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完孩子这几年,我对做家务很排斥,觉得养育孩子已让我身心疲惫,失去自我,如果还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做家务,就有一种被琐事淹没的窒息感,不能自由呼吸了。
一个人一旦生出不想做某事的念头,就会用各种办法逃避。我最常用的是关闭眼睛,通常家里只要还有能落脚的地方,我就装作视而不见,倒也一身轻松。
日子久了,我发现只要自己能看下去,总会有人看不下去,一场毅力与耐力的“比拼”后,忍不住的人就会动手打扫,毫无悬念,输的人除了我妈妈就是婆婆。
这个时候,只要我能忍住她们嫌弃的眼神,唠叨的话语,陪着笑脸,就能收获一个焕然一新的家。好话三句当钱使,何乐而不为呢?
装瞎了三年多,孩子上幼儿园了,妈妈回老家了,婆婆也不经常来了,果然应了那句“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外援没了,孩子的破坏力却随着年龄提升了。为了时间自由,我又忍痛准备了扫地机器人。
每天出门前,只要按下按钮,机器人就在屋子里来回拖扫,像个甲壳虫一样,看着也挺可爱。轻松自在了一段时间,问题又来了,机器刚开始打扫的看似很干净,但不能清理彻底,时间久了,太阳光一照,瓷板砖就有一道道的痕迹。
慢慢地自己都不能将装瞎进行到底了,但这几年懒习惯了,眼高手低的,感觉自己连拿起拖把的心力都没有,就靠扫地机器人和老人偶尔的援助凑合着。
一天,孩子上幼儿园了,我在家看了一天书,眼睛干涩,到客厅休息。细细一打量,在阳光的照射下,家里雾蒙蒙的,冷冷清清。我突然想到小的时候奶奶讲过一个古经:有老两口听信狐狸精的甜言蜜语,把儿子赶跑了,却被吃了。时间久了,那儿子不放心,偷偷回来看望父母,却见老屋已破败不堪,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有从大门到上房之间有一条小路,是那狐狸每天来回穿梭,用爪子踩出来的。
那一瞬间,我仿佛才第一次开始睁开眼睛看我住了几年的家,或者称之为房子更准确些。隔着窗户,能感觉到阳光的温暖,但屋子里那种清冷的氛围,却让人心里不暖和,就像故事里那没有人气的老屋。我不知道,我的孩子,我的家人每天回到这个家里,会不会也感受到这份清冷。
我突然很想给家里做个大扫除。我用抹布擦掉了书架上的灰尘,将书籍整理整齐。将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挂起来。洗干净拖布开始拖地,一遍两遍,洗拖把的水由浑浊变得干净,家里也变得亮堂起来了。
整个扫除持续了三四个小时,做完我身体发热,微微出汗。环视一周,屋子里亮堂又宽敞,感觉这家里摇曳着一方烟火,有热腾腾的生活气。
太久不干活,打扫完,竟觉得腰酸背痛,坐在沙发上休息,看到了书架上摆着的《扫除道》一书,拿来翻了几页,原来在日本,扫除都被上升到了道的层面,好多企业家、教师、医生都通过扫除来修炼心性,修恭敬忍耐之心。而且被细心打扫过的屋子,擦拭过的家具,本身就会散发出一种滋养的能量,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人心也会变得更加中正洁净。
从没想过,以前我极力逃避的扫除还有这么多功用,我天天看书寻求智慧,细细一想,竟和现实生活完全脱节,活在虚构的精神世界中,到现实生活中,却四肢不勤,不免有缘木求鱼之嫌。
从那天起,我好像突然和家务有了链接,每天总会有意无意地将床单铺展,将地面清扫干净,有时趁着孩子不在家,就会彻底收拾一下家务,会蹲在卫生间,将马桶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将沙发下的毛毛絮絮扫出来,将衣柜里长时间不穿的衣服收拾整理好放到回收箱。
干着干着,才发现,以前扫地只扫个表面,墙角,沙发下,床底下,因为看不见,就误以为很干净,其实日积月累,积攒了很多污垢,自己平时太浮于表面,做事总是一笔带过,舍不得下功夫。
当扫除进行了一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和家里的物件竟也生出了感情。以前觉得屋子里的家具,摆件,仅仅就是个物品,用的时候会想起来,不用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但一遍遍的擦拭后,我发现书架上的木纹很温润,书架上的那几百本书构造了我的精神世界,擦着儿子的小书架,他踮着脚尖找书的画面就会出现在眼前,忙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觉得托起我的床垫是那么温暖可靠。
一遍遍擦拭,一次次整理,我好像才真正确定了这些物品的归属,原来它们不仅仅是一个个物理存在,更是和我们一起构成了这个家,甚至因为有它们的存在,家才显得温暖、舒服、满满当当。
当真正和事物有链接的时候,就学会了惜物,我记得小时候,妈妈连一把扫炕笤帚都舍不得扔,它跟着我们从农村搬到城里,又从院子搬到楼房,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最后木头把都磨得包了一层浆,闪闪发亮。父母结婚的大皮箱现在还整整齐齐地码在木头衣柜上,泛黄的字迹还残留在玻璃柜门上,
依稀可见是两个“囍”字。汪曾祺在一篇文章里写道,他奶奶有一个水瓢,是用晒干的柚子壳做的,这只水瓢跟了他奶奶一辈子。
以前,家里的一把铁锹,一个笤帚,都是家里的一个得力帮手,但是在现在这个消费社会,物品的淘汰速度快得出奇,在广告和商家的刺激下,我们似乎习惯了买买买,却不曾思考的意义。
做了一段时间扫除,我对家里物品的感情增加了,匮乏的感觉少了,竟连购物的频次都下降了。虽然有时仍会偷懒,但也不像以前那样认为扫除是浪费时间的事情了。
羽洁,本名马绘素,宁夏固原人,毕业于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在基层政府工作6年,现就读于北方民族大学文艺学专业,热爱读书,走路,作品散见于宁夏日报,银川日报,银川晚报,固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