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知青岁月 第五章学干农活
——纪念下乡五十五周年

第五章 学干农活
文/老革
一
我们刚下乡的时候,正是农村打场季节。那时,生产队的场院里堆满各种刚刚收获的粮食。据社员高耀华和我们讲,其实打场的农活在农村来讲并不累,就是经常贪黑,为的是和天气抢时间,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争取颗粒归仓。
在打场期间,我按照社员的指点下,很快就熟悉了打场的各种操作方法。在我看来扬场还有些技术含量。
那时,集体户的三哥学得比较快,是他首先学会扬场,然后又耐心教我们大家。还别说,我在三哥的辅导下,很快也学会扬场,木掀在我的手上还算得心应手,扬场时,几乎和社员一样。
打场在我看来最累的活要数扛麻袋。把脱完粒地粮食装进麻袋里,然后把麻袋嘴系紧,再由俩人用手掫麻袋,一人在下面把麻袋扛起后,还要走跳板到粮食囤前,把麻袋里的粮食倒进粮食囤里面。
一般一麻袋苞米重量在180斤左右,要是装一麻袋小豆或黄豆的重量要在200斤左右。
当年集体户所有知青里面,能扛麻袋的只有三哥和六哥二人,我和其他知青只能望而却步。六哥在知青里面数他的个头最高,身高大约在180公分以上,身体特棒,当年在知青里面摔跤当属第一。别看三哥个头不高,但身子骨特健康,胳膊胸脯都有腱子肉,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他们哥俩算是在社员中给我们知青长脸,不然的话社员高耀华还不知咋“埋汰”我们这些知青。
二
生产队全体社员经过近两个月的努力奋战,打场的农活终于结束了,并做到了颗粒归仓。
那时,生产队里的三挂马车还在紧张地往县里的粮库送公粮,我们知青和社员每天都在生产队的两个粪坑里刨粪。在劳动中,我从社员口中逐步了解了生产队的粪坑形成的整个过程。
当年,在我生产队的屯子里有两处粪坑。其实就是两处臭水坑,夏天一到,臭水坑经过雨天,雨水把坑灌满,再由生产队派一名社员挨家挨户去收集粪便倒在臭水坑里,生产队的马车在别处拉来黄土倒进臭水坑里,直至填满为止。粪便在臭水坑里和黄土掺合在一起,经过夏天的发酵,沤成农家肥(有机肥)。
在那个年月,农家肥是生产队的最常见的肥料,在农村各个生产队都有臭水坑,都使用这种肥料,尤其是种植大豆时,那是不可缺少的底肥。
每到冬季,早已发酵好的有机农家肥在粪坑里被冻的很坚硬,用大镐刨,很是费劲。刚开始,我们在粪坑里干活时,用铁锹把粪装在马车里,再由车老板运进地里。
时间一长,我也学着社员的样子,拿起大镐刨粪。说心里话,刨粪这个活,一是要有劲,二是给要掌握好诀窍。据社员杨占奎讲,刨粪时也要看粪碴,按粪碴来下镐就容易刨下大些的粪块。
那时,在生产队都是在吃“大锅饭”。冬季来临,生产队的妇女和半拉子都给放假,因我们知青是来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所以集体户所有人都没有给放假,据说这也是公社革委会的建议。对于农活来讲,冬天刨粪是最轻巧的。社员杨占奎告诉我们,只要在粪坑里用手杵着一把铁锹,站一天10分就到手了。
因天气寒冷,社员们都会穿很厚的棉衣,我每天出工都要穿上羊皮大衣,只有刨粪时才会把大衣脱下来,和社员们在一起刨粪,有说有笑的也很开心。
一天早上,刚要出工,生产队长把我叫住,让我和队里赶车的三老板子高密林,一起去梨树公社厕所装粪。
当时已经进入腊月了,所以天气很冷,我身穿羊皮大衣手戴棉手套,坐在马车辕旁边。虽然坐的是空车,但走在冰天雪地的路上,辕马还是跑不起来,马车的轮胎压着冰雪咯吱咯吱的缓缓地往前走。其实三里的路程并不算远,功夫不大,就来到公社的厕所旁。
到那里我才知道,并不是去装粪,而是下到厕所后面的粪池子里面用镐刨粪,然后用铁锹戳到上面再装车。
当时我二话没说,把羊皮大衣脱掉后,拿起镐头和铁锹就跳入粪池子里面,因是冬季,所以粪池里并没有味儿,当我拿起镐头刨粪时感觉就不一样了,其实里面的粪便冻得不是很实,不用太费力气就可以刨开,只是有一点儿任何人也不能接受的,那就是一镐刨下去,冻成冰的粪渣四溅,因我没有口罩,所以经常会进入口中,感觉又臭、又臊、又腥,有时碎粪渣还会钻进脖子里面很不舒服。
