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蜀葵花开
文/苏立敏
五月回故乡,发现村口的蜀葵开花了,一串串红艳的花,如一捆山里红矗在那儿吸引路人的目光,在车子驶过的刹那,我觉得俗艳的蜀葵,也是一束可带走的乡愁。
故乡人在外,名字被人唤时有着姓与名相连一起的庄重,到了故乡就不一样了,男的叫个二蛋、狗剩,女的叫个三丫、枣花,父母赋予的乳名亲亲的,花也是,在外都叫文文雅雅的学名,到了故乡,就叫祖辈赋予的乳名,像蜀葵在我故乡是叫馒头花的,源于它的花苞像过年时揉好的圆圆的馒头吧,看一眼就莫名喜欢,在粮食紧缺的岁月里,村里有馒头花盛开,这是多么吉祥多么喜庆的事啊!
蜀葵喜欢守着麦田生长,麦子一黄梢,它就开花,花瓣组成喇叭的形状,像是宣告麦收到来的消息,庄稼人看见就高兴,在熟了的麦子即将变成馒头之时,馒头花也开了,多好,最先给蜀葵起馒头花的时候,一定从麦子那儿得到了启发。
蜀葵与在故土上不管不顾就繁衍生息的草木是有区别的,像野豌豆花、打碗花、地黄、蒲公英之类的花草,真的是不用管,年年如约而至,与故土签了合同一样守信,蜀葵至少是要人工种植这个仪式感的,所以村落里不是很多,我最早看见蜀葵是在六、七岁时,村南有一个大户人家,一个很大的园子里就种着几株蜀葵,隔墙看着喇叭一样的红花就想偷一朵玩,于是和伙伴们越过土墙到园子里,蹑手蹑脚还是忍不住看见馒头花的感动,不由乱了阵脚发出了惊叹,还没走到花丛前,就听见拄着拐杖的老人开了栅栏进了园子,冲花丛一阵责骂,我们便一哄而散。
越是摸不到的花儿越稀罕,杏花桃花很美,我可以折回一枝插到清水里,蜀葵不行啊,太少了,那时路边还没有,全村只有那家园子里种着,是别人家的花,别说感受它的气息,都不知道抚摸在手里的花瓣质感是什么样的,这注定我与蜀葵缘分还会继续。其实这些年,在异乡遇见的蜀葵也不少,怎么形容呢,就是那么一丛,开在墙角,或开在坚硬的路边,它从不以一片花海的姿态存在,就是占据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如在地垅上种着的笋达,有土壤扎根就行,有雨水降落就行,多占一分良田就是罪过似的。
那年去山里,山路边一株株蜀葵做了向导,边看蜀葵边到达了目的地,如今想不起去过的村庄叫什么名字,也忘记了因何出发,却记得蜀葵花盛开的初夏,山乡的风景纯朴恬然,在回想里很是难忘。那年去江南遇见蜀葵,不是花海,也是路边沉默着几株,孤单又合群的样子让人心疼。
如今村落里的蜀葵多了,路边有,家门口也有,觉得可能没有的地方也偶尔有蜀葵出现,给人措手不及的感叹,心中的那扇蜀葵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从来没有为它准备可爱的形容词,若是形容它,也是习惯把它安置在俗气的场景里,是吧,蜀葵如朴素的女子,穿着大红衫,傻傻的喜庆,也不温婉,傻傻的叶子,傻傻的枝杆,直直地站着,多像过喜事的人家,蜀葵花多像心无城府的新媳妇啊,那么单纯,那么实在。
蜀葵适合生长在所有的门前,磁砖贴好的体面的门口,种几株蜀葵可谓雅俗共赏,一点儿也不落伍;栅栏门前,几株蜀葵与木栅栏守望可谓相得益彰,怎么看怎么顺眼。蜀葵不挑地儿,不会因土壤贫瘠而倦怠,更不会因天气干旱而颓废,它开一朵也是把泼辣的夏天带来了,开一朵也喻示着麦收马上开始,它灰头土面地站在那儿,庄稼人就知道到磨磨镰的时候了。
蜀葵普通到看见它如同看见了麦子一样,看见它,默默走过,若被提问:蜀葵的花瓣是几个?应该没有人能回答上来,甚至没有人能准确形容出它的颜色,那几种红色真不好形容,说它是馒头花,形状也像极了敞口的碗碗,花蕊丰盈得很,很夸张地悬垂着。
蜀葵骨子里的耿直与庄稼人的脾气是一样的,庄稼人莫名喜欢的花,都能从骨子里找到相近的因素,要么坦诚,要么直接,多是不娇气的花儿,风一吹,花发出的声音也与乡音契合,绝对没有说着南腔北调的那种别扭。
蜀葵像女子也像男子,是扛着锄头的男子吧,个子高高的,见面也不愿打招呼,见面就笑一笑,过来过去混个脸熟,没有心计,乡亲们都知道他可靠,是吧,像这样的男子。
没有谁为看蜀葵花而出发,也没有谁专一为路边的蜀葵浇水施肥,想不起爱护它,心里明明觉得它亲近,这种关系又与我们对待亲情一样,越是亲近的人,越是我们忽视的人,在草木世界里,蜀葵就是我们容易疏忽的亲人。
今年看到的蜀葵是在故乡的村口,那一瞬,我的心突然找到了依托,满满的都是暖都是情谊,一直在回想相见的那一瞬,下午五点多的阳光倾洒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这儿也绿,那儿也绿,唯有蜀葵给原野抹了一道红,那红,似乎是童年盖过的大红花被子上的颜色,那红,又似乎是从染缸里舀出了鲜艳的一勺,那红,我怎么觉得可以做种子播种,然后收获最美的日出与满天晚霞呢?
蜀葵花开了,开在朴素的乡下,开在我五月的梦里。
作者简介:
苏立敏,女,网名:小陈,中国金融作协会员,河北作协会员,出散文集十四本,诗集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