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知青岁月第七章 “五八零”工地(一、二、三、四)
——纪念下乡五十五周年
文/张文革

第七章 “五 八 零 ”工 地
一
1970年4月30日的上午,我正在地里干活,就见刚刚上任后不久的生产队长高耀升急匆匆地来到我身旁,他和我说,大队给两个出民工的名额,他的弟弟高耀富和我一同去,并让我俩马上去大队部找妇女主任报到。
随后,我放下手里的活和高耀富一同去夏家堡大队部。
当我俩来到大队部走进妇女主任办公室时,屋里早已站满出民工的社员。当妇女主任点到我的名字时,看我的体格不如其他社员长的壮实,并上下打量我,直摇头:“这次出民工是到四平修铁路挖土方和挑土篮你的体格能行吗?”我当即回答:“我能行!下乡后农村的各种农活我都干过。”她对我笑笑又说:“你的个头还可以,但是你的体格太单薄了,怕你干不了,要不然你先去干几天试一试吧!不行的话再换人。”我一听,便高兴地对她说:“我一定行!”
最后妇女主任又和大家说:“这次出民工每个生产队有两个名额,咱们大队总共是22人,负责带队的姓霍(具体名字不记得了)是一名老党员是咱夏家堡子大队三队社员,同时,他也是夏家堡大队党总支委员。这次你们出民工都要听从他的领导,这次出民工时间历时三个月,你们回去后各自到县粮库卖粮办理粮食关系。
5月4日上午八点整准时到梨树县客运站集合,统一坐客车去四平。”
过完五一节,我便和高耀富一起去县城粮库卖粮并办理粮食关系。
因为要出民工,所以“五.一节”我又没能回家和母亲团聚,在走之前把我出民工事宜已写信告知母亲。
5月4日一早我在集体户吃过早饭后,便和高耀富各自扛着行李徒步来到梨树县城客运站。
在客运站的候车室里,我见到了那位姓霍带队的社员。据高耀富讲,姓霍的社员40出头,他们互相间都认识。我仔细打量一下,就见此人个头不高,长得有些单薄,满脸褶子,看上去有些苍老,还有点儿水蛇腰,按现在的说法当年他长的是有些“超前”。
据高耀富介绍,老霍在土改初期就加入中国共产党,是一名老党员,论资格比夏家堡大队书记张富还要老。但由于没有文化也没有水平,所以一直在基层当一名普通的社员。
在客运站候车室我刚和他接触,就觉得这个人平易近人,很是健谈,说话态度和蔼,没架子容易接近。在日后的劳动中大家都习惯称他老霍。 
二
我们一行人在老霍带领下,同坐一辆长途客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达四平。下车后我们一同沿着长大铁路干线路基下面一直往南走,大约走了近40多分钟的时间才来到目的地。
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排排非常整齐的暂设工棚,完全是木制结构,屋顶是采用木板制作的人字屋架,采用油毡纸做防水,房屋四周全部采木板、油毡纸和席子来维护。
走进屋内,我把行李放在木板床上,此时我仔细打量一下我们的寝室。我们睡的都是单层通铺,木板床上铺的是炕席,下面是草垫子。屋子开间大约有6米多,屋子长大约有30多米,房屋山墙处各设一个门,屋内照明设施都很齐全。在我的床铺对面还有一趟通铺,看来屋子里同时住60多个人没问题。
我和高耀富的行李紧挨着。当我俩躺在床上正在休息聊天时,忽听外面有急促哨子声。来到外面一看,我们大队的民工和其他大队的民工都在屋外的空地上,站立一排,我俩也迅速站到队伍里。
这时,我用余光扫了一眼队伍,人数大约有百十来号人,整齐的站三排,按我的估计,我们这些民工相当于一个连的人数。
正在这时,在我们对面走过来一位中年男子,站在队伍的对面。此人个头和我相仿,梳个分头面部消瘦,颧骨挺高,讲话有些卷舌但挺利索。据他自我介绍本人姓李,家住北老豪大队,是梨树公社指定委派的带队连长,(那个年代,各个地方厂矿都是军事化管理。)指导员则是和我们一同来的老霍。李连长和我们讲述住宿条例和劳动纪律,接着又给大家介绍一位工地指挥部的副总指挥。
据李连长介绍,这位副总指挥姓安,也是梨树人,家住郭家店,是代表梨树县革委会前来参加“580”工地会战的领导。
会上,安副总指挥详细地给大家介绍了这次民工修铁路的重大意义。
通过安副总指挥的讲话,我这才明白,我们的工地之所以叫做:“580工地”,原来从大连到我们的施工驻地,按长大线铁路的路标看,那个路标正好是580公里。
从大连方向开来地列车行进到路标580公里处有一段是上坡,580公里的路标是这一段的最高点,从这个点开始,列车往四平方向走要经过很大的一个弯道后,才是下坡路。每当从四平方向开过来的货车出站时,后面要加一辆机车助推,不然的话一辆机车牵引则无法逾越眼前这道坡的。
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在原有铁路东侧距离300米左右的地方再重新修建一条铁路,大约近4公里左右长。为施工方便,铁路工人暂时修一条临时专用线来运送土方。我们工作的位置是一大块洼地,负责从火车车厢上卸土,也就是“填方”。“挖方”(落坡)则由辽宁的民工负责挖土方后再装车。等新的铁路修好后,是笔直的,也没有坡度,每当货车从四平站发车时,再不用机车在后面助推了。
据安副总指挥给大家介绍,长大线起自长春,止于大连,全长700公里。原为1897—1903年沙俄在我国东北境内所建中东铁路的一部分(长春至大连段)。日俄战争后,为日本所占,改称为南满铁路。当年沙俄和日本曾两次出动民工数万人来落580的坡,但都不理想。我们这次来,就是要克服种种困难,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无畏革命精神,要在580工地来个大会战,打一场人民战争,争取“八一建军节”把礼献!