那时,由于自己年轻的缘故,并没有觉得脏和累。直到把粪池里面的冻粪便全部刨完,装进马车里面时,已到中午时分,我这才和三老板子一起坐在马车上往回走。
在往回走的路上,三老板子不断地夸我,说我不怕脏,能吃苦,肯出力,向我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并且还告诉我,今天一早,队长曾派几位社员跟车前去刨粪,但都让他们给拒绝了。当时我听三老板子说完,并没有沾沾自喜,而是觉得既然下乡插队,啥样的苦都要吃,啥样的罪都要遭。我并没觉得像三老板子说的那样好,同时,也没觉得自己的思想境界有多高,只是觉得自己是知青,既然下乡插队,就要吃苦耐劳,就要和贫下中农相结合,自己的身份那就是一名普通的社员。
回到知青宿舍,我赶忙打一脸盆水,把棉衣脱掉,用水把脸和脖子洗干净后才开始吃午饭。时至今日,我都没和其他知青透露过当年我下粪坑刨冻粪一事。
打那以后,有的社员在背地里告诉我,队长和一些社员对我评价很高,说我虽然年轻,但仁义、能吃苦耐劳,干活从不偷懒(当地叫不藏奸)、尊长爱幼等。对于队长和社员的评价,我并没有在意,在日后的生产劳动中,我始终和社员们保持一致。
三
1969年的开春,正是春耕季节。当时在农村流传这两句俗语,第一句是:“庄稼活好学,头气难熬。”第二句是:“说自己行,那不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必须要‘上趟子’遛一遛。”所说“上趟子”活,是指刨茬子、滤粪和秋季割庄稼时每个人要拿“一趟子”(六根垄)。只要“上趟子”的活能顶下来,那你就是合格的“整劳力”。
在农村滤粪、刨茬子和割地这三样农活,除割地外,其他两样农活我都亲身体验过,而且干起活来不比社员差。
说一说刨茬子。庄稼茬子可分苞米茬子和高粱茬子两种。那时的农村家家户户烧柴都不够用,所以刨下来的茬子还可以用做烧柴。我下乡那个地方,刨茬子都用小镐,每当刨一棵茬子后,攥在手里要用小镐头把茬子上面所带的土再给磕下来,然后放在一堆。那时,我们生产队的地垄一般都在1至2里地长,每天每人一“趟子”茬子,根本刨不完,第二天再接着刨。
当年我队打头的叫杨占才。他不愧是打头的,对于农活也是样样精通。从扶梨、点种、秋收打场,一般社员都不能和他相比。但这个人心眼不太好,有时故意刁难我们知青,在刨茬子时,自顾往前刨,(俗称干活毛了)他故意把我们知青落在后面,然后他到地头后看我们地笑话。集体户的三哥,人即聪明干活又有诀窍。每天刨茬子从不落后,有时自己的一“趟子”刨完后,还经常去接替其他落在后面的女知青。
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我们生产队家家户户都没有钟表,所以每天出工收工全凭看日头,这种现象当时在东北农村很普遍,我们生产队在出工时都要由杨打头敲钟为号。
记得有一次刨茬子时,我还经历这么一个笑话。那是1970年的4月初的一天,我在睡梦中突然被三哥叫醒,说是生产队大钟早已敲过,让大家快起来。
我紧忙起来穿好衣服,拿着刨茬子的小镐,睡眼惺忪地来到屋外。
此时,皓月当空,满天的晨星在不断地闪烁,大地被月光照射的如同白昼一般。我影影绰绰的看见社员们正三五成群匆匆忙忙地往地里走,等我们知青赶到的时候,打头杨占才早已在那里等候。
杨打头刚要给大家分“趟子”,这时,刚刚结婚不久的高小六子的媳妇对杨打头说,今天刨茬子是不是来早了?随后把自己手上戴的手表递给他看,等杨打头看过手表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手表指针正好是2点15分整。杨打头马上和大家解释说,他今天一觉醒来趴在窗户往外一瞧,看见外面一片雪白,误以为是天亮了,随后就把上工的大钟给敲响了,不曾想是月亮在作怪。
社员们听他解释后,都骂他是“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这时,就见有的社员把昨天刨下来地茬子拢在一起用火柴点燃,并围坐在篝火前取暖,还有的社员惩罚杨打头给大家讲故事。
就这样,我们在地头休息近两个小时后,天才蒙蒙亮。
