来周末，吴彤独自到市区一座山体公园游览，那天她第一次深入这座城市、第一次乘坐缆车、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猕猴、第一次在炎炎夏日里排队吃烧烤。在山体公园湖边的烧烤摊上，吴彤难得的点了满满一大盘食物，坐在路旁简易帐篷下擦拭着汗水。帐篷下，每张餐桌只能容纳两人拼凑，络绎不绝的游客面对狭小的饮食环境，不仅没有心生嫌弃，谈笑风生之间，反为景区增加了几分热闹。生意红火的摊位上，食物几分钟就被烤得秀色可餐，吴彤满心期待着。当盛满食物的餐盘端上桌时，吴彤发现讲求效率的老板毫不知情的将自己的食物摆放到同桌的一位男青年面前，男青年也毫不知情的大快朵颐起来，看样子饿极了，竹签上的肉被他用嘴从左到右一串串快速划过，一扫而光，十分满足的样子，不时抬起头偷瞄的吴彤没有发出制止。男青年拿起五花肉方知异样，疑惑解开过后，连忙用谦逊的态度向吴彤说着“不好意思”，白色体恤下微壮的体格和寸头伴着胡渣下稍显粗犷的面部，也难掩他的尴尬，只好自作主张的向老板再次点一盘食物并擅自增加菜色，不善言辞的吴彤在那一刻更显手足无措，好在男青年主动找话题，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只身从北方老家来到这座城市，从事外科医生工作等个人信息透漏完毕，还补充个人境况，表明几个月的时间让他对周遭环境仍保持陌生，不多的休闲时光只能重复花在离医院不远的市区转悠。沉默片刻后，男青年又把敏锐的目光聚焦于吴彤的面庞，热心询问皮肤状况，当男青年得知是因军训紫外线受伤，在安慰吴彤不用过于担心的同时，不忘抱怨这座城市的夏天虽比家乡凉爽，但太阳格外毒辣，并嘱咐吴彤要记得多喝热水。

夕阳落下，一天中最后一缕阳光也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城市万家灯火逐渐照亮整片夜空，尤其是在最远处的城市中心，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五光十色，把天空照亮得和白天别无二致，尽显城市的生机与活力。“昼夜难以分辨的世界是好还是坏呢？”吴彤默默思考着，虽然思考的问题不切实际，但是她相信如果人们少了黑夜下的睡眠，全是白昼，或许就会拥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吴彤心底某些自私的想法异常的冒了出来，起因想必是迟迟不能和邵恒飞相见以及两年来两人之间墨守成规的约定。“我在写堆积的病例，我在准备紧急的手术.....”，尚未涉足社会的吴彤在邵恒飞的各种告知下，很快就对医院的工作繁忙程度感同身受，因此两人见面、联系甚至简单的问候都需由邵恒飞主动作为，不由自主打破常规，无非面临暂无回应或是被教导要专注于学习、要学会等待时机的局面。在周围人看来，这种约定似乎并不为过，因而吴彤严格遵守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相见契机的减少，才逐步把吴彤“专注学习”与“耐心等待”这些技能削弱，有时候注意力会分散到涉及两人的方方面面，类似使用推测的手段频频分析邵恒飞忙于工作的真实性等等，也只有在高处一边吹着风一边望着天际线的这种时候，吴彤才能沉下心来。

夜色渐浓，不远处校门前的城市主干道依旧车水马龙，此时距离207路公交车停止发车的时间还为时尚早，车辆马不解鞍的一路路驶过，去接送那些好似永远接送不完的外出学生。其实少有外出的吴彤十分惧怕乘车，207路公交车更是她惶惶不安的对象，那人满为患的车厢里，通常混杂着香水味、汗臭味和汽油味，空气污浊不堪，身处内部保持近两个小时的呼吸运动，实则让人难以忍受。忽然之间，吴彤就转身向校门前的公交站台一路小跑而去，将自己置身于长龙般的队伍中，以稳健的步伐挤上了公交车。这次207路公交之行和以往不同，依然抢不到座位的吴彤却有着一副精神百倍的样子，白皙的脸颊下，用手牢牢勾住扶手的身体站得笔直，衣着优雅大方不失体面。随着车内报站广播一声一声响起，她对生活的热情也被一点一点激起，明亮的双目始终紧紧盯住车门，随时准备冲向车外，决心去拥抱都市的夜晚，试图去感受和发现熟悉又陌生的邵恒飞的世界。绍恒飞曾向吴彤公布独自来到这座城市的原因，他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中，家中还有着一位年迈的母亲，医学专科学校毕业后当过两年水兵，退役后既做过餐厅服务员，又做过保险销售，尽管十分卖力，生活依然毫无起色。直到27岁生日那天，联系甚少并在医院任职的舅舅给他打来工作电话......或许是邵恒飞身上散发的那股平凡、努力和不服输得气息深深吸引着吴彤，她也曾无数次想过大学毕业后要去给邵恒飞的生活带来改变，想象着自己能够充当的各种角色，每次都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又倍感无力。在漫长而笔直的城市主干道中间，公交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车窗外熙攘的行人、繁华的街道像纸飞机一样飞驰而去，脑海中两人漫步的身影、谈笑的场面像幻灯片一样闪闪而过，各种挥之不去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当吴彤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时，看见皓月当空，繁星密布，星光半明半昧，万籁俱寂中美到令人窒息，这才让她欣然接受眼前的一切，原来这次207路公交之行和以往一样，又是一个浅浅的梦。

天色已晚，横躺在山顶坪地上的吴彤站起身来，她拍了拍衣服上的杂草，看了看地上是否遗落下东西，就没有停留的循着前来的小路径直的往山下走去。斑斑驳驳的树影之下，透过灌木丛的缝隙，她依然可以看见校门前主干道方向的城市深处散发着迷人的光。

作者简介：

罗南科，男，九零后，大学本科毕业，爱生活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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