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奶奶红裹肚
甘肃 / 文俊发
奶奶去逝五十多年了,每当拉开记忆的闸门,奶奶的音容笑貌总在我的脑际时常闪现。在我幼小懵懂的意识里根深蒂固,任凭沧桑岁月的洗礼难以忘怀,历久弥新,挥之不去。记忆最深刻的便是奶奶那掏之不尽、摸之无穷的充满神秘色彩的红裹肚。

上世纪六十年代,生活极其艰难困苦,人们吃糠咽菜,稀汤寡水,食难裹腹。奶奶那大襟衫子下的贴身红裹肚里,始终装满着我无比快乐的童趣,装满着生活的艰难和羞涩,装满着我儿时的串串珍珠般的快乐故事,装满着奶奶五颜六彩的小布片。
在我印象中,奶奶只伴我成长到五六岁就撒手人寰,升仙西游了,但奶奶的教诲犹在耳畔。从记事起我就是奶奶的掌上明珠和跟屁虫,和奶奶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奶奶的红裹肚是我时时刻刻的奢念。每当我饿了或者淘气哭闹时,奶奶便转过身去,背着我从裹肚里掏出我意想不到的惊喜,不是核桃便是红枣;不是炒熟的豆子便是杏干;不是甜杏仁便是吃进嘴里让我难以转舌的涩杜梨;甚或晒干的豆渣干粮,也许几粒酸栆……总能让我破啼为笑,转哭而乐。奶奶的裹肚像磁石一样吸引牵制着我,她让我给她跑腿取东西,我调皮贪玩支不动时,她用手一拍裹肚,我心领神会,立即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挂念的就是裹肚里的吃货,奶奶也摸准了我的小九九,好像如来佛祖掌控孙猴子一样把我拿捏的稳稳的。奶奶的裹肚形似老寿星的宝葫芦,上面一条带子挂在脖子上,中间一条带子系在腰间,上面小下面大,上面有个高兜,只装缠线板子,下面大兜分三层,最里面一层装着平时收集的各色小布头;中间一层装着哄我的小吃;最外层随时拾些野菜野果收入其內,时常装的鼓 鼓囊囊的。她平时出门随身携带四件宝:
一条方帕头上顶,
红花裹肚贴在胸。
拐杖用作挡狗棍,
针线葫芦吊腋中。
不论走到哪里,手不停地劳作着,用针线把苦难的生活串缀成幸福的花朵。
奶奶斗大的八字不识一撇,但为人贤良慈惠,诚善温柔,邻里相睦,待人和气,衿持三从,秉守四德,谨言慎行,心美手巧。经常和她的三寸金莲老闺蜜们,三个一全,五个一堆,知心倾情,亲蜜无间,切切私语。奶奶总是口中谈着,手中忙着。掏出她裹肚中五颜六色的小布块和线板子,再从腋下取出针葫芦取一根针,把小布块精心裁剪,拼缀成各种形状的小图案,千针万线再缝制成形态各异的实用品:精美香包、手提包、板凳罩、大门帘、褥子面子、给我缝制成可心的 小棉袄,领褂子(现在叫棉马裌),后背和前襟子色彩搭配,情调对称。后背缀只大老虎,前襟子左右各缀一头昂首相向的雄狮,美观独特,栩栩灵动。奶奶说这个我穿上避邪长俊,还给我做成虎头鞋,虎头帎。形态各异,完美逼真,人见人夸。一片片别人扔掉的下角料,一经她手,就创造出了可人的工艺品,令人赞叹不已!

