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慈父
文/何羽
我孩子的父亲是湖北人,理工男。“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的说法,是夸湖北人聪明呢,还是指湖北人狡诈?褒贬难分。而我孩子的父亲,却是少见的朴实、善良、平和,从未与人不睦,对孩子尤其宽容、爱护,真正一位慈父。
那时,我在浙江娘家待产,孩子比预产期提早几天出世了。他从上海请了假赶来探望。第一次见亲闺女,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只是背包丢在动车上了。有次,我靠着沙发做事,发觉不远处的摇篮晃动,知道是孩子醒了,就招呼他说,“你去,再拍一拍。”过了一会儿,我抬头一看,见他正高举右手,在摇篮的上方轻轻地拍着——拍着空气。我赶紧捂住嘴,差点没漏出笑声来。反正,我亲眼见证,他这个类似“气功”的动作有效,孩子仿佛感受到了隔空传来的父爱,又踏踏实实地睡稳了。
在他小心翼翼地呵护下,孩子一天天成长。
我们住的小区里,养宠物的人家很多,也有无家可归、四处觅食的流浪猫、流浪狗。有一次,我偶然在孩子的作文里读到,“爸爸开车,启动后总是特别慢,我问爸爸为什么开得这么慢?爸爸说,车子底下有时躲着小猫小狗,开快了可能会碰伤小动物……”
一转眼,孩子初三毕业了。虽说孩子已在极其严苛的校内推优,以及名校自主招生的笔试、面试等几轮竞争中胜出,提前获得上海某名校的预录取资格,但也需要参加中考,拿到一个不低于最低控制线的分数,才能正式录取。
中考在双休日,考点离家不远,车程不到十分钟。这两天,我没有像很多送考家长那样穿旗袍(寓意“旗开得胜”),也没有穿“耐克”服饰(商标形似“√”),而是努力照孩子父亲所说的“平常心”处之。但我总做不到“平常心”,总处在“外松内紧”的焦虑情绪中,总担心哪个环节会出错。第二天下午,最后一场考试,我稍稍松了口气,心想快要熬出头了。我们仨午饭后算好时间出了门,迈出家门时,我照常提醒孩子:“准考证、身份证、笔袋带了吗?”“带了!”孩子高声答应,语气里却明显透着不耐烦。
到考场了。考场外送考车排起了长龙。下车时,我突然一个回神,冒着被孩子厌恶的风险,坚持要再看看证件。孩子一掏背包,惊叫:“准考证忘带了!”我和孩子父亲对视了一眼,立即决定:我和孩子下车,原地等,他开车回家取。
等待中,我心中是难以言说的焦急、担忧、恐惧:如果堵车,那就拿不到准考证;没有准考证,这门课不能参加考试;不能考试,就记零分;记了零分,总分就达不到控制线,不但名校预录取资格作废,就连普通高中也悬了!天堂地狱就此翻转!孩子不敢看我,只呆呆地望着来车的方向……终于,远远地,看到自家车牌号了。他停了车,挥着准考证,奔过来,额头的汗直淌下来,脸上是满满的笑容,对孩子说,“别紧张,来得及!”
之后,我想他总会认真训话一次,这孩子,实在太粗心了!日子过了很久,很久,我没听见他因此责怪或批评过孩子一句话,就像这事从来没有发生。
平时,他自己用度极其节俭。结婚前,有次我们约会,天下小雨,他撑着一把破伞就来了。这伞还能叫“雨伞”吗?三四根伞骨露在外头,风一刮,像撑着一把扫帚。路人侧目而视,他似乎毫未察觉。结婚后,衣裤哪怕穿破了,我说“该丢了”,他都说,“其实在家穿穿还是可以的。”前不久,孩子学校组团美国游学,两周开销需5万元人民币。我还在犹豫值不值得一去的时候,他说,“让她去吧,开开眼界,也好。”
一晃,孩子要高考了。孩子心仪的是北京电影学院、上海戏剧学院。那阵子,他在家进进出出,每每念叨着:“要是考到北京去,还不知道气候、环境是否适应?一个学期才回家一次……”但他不在孩子面前提,只表示都支持。
也许,老天爷都不忍心让这位慈父失望吧,孩子终于被上戏录取。
为庆祝孩子的成年与高考顺利,他拿出所有积蓄购置新房,为孩子准备了一间独立的工作室。在安排卧室时,他甚至说,“把主卧给孩子吧,有淋浴器,还有浴缸,她喜欢泡澡。”我反对主卧让孩子住,“没有这个理,只怕孩子受不起呢!”
……
真不知道,孩子今后还要走过多远的路,经历多少的事,才会珍惜慈父这片心呢?
作者简介:
何羽,上海市三八红旗手,上海市新长征突击手,多次获省级、全国奖,出版专著《热血厚土》《长天眉月》,散文代表作《倾听滴水》编入高考语文试题,在各省市广泛应用,被多家学术刊物专题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