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香国
文/张薇
在富饶的蜀地上，嘉州只是一个小小的地界，是人口稀少的乡野蛮地，对于要参悟天之大道的仙人来说，人口稀少就意味着能奉养他们的香火也少，间接等于前途渺茫，和香火鼎盛的天府之国蓉城相比，自然很少有仙人会为这样的一个穷乡僻壤驻足。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州界，却拥有着一座灵气充沛的峨眉山，生长着世间唯一有香的海棠，岷江、大渡河、青衣江三江在此汇流，据说青衣江还能直通洞庭湖龙宫，故当地风俗多有湘楚巫风，虽然在外地人看来不过是野人之流，不过当地人却以此为傲。饶是如此，还是解决不了因为人少而没有仙人愿意停留的问题。
虽然没有仙人肯接受他们的供奉，嘉州人民依旧安居乐业，从事农耕的农耕，码头纤船的纤船，就是那些劫货的江上棒客也是自给自足，只是闲暇时免不得要感叹一句：“这么好的地方，仙人应该留下的。”他们一直期待着有仙人留下，接受他们的祭祀，成为嘉州的保护神。
“四月间，谷雨茶哦！”
山下的茶棚一声吆喝，惊散林间鸟雀，茶棚规矩，平时一文钱一碗，只有清明这一天，老板将数量不多的在清明前一天采摘的新茶送平时来照顾他生意的纤夫们喝一碗，好茶自然招待好友，这是人情！
这极具信息的一声吼，引来岷江河岸上的纤夫纷纷侧目回看，与那里的茶棚老板嘿嘿笑一笑，继续喊着号子，拉着船。
号工一声吼：“过门！”
“太阳出来高万丈！”
“孩嗨！晒得面皮黄！”
“羊子放在深山上！”
“孩嗨！海棠底下闻花香！”
山上采茶的女子们也听到了山下岷江河畔纤夫那雄浑阳刚的号子，那里面也许有她们的父亲，丈夫，儿子……默契地相视一笑，像是应着山下人的号子一般，山上茶地，竹林间悠悠传来了清亮婉转的女声——
“青茶仙子下峨眉，洒下茶籽斗几升。嘉州地界种一斗，各户门前种几升……”
嘉州就在这样一个像往常一样平淡的日子来了一位与众不同的客人。
这位客人头戴竹篾编织的斗笠，穿着粗麻白衣，手腕上束着一条破破烂烂的帛带，脚上绑着蜀地人最常绑着的绑腿草鞋，背着一把素白的油纸扇，乘着青驹，任由它行于蜀道中。
当地人烟稀少，少有外地人来，故而当地人都纷纷对这样一个看似毫无目漫游的旅客给予了充分的关注，疑惑兮，好奇哉……直到这位旅客勒马停留在了茶棚前。
茶棚老板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将白抹布一搭，热心带着亲切的笑迎了上去：“客官远来，在茶棚喝口茶吧。”
客人本是斜跨在青驹上的，当下宛如蜻蜓点荷叶一般，足尖轻点下了马，手腕间的布帛也随着她的动作飘动了一下，若单看那行云流水的轻盈动作，倒颇有几分仙人之姿。
很快茶棚老板端上来了一个粗瓷大碗，底下撒着最好的明前茶叶，热水一倒，茶叶纷纷像针尖一般竖立了起来，散发出新茶的清香。
“好香！这是什么茶？”客人的声音雌雄莫辨，却让人觉得有些许疏离感。
老板一听这位奇怪的客人问他，笑眯眯地回答：“客人不知，这是我嘉州峨眉山上产的竹叶青！还是去年清明采摘的，最是甘甜！好山好茶好水，仙人喝了也醉！”
客人轻轻一笑，毫不吝啬地赞叹：“竹叶青，似竹叶青翠，好名字！”说罢，等茶微微凉了些，一口饮下，正当要喝时，一只在茶棚檐下筑巢的燕子飞来，绕着茶棚飞了几圈，一朵浅绯色的花朵悠悠飘进了那大斗碗中。
揉着茶香的一股香味飘进了客人的心间，客人从未闻过这样的花香，疑惑问道：“什么香？”
一旁的老板探头，四处嗅了嗅，也是疑惑地挠头：“大男人谁用什么花儿香儿？”当看到客人碗中的花时，了然地笑了笑：“害，许是客人碗中香海棠的味儿！”
说起这香海棠，别处都没有，就只有他嘉州独一无二，当地人尤为骄傲自豪，以为是有仙子寄居树中，一提起来关不住话匣子：“嘿！我们这最神的就是香海棠了，想是这天上的海棠仙子留恋峨眉山的美，就住在我们这里了吧，要不怎么别处海棠都没有香，就独独我们这里有？”
“好地方！”客人赞同地点点头，听他滔滔不绝地讲着嘉州的人事物，没有任何不耐烦。
“自然是好地方，就是那江上的棒客娃们也只越货，不杀老乡的！”老板非常骄傲地夸耀着，他没出过远门，只听零星的过路客人说外地的事物，说那蓉城的人如何多，仙人如何一抓一大把，要他看，他嘉州地界也是灵气充沛的，要不怎么会有海棠仙子思凡不归呢？
正在他说的兴高采烈的时候，江上突然一声急促的哨子响起来，一时间怒吼声，追逐声，叫骂声嘈嘈杂杂地传了过来。
老板赶紧走出茶棚，和其他路人一样探头往江上看，脸上带着看到熟人的笑意，轻少带责备地笑骂：“啧，这群棒客又开始干活了！”好似这江上强盗也是一份正当职业一般。
不过多久，那外地老板的货被抢了一半，棒客们也都嬉笑着逃走了，只剩下负责货物的人咒骂着那群棒客。
那群拉纤的纤夫们在身手敏捷的棒客手下根本抢不回来什么货物，索性这群惯犯偶尔来一次，抢货也只抢一半，从不主动杀人，为了免得起争端，惹恼了棒客，伤了性命，纤夫们只是虚张声势地拦了一下，看着那负责人头疼心疼地清点着剩下的货物，一群纤夫约着往茶棚走来。
“今天丁黑鬼也来抢了？”
“看到了，我还虚晃了一下，他龟儿还对我笑！”
“是诶，龟儿的以前小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光屁股在岷江里洗澡呢！晓得他后来加了啥子帮派哦。”
“……”
“老板，今天占你便宜，喝明前茶喔！”
“规矩嘛！莫说那些话！”老板看着那群纤夫来了，抱出一摞有不同缺口的粗瓷大碗，洒上茶叶，热水一泡，茶香绕着飘出茶棚。
“老板嘞，莫点了，先来喝口茶嘛，消消气，那群棒客不得来了。”纤夫们向那倒霉的老板招呼。
那清点货物的人听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扔下手中的东西，破罐子破摔道：“还算个锤子！背时嘛！先喝口茶再说！”
那茶棚老板给这群纤夫倒完茶，才想起刚才那位与众不同的客人，回头一看，茶棚里哪里还有她的影子，那碗竹叶青茶静静地放在那里，那碗里的海棠花却不见了。
自此峨眉山的山上住来了一位仙人，那仙人着白衣，披布帛，乘青驹，时常穿梭于山林，漫游于人间，浅浅地吟咏着古歌——“汉嘉古治，海棠香国。留之莫愁，离之烦忧！”
作者简介：
张薇，一名普普通通的无业游民，爱好文学，热爱民俗，对有趣的事物都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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