虽然580工地的落坡地段,在吉林省四平市车站,与辽宁省牤牛哨车站之间,但吉林省只有梨树一个县出民工1000多人,而辽宁省出民工的有:昌图、铁岭、开原、法库等四个县近4000多名民工。每个县出一名带队的任副总指挥,总指挥则由沈阳铁路局一名领导担任。
当年的580工地的后勤保障工作做的相当到位,以每个公社为单位(连),食堂后勤人员先于我们提前到来,食堂的炉灶等一些用品准备一应俱全,我们来后即可就餐。
要说工地的伙食可比在集体户强多了,每人每天是一斤八两粮,每人按食堂发放的饭票打饭。每个周六晚上还改善伙食,每人三个猪肉芹菜馅的发面大包子。
其他饭口儿,除高粱米饭外,苞米面窝窝头或者是苞米面发糕,隔三差五的还有白面馒头吃。刚来时正值五月初,那时,还不时兴蔬菜大棚,大地的蔬菜还没有下来,所以我们每天每顿吃的菜就是一碗小白菜汤。等夏季来临,各种蔬菜一应俱全,食堂调样做。
按照580工地指挥部的规定,每个民工日工资是1.57元,其中给各自的生产队每天上交0.50元,生产队给记10个工分,每人每天的伙食费是0.60元,剩余的0.47元就是个人的零花钱。
当初所有民工对于这个规定还是很满意的。
三
我们来到工地的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就听见哨子声急促地响起,大家紧忙到外面集合。
这时,只见带队的李连长,手里拿着花名册在点名,被叫到名字的人出列,十人为一个班组,由一名铁路工人也就是班长带走。
巧合的是,我和高耀富被分在一个班,我班其他成员都是夏家堡大队其他生产队的社员,另外还有两名小伙子,一名姓史,另一名姓安,他俩是同班同学应届初中毕业生,俩人家都住在郭家店。在后来的工作中得知,那名姓安的小伙子是我县安副总指挥的儿子。
令我高兴不已的是,在我们班还有一位叫于洪海的,他是我校一年级夏家堡大队2队集体户知青。我们的班长是铁路大修段的职工,据本人介绍,他叫于生海,42岁,家住辽宁普兰店。是参加大修段近20年工龄的老工人。于师傅身高在160公分左右,四方脸,平时就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样子,特容易接近,性格特开朗,讲话时带一口辽宁口音。
我们10个人在于师傅带领下来到施工现场。我看到临时铁路线从四平方向已经铺设到我们所工作现场的大洼地。
这时,运土的车皮还没有到,于师傅让大家都坐在草坪上休息,并向我们详细介绍工作程序。卸土的工作是三班倒,八小时工作制,没有休息日。今天我们是白班,从早上八点接班至下午四点交班,以此类推。车皮不到,我们就坐在现场等待,不允许随意回宿舍。
于师傅还强调,不管是刮风和下雨,只要是运土的车皮到达现场,就要把车上的土给卸完,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性质。
日后,我还从于师傅的口中了解到沈阳铁路局大修段的工作性质,其实大修段顾名思义就是给铁路大修。
当年地牵引机车都是蒸汽机,一般的旅客列车都是由三个(左右)动轮蒸汽机车牵引(也有四个动轮的),货车则由五个动轮机车牵引。每节车厢载重量是60吨,可同时牵引60节车厢。
那时,铁路所用的枕木都是木材制作的,有红松、黄华松、柞木等。枕木要在工厂经过沸腾的沥青浸泡防腐等工序处理后,方可出厂。但由于枕木是木质的,当道床中道砟破碎的粉末和施工时道砟中混杂的粘性土,或因风吹、水冲将泥土带入道床,以及列车的煤灰等与道砟混合在一起,造成道床不洁,填满了道砟空隙,形成了不透水层,造成排水不畅,出现翻浆冒泥现象,后续会造成道床板结,弹性下降,减震效果变差,所以要进行道床清筛(抠筛)。
于师傅他们常年的工作,就是在铁路线上维修铁路,把路基的砟石用铁耙子抠出来,然后用铁筛子把粉尘筛出来后,再把砟石重新放回枕木与枕木之间,这就是清筛。可见劳动强度之大,令人难以想象。无论是日晒雨淋,只要是有任务,他们就奋战在铁路线上。
那时的铁轨长度都在12.50米或25米两种,如需要更换铁轨的路段,大修段的工人师傅利用专用手压千斤顶和特大的扳手拆卸旧铁轨,再由十好几个人抬着一根铁轨来进行更换。而且当他们工作清筛或更换铁轨时,是有时间性的,由沈阳铁路局下达指令,所经过的列车都要停在车站里待避。在指定的地点,指定的时间内必须完成任务,可见于师傅他们工作的性质和部队军事化管理如出一辙。
