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荷

文/安杰

学校门前有方莲池，占地两亩有余。每当赶集时池边石栏光滑处便绑着牛绳、马缰，沟壑处会支起木板车的车辕，平整处则骑着一溜儿抱着西瓜啃的光屁股小孩儿。这里白天是大人的世界，晚上就变成了孩子们的天堂。一张张竹席往凉滋滋的地上一铺，马上有悠扬的虫声伴你入梦。有时学校的李校长从门卫室里扯根电线，点亮灯泡，叫来校合唱队在池边练歌儿。吃过晚饭的人纷纷掇条板凳，赶来捧场。随着观众的增加，担纲指挥的李校长愈加奋力挥动双臂，仿佛要将看不见的音符织毛衣般连缀起来……

但如果你将身子探过石栏，仔细审视这块“绿色乐土”，就会发现许多意想不到的秘密。在叶阵边沿，许多豆腐块大小的水面泛着污秽的油光。一团团懒蛤蟆似的水泡被不时飘来的竹签子、冰糕棍儿戳破，散发出麻酥酥的酸味。人们倾倒的污物成了莲池中的养分。这可能就是莲池为大家服务后索取的报酬吧。

曾有老师向李校长提议整治一下老莲池。至少也要加一道铁丝网，防止顽皮的男生翻进去折莲花。校长从眼镜片后瞅了瞅他，没好气地说：“你不知道校里资金紧张吗？上边拨的几十万专款盖教学楼还嫌不够，哪有闲钱去修莲池？！再说，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嘛，古色古香，原汁原味。我还打算靠它替学校做宣传呢！”果然，没过几天，莲池一角便立起块石碑，上面用李校长飘逸的行书写着“荷香池”三个大字。随后学校的名字也改成了“荷香小学”，教学楼落成当日正式挂牌。那天，县里的领导开着车来剪彩。李校长忙前忙后，兴奋得嗓子哑了好几天。

那年暑假荷叶长得最浓，纺绸般的绿色仿佛要满溢而出。几百只青蛙仿佛要被这绿色吓疯了，声嘶力竭地鼓噪着。张老汉一早到池边钓青蛙，钓钩刚抛下去便勾住了什么东西。他用力一拽，竟从荷叶下扽出一只苍白的小拳头！警察赶来后劈倒了一大片荷叶才找到了一具男孩的尸体，那是读三年级的朱小毛。小毛的爸爸掰开儿子的手，在里面找到了一只被攥得扁扁的青蛙。

第二天李校长就被警察带走了。罪名不是“疏于管理，致人死亡”。而是贪污了那本就“不够”的建校专款。

县长觉得古莲池用贪污犯的字命名很不妥当，便准备自己重写一个。他发扬民主精神，向全县关心古莲池的居民征集“池名”。结果第一个送来的是用红漆写在报纸上的两个大字——“丑荷”。当负责接收的女秘书得知起名者是朱小毛的爸爸后笑了笑，将报纸撕碎，扔进了垃圾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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