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忆里的热炕头
文/许苏会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县城在深冬的肃沙中瑟缩着,石榴园里的枯草当风抖着,这时我想起了儿时妈妈的热炕头。
小时候,冬季格外寒冷,每年冬季都有一两场大雪,家家户户门前的大树下的积雪堆得如同一个个麦跺,房顶的雪,一天天消融,滴在屋檐下形成一个个如胡萝卜状的冰锥,长长短短垂挂下来,一字儿摆开在屋檐下,有的足有一尺多长,颜色由清白变成青黑色。大地似乎都要冻开了,树皮也裂开了。我穿着宽大厚实的棉裤,冷风从裤管下灌进来,粗硬的里子磨得两条大腿红红的,走起路来,膝盖弯曲很艰难,没走几步腿就困极了,冷风刺面,如刀子划过,脸紫红紫红的,如同树上风干的柿子,双手黑乎乎的,手背红肿而皴裂,一道道细小的含血的口子,嘴里呼出的白气在鼻尖飘飞,我缩着脖子,从学校回家,一进门直喊:“好冷呀!”妈妈从厨房出来,一双湿手包裹在围裙里,只一句“赶紧上炕。”炕头上平平展展的铺着一条棉被,炕梢叠放着一条被子,上面是大小不一,花色各异的枕头。我一脚蹬掉一只鞋,另一只鞋一抖便应声落地,跪在炕沿上,左右移动,一屁股钻进最暖和的炕头,妈妈烧的炕烫,隔着褥子也能感觉是到热,我将冻得发麻的双脚伸进暖暖的被窝,身子往后一靠,双手压在屁股下面,上身东摇西晃,闭上眼睛,浑身放松,通体舒坦,手脚有些许温度,腿下方渐渐热乎起来,一丝丝温热,渐渐的透过褥子贴着我的腿袭遍全身。妈妈伸出两只胳膊,在芦苇席上暖一下冰冷的双手,她哪有时间贪恋这炕头的温暖,匆匆进厨房给我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包谷糁,黄灿灿,是那种挑一口就有一个洞的包谷糁,妈妈又端来一碟腌制的酸菜,上面还有薄薄的一层冰,放在碗里就不见了。这可是农村人冬季唯一的菜品,家家户户都有几大翁,上顿下顿都吃。吃完一碗,妈妈又去舀,我随心所欲的睡在被子上,恣意的享受着,心里暖暖的,就像粽子一样一层一层的满被幸福包裹着。妈妈又进厨房,用铁铲用力的铲锅底的饭渣,我也在这一铲一铲的声响中,告别那热炕头,钻进寒风里。
妈妈总在这样的天气里攒够了柴草,一大早就把炕烧得很热,等着孩子放学,在短时间内享受热炕头的温暖,那温暖就是妈妈的温度。我也在炕上度过了童年时光,我的小学生时代。这样的早晨曾有多少个!
我们也在那热热的炕头,静静的听着妈妈讲各种奇闻异事,听妈妈唱一支支曲调,讲一个个笑话。外面寒冷依旧,我的心温暖如春。
当西北风呼呼的刮过光秃秃的树梢,妈妈给我女儿做了一双绣花棉鞋,黑棉布上用五彩丝线绣成,鞋帮红色布镶边,玲珑、精致、小巧,色彩柔和而不艳丽。女儿穿在脚上,低着头,侧着身,走一步看一下,脚扭来扭去,那份满足与得意洋溢在粉嘟嘟的脸上。我又回到了儿时。勤劳的妈妈干完白天的活,晚上在炕头上挂着一盏十五瓦的灯泡,昏黄的灯光仅照亮炕头一方,炕头上堆满大大小小的鞋底,厚厚的地图册中夹着鞋样,妈妈濡湿线头,在大腿上搓念游丝般的绳子,左手拿针,右手捏线,眯缝着眼,在灯前三下两下穿好针。妈妈把锥子在发际间轻轻一划,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把锥子顶在掌心,右手用力穿透鞋底,细针轻轻穿过鞋底,鞋底上一行行,一列列,如阅兵的方队,我睡在妈妈身旁,听见妈妈用手拉扯绳子的声音,一节一节绳子与鞋底摩擦发出的声响,如蜂鸣,似弦吟,若情人的蜜语,在优美的低吟中我渐渐入梦,我也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睡了。那温热的炕头,记录着妈妈劳碌的身影。在微热的炕头,一家人的穿戴都靠妈妈一针一线的缝补,在那荒寒艰苦的日子里,我们几个在妈妈的热炕头,感到满足、踏实、幸福、温暖。
记忆最美的是坐炕上,妈妈与我们一起吃罐头了。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里,孩子们最渴盼的就是过年,不仅能穿新衣,更重要的是有好吃的。一年到头,孩子们饿了到馍盆里拿馍吃,对农村的孩子来说,零食几乎没有。走亲访友拿几个馍,再装一瓶水果罐头。等到初六以后,该拜访的亲戚也走过上,再剩下三两瓶罐头。晚上我们坐在热炕上,妈妈和姐姐坐在炕头,哥哥、我和妹妹坐在炕中间围成一个圈,炕的温热,我们人人脸上如红霞飞,姐姐撬开罐头盖子,有时为了方便用菜刀在上面切开两道,扳起来,形成仅容一个勺子通过的三角形。苹果罐头最香甜,果肉柔白厚实,呈不规则的圆弧形、三角形,润滑香甜,从舌尖到舌根蔓延开来,像湖上的水波,一圈圈荡漾而去,香满全身,整个房间也香气四溢。谁都想多吃一口,但谁都不曾多吃。我们四个年纪相差很小,平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争得耳红脖子粗,打得天昏地暗,谁也不想吃亏,你说一句,我也绝不少说,大大小小混战无数,大的不肯让小的,小的绝不示弱。我现在也想不明白,一连几年,晚上我们一起分食,没有发生过一句争吵,没有一次打架,没有一次纠纷。那温暖的是炕头,满载着浓郁的手足情。我们难得吃上了那美味,就在那昏黄的灯光下,在那土炕上,一人一口,直至吃下最后一口罐头,喝完最后一滴罐头汁。唇齿留香,咽几下,再舔舔嘴唇。梨罐头梨肉黄,吃起来没有苹果肉的细腻,只是更甜。最喜欢还是吃桔子罐头,不是因它的味好,而是因为数量多,金黄色的果肉一瓣一瓣,像一条条小鱼,轮到我们每一个人手中的机会多。至今吃罐头的香味都留存在记忆里,在土炕上吃罐头的温馨,心灵曼妙无比,随着冬雪翩翩起舞。这么多年我去超市看到各种罐头,买了几回,吃了好几次,怎么也吃不出以前的味道,香醇、甜美、浓郁。
那热炕头,让我安然的度过一个个寒冬,在城市的喧嚣中,在劳碌的生活中,在人际间微妙的变化中,我焦躁、忧虑、落寞;而今我被工作绑架,被家庭绑架,哀怨、犹疑、烦闷、愁苦,再也找不到热炕头的那份踏实、宁静、从容、淡然。
天气微寒,瑟缩的枯草当风抖着。我迈着大步走向远方……
作者简介:
许苏会,中学语文教师。情趣高雅,爱好广泛。喜欢读书,闲时不忘拿一本书,在心灵的花园里徜徉;喜欢写作,留意生活,体验感悟,常提笔撰文;爱好书法,常自练习,自成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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