由于工作的性质,大修段的工人师傅们,无论是酷暑严寒,为保障火车顺畅通行,每天每日奋战在铁道线上。一年四季常年在外工作,平时是不能与家人团聚。
听了于师傅地一番介绍,我对铁路大修段的工人师傅们肃然起敬!他们这些人常年在外劳作,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感染我,给我日后人生旅途中树立了榜样。他们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不平凡的贡献,所以他们是最值得我敬佩和学习的一群人!
近年来,我国的铁路事业建设突飞猛进,由当年的柴油机车取代蒸汽机车,由电力机车代替柴油机车,由动车组和高铁列车代替原有列车。铁路列车不断提速,大大的方便了我国人民的出行。
原来的铁路铁轨25米长一个接缝,坐在车厢里总感觉有些颠簸。现在的铁轨经过焊接后,每根铁轨大约500米长才有一个焊接缝,所以现在坐在车厢里根本听不到颠簸声。现在的枕木都是预应力混凝土制作的,不但抗腐蚀而且使用周期长,铁路路基再不用铁路工人定时清筛了。现在铺设铁路全部采用铺轨机,又快又省力。
我看到,现在的机械化把当年沈阳铁路局线路大修段的工人师傅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给解放出来,以前那种艰苦地劳动场面将永远一去不复返。
在于师傅的身上,折射出当年他们这一代铁路工人为祖国乐于奉献的精神,无论是从劳动强度还是从家庭生活方面,在他们身上承载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他们所付出的代价是不言而喻的。
自从和于师傅还有其他工友们接触后,给我感觉,无论是工友之间还是与领导之间,在任何场合,他们不分彼此,相互间在开玩笑,我看到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无时无刻的在激励铁路大修段每一个工人师傅。
他们在工作中都是多面手。就拿我们民工住的宿舍来说,那一排排的暂设房,都是于师傅和他的工友们亲自搭建的,从外观和质量看一点不亚于专业水准。我们住的地方是辽宁地域,地处丘陵地带,没有树木,遍地是荒草。于师傅和他们的工友利用业余时间把一大片荒地给开垦出来,并种有多种蔬菜,基本做到了自给自足。
在日后的工作中,于师傅还告诉我们,在他们的食堂旁边,还搭制一个简易的洗澡堂子,工人每天下班后都会在澡堂子里面洗澡冲凉。
出于好奇心,一天闲班,我和高耀富一起光顾铁路工人的澡堂子。
走进暂设房,就见在地面上有一个用红砖砌筑,里外采用水泥沙浆抹制,近20平米的洗澡池子。我用手一摸池子里的水,别说还挺热。当时在池子里面洗澡的工人寥寥无几,我问一位洗澡的工人师傅,热水是从哪里来的,只见那位师傅冲我笑笑后并告诉我,在水池子的中央有一口特大号的大铁锅,下面用火烧,所以池子里的水就是热的。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和高耀富二人经常光顾铁路工人的澡堂子。
洗完澡后,我俩还特意去参观铁路工人住的地方。
原来他们的宿舍不是房子,而是流动的车厢,大约有二十多节,是用列车改制过的车厢,全部停靠在长大干线下方的铁轨上。
据于师傅讲,这一列车厢是经过长大线来到这里的。在长大干线的下面铺设铁轨后,被机车牵引下来,等工程结束后,再用机车把车厢牵引上去。
其实,这辆“专列”就是铁路工人的家,平时,他们吃住都在车厢里面,每人有一张卧铺,和其他列车一样也有餐厅(食堂)供工人们就餐。
每到一处施工,铁路工人师傅就随同“专列”一起前往。
只可惜,当时我没有机会到车厢里面参观,但凭我的想象,住在里面一定会比我们的暂设房要舒服得多。
我不仅参观了铁路工人的蔬菜园,还亲自体验了澡堂子,又亲眼目睹了工人师傅们居住地流动“专列”车厢。
此刻,我完全被铁路工人那种积极向上,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所感动,我深深地佩服,这些铁路工人是如何面对人生,如何笑对生活,如何享受生活的。那个年代毛主席他老人家曾经说过:“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在我的心目中,沈阳铁路局线路大修段的工人师傅们,正是代表了那个时代伟大的工人阶级,他们是社会主义时期最可爱的人!