奶奶毕生多才多艺,看啥会啥,手摇纺车转动乾坤,稳坐织布机双手穿梭;搧簸箕、摇筛子行家里手;擩麦草、使木锨不让须眉;剪窗花、做刺绣匠心独具;酿黄酒、兑浆水得心应手;搭灰水、淋酸醋遂心如意;麦杆掐草帽、荆条编笼筐身怀绝技;玉米皮柠草墩、尖杆子拉盖子自有创意;粗粮细作、簿切细檊,蒸烙煲汤,出手不凡;花卷卷、巧娃娃、牛肚肚、妙手生花;洗面筋、凉粉鱼、打搅团精中有道;绿菜面、金裹银、炸油糕别有创意;淹咸菜、浆水菜传承技艺;讲古经、说民谣口若悬河。总能把生活的艰难调制成丰富多彩的乐趣!让一家人穿衣得体,食之甘味。
奶奶待我百般疼爱,偏吃厚待,隆情教诲,宽严相济。在那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里,奶奶千方百计养育我成长。做饭时给我偷偷烧洋芋、烧硷蛋蛋、炒豆子。早饭熬了玉米糁子锅底粘的筋筋,打搅团锅㡳干焦的刮刮(现在称锅巴),都是我的独享专利,她自己舍不得吃一口,俭口待我,博爱铭心,至诚刻骨。那时公购粮任务繁重,父母劳动强度大,幸亏奶奶把后台,理家缘,才减轻了父母的负担,粮食极度匮乏,油肉更难奢求,少米无柴,捉襟见肘,度日如年。每当做饭奶奶十分作难,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奶奶粮菜 搭配,干汤结合,艰难 做成美食,让人吃着可口美味,肠胃舒适。点点滴滴我亲身经历,牢记在心。
奶奶虽对我偏疼偏爱,但在做人处事方面对我要求十分严厉,从小就教育我不要偷拿别人的东西,不许说慌话,不许脏言骂人,待人要真诚热情,做事要踏实厚道,要珍惜粮食,永远牢记:“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一丝一缕得之维艰。”要热爱劳动,她常对我说:“娃娃勤、爱死人,娃娃懒野狼叼去没人撵。”这些谆谆教诲影响了我一生。自力更生,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家风在我家族一直赓续传承着。她不但口头教育,而且言传身范,四季奔忙,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从不闲着。春天奶奶带我到处剜野菜,挖菜根,接济家里靑黄不接的下锅之急。我玩皮的时而抓蝴蝶,时而捉昆虫;夏天又带我去拣麦穗拾麦粒,我兴高彩烈的满地捉蚂蚱,逮蜻蜓。我若抓住叫鸣蚂蚱,奶奶立刻放下手中的麦穗,给我用麦杆子一会儿扎个小巧玲珑的蚂蚱笼子,把蚂蚱装进笼子,我提上到处给我的小伙伴们显摆炫耀,回家挂在阳光下的树杈上,蚂蚱在阳光下悦耳动听的鸣唱,增添了我的生活乐趣!到了秋天是奶奶最忙的时节,她带上我每天都要到自留地里收获各类疏菜,不停地晾晒、淹制储藏,以备冬天厚雪封地和春天应急。我在奶奶周围找蝈蝈玩蟋蟀,奶奶整天累的满头大汗;到了冬天,奶奶把炕烧热煨好,在炕上不是摇纺车,就是做针工,偶尔把她的三寸金莲闺蜜们约来,围坐一炕,论天论地,说古道今,东家长西家短的无所不聊。奶奶边聊边手里忙活着针线,给我 做棉衣拉筒子,怕我冬天前心后心受凉咳嗽。因此奶奶精心把筒子前面和后面絮进厚厚的棉花,让我穿上浑身暖和。然而冬天让我最开心的是漫山遍野被雪覆盖,野雀无食可觅,奶奶像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所描述的一样,给我扣麻雀,奶奶把院子里厚厚的积雪只扫一坨,撒些秕谷之类的诱饵,找来大筛子,寻根七八寸长的木棒把筛子一边顶起来,在木棒上拴条细长绳子引进屋内,我着急的爬在窗内观察着,不大一会鸟雀便来啄食,待鸟雀钻进筛子里面时,猛将绳子一拽,筛子便可扣住几只麻雀,奶奶急忙用麻袋或床单将筛子捂严实,然后用砖块或本棒将周围压实,把手伸进去一只一只抓住放入用高梁尖杆扎制的鸟笼。这是我最开心欢乐的时光,我兴奋的活蹦乱跳,欣喜若狂。一两天后笼中之鸟不忍囚禁之苦便会死亡,奶奶和些泥巴糊住小鸟在火堆烤熟让我解馋,那个鲜香美味,现在的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永远尝不出哪个味道,吃进口中,香在心里,渗透骨子,沁入灵魂,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津津有味。奶奶对我讲,这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奶奶陪伴我只长到五六岁就病逝了,时过五十多年了,奶奶对我的疼爱教诲历历在目,时光飞逝,点滴尤新,实难忘却。奶奶三寸金莲顶天立地,一双巧手,操持家缘,这些零碎的片段都是奶奶裹肚里流淌出来的记忆情怀,在我的心中深深烙印,任凭岁月无情消蚀,难以磨灭。慎终追远,抚今思亲,景行维贤,高山仰止,奶奶恩重泰岳,情似渊海。逢年过节,清明冬至,杯酒谢恩,撮香寄情,
涌泉难酬。双膝长跪,聊自慰藉!祝福奶奶乐享天堂,懿范常昭!庇我后昆兰桂腾芳,佑我晚辈橖棣竞秀!
奶奶我永远怀念您!因为您的裹肚一直牵挂着我的灵魂……
(文中片选自网络)

文俊发,男,汉族,甘肃正宁人,年己花甲,乡土文学作者,以农村文学见长,经常为农民呐喊,作品贴近生活,很有底气,深得读者喜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