四
我们头一天到达工作现场,因辽宁的民工装运土方的车皮一直没有到,所以我们白班的民工在工地上坐等一天。还好,这一天于师傅给我们介绍了铁路工人的生活与工作状况,同时,也让我加深了他们工作性质的了解。
第二天的工作,在紧张的气氛中开始了。
早上八点我们准时接班,到达施工现场不久,一列装载黄土的平板车在后面的机车推动下,缓缓地沿着临时铺设的铁路线驶来。
等列车停稳后,在于师傅指挥下,我们打开车厢两侧的车厢门,先在车厢下面用铁锹卸土,等车厢板有余地的时候都站到车厢上卸土。
当我们卸完黄土,列车刚开走,大修段的铁路工人师傅们手执铁路专用千斤顶,分列在线路两侧,用千斤顶把铁轨连同枕木一同顶起来。这时,我们所有民工站在铁轨的两侧,用铁锹把黄土戳起,填进铁轨的枕木下面。
随着黄土在临时铁路线上不断填充,路基也随之在增高。随着时间地推移,我们工作的大洼地被黄土填充成很高的大黄土堆。那时,我们每天最多能卸三车皮黄土,给我感觉工作不算累,比在生产队里干农活强多了。
大修段的工人师傅,每天会给我们烧开水,水桶里面放有茶叶和白糖。那时,正直夏季,天气燥热,干起活来一身汗。于师傅说,喝茶叶白糖水不但可以解渴而且还防暑。说心里话,我自打下乡以来还是头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据于师傅讲,每逢夏季,按劳保条例,铁路都是要在工地上给工人喝防暑茶的。
面对此情此景,不由得让我回想起在生产队劳动的情节。
每逢夏季,我们在生产队地里干活时,队长都会指派一名半拉子去井里挑水给社员们解渴。当时我还在想,这就是工人与农民的差距吧!
我们刚来时,由于暂设房屋里面潮湿,床上生有许多跳蚤。每到晚上跳蚤集体出动来袭扰我们,有时睡到半夜会被跳蚤咬醒,等第二天一早起来,每个人身上被跳蚤咬的大包比比皆是。后来,工人师傅曾来宿舍几次喷洒敌敌畏,跳蚤这才踪迹皆无。
由于我们驻地所处荒野,夏季来临,屋里屋外的蚊子更加凶猛。每天睡在暂设房里有近60多名民工,屋里总是乱哄哄的,像个自由市场,而且汗臭味儿布满整个民工的屋子里面,但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习以为常。
由于房顶是利用房薄板和一层油毡纸铺设,所以只能起到防雨不能防暑。白天,太阳一晒,屋子里始终像个大烤炉,躺在床上浑身都是汗水。那时,由于年轻的缘故,每到晚上躺在床上很快就会进入梦乡。
其实,这些困难并没有干扰我的正常生活和工作,我每天的心情要比在集体户时好多了。
我们的工作是三班倒,但最难熬的是半夜12点钟接班。那时,刚刚睡着,就被急促地哨子声音给叫醒。而每次我都是睡眼惺忪地来到外面,当大家站成一排后,再由带队的李连长把我们带到施工现场。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张文革、(笔名老革)。吉林省长春市人、老三届、老知青。现为长春市朝阳区作家协会会员、长春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科普作家协会会员。偶有作品见诸报刊杂志。学习写作的宗旨:在文字里寻找快乐,在快乐中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