社员高耀华经常和我们讲,干农活没有几天力巴,只要肯出力,用不了几天就学会。刚开始刨茬子的那些天,我的手和其他知青一样,都磨起水泡。每到晚间,血泡都破了,流出的血水很是吓人也很疼,吃饭时手拿碗筷感觉疼痛难忍。
经过一段时间劳动,手掌上的血泡逐渐消失,慢慢地就形成很厚的老茧。在不到一年时间的劳动锻炼,农村的各种农活我基本都熟悉和掌握。那时,我在生产队里也是一名名副其实的“整劳力”。
再说一说滤粪。
冬季在粪坑里刨下来的农家肥运到黄豆地里,按每“趟子”间隔十多米放一堆,经过开春气温回升,农家肥已经转变成一堆黑土。
滤粪时每个人拿“一趟子”。当时,种黄豆也叫做“扣黄豆”。当犁杖把式赶着马拉着犁杖在前面翻地,我便紧跟在后面用铁锹把粪箕子装满粪后,左手拿着铁锹,右手拎着粪箕子跟随着犁杖一路小跑,手里的粪箕子还不断地顺着翻出的垄沟里滤粪,在我的后面有一位社员再往地上“滤黄豆”(撒黄豆种子)。翻地的犁杖走得很快,所以滤粪时要紧跟犁杖走,绝不允许拉后半步。
由于春季风大,用粪箕子滤粪时,大风把粪土吹得满天飞舞,没等干完活,满身满脸都是被风刮的粪沫。所以说,滤粪是最脏最累的农活,一般社员都不喜欢干。
那时,因为家里经济条件所限,没有秋衣秋裤,所以我和社员一样,春季种地时都穿着棉裤和棉袄。尤其我是好出汗的人,每当在地里干活时,浑身上下都在出汗,汗水在衣服里面裹着(俗称抓蛤蟆),干起活来非常难受。由于自己年轻缘故,这些困难并没有困扰我,每天干起活来,还是那么的起劲儿。
种子下地后,当小苗从土壤里钻出来,沐浴着阳光茁壮地成长。这时,垄台上的草也跟随小苗一起长。那时的农村还没有除草剂,还是用锄头锄草。每天天刚亮,打头杨占才就敲钟,召唤全体社员下地锄草。等干完两个小时的活后,再回家吃早饭。
那时,地里的草好像永远锄不尽。每年的开春到夏季都要锄三遍草,而且还要“放秋垄”,就是当苞米或高粱涨到一人多高时还要再铲一遍地。
当年,要数锄麦子是最轻巧的活,只要用锄头在垄台两边各一搂一遍即可。但在麦苗间隙的草就不好锄掉,还要用人工蹲在垄沟里用手薅草,这样的活虽然不累,但在地里蹲上一天还是很遭罪的,一般男劳力是干不了的。所以每当在麦子地薅草时(也叫薅麦子),都是队里组织妇女干。
铲地比较难的“技术活”要数给高粱和苞米苗“开苗”。就是按一定的间距留一颗主苗,用锄头尖剔除多余的苗,“开苗”时注意力要百倍的集中,稍有不慎就会铲掉主苗。
其实,铲地最最难的要数铲黄豆地。因开春种黄豆时,都是用人工点种(滤豆子),所以黄豆苗出土后都比较密,用锄头除草时比较费力,我们管锄黄豆地里的草也叫“拨拉豆”,草都长在黄豆苗的中间,还要用锄头尖在黄豆苗间左右的拨拉,剔除里面的草。锄草时一直在弯腰,还不能停下休息,否则就会落在后面。
每天我就是在这样地状态下劳作,到收工时累的腰都直不起来,等休息一宿第二天还要接着干。
当年在集体户曾流行这样一首知青歌曲,歌词大意是:“我是个知识青年,从长春来到梨树县,为了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大锄头长又长晃过来晃过去,从地东铲到地西累得我趴在地,哎哟哟咬咬牙蕴蕴气,为了年底挣工分还得干呀!……”
四
转眼间已经到了1969年的9月。自从我下乡后,在劳动中的表现,生产队长对我还是非常认可和信任的,所以派我去看苞米地,以防即将成熟的苞米丢失。
当时,我跟社员高成林是一班。当年,高成林已年过花甲。此人个头不算高,但长着一头白发,眼睛虽不大但却炯炯有神,讲起话来嗓音犹如铜钟一般铿锵有力。他对人特和蔼可亲,屯子里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和他交流。
可以说高成林在屯子里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每当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会与他商量。由于高成林辈分大,在高氏家族中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习惯称他为三爷。
看苞米地,每天干12小时休息12小时。虽然活不累,但时间较长,还好没几天我就习惯了。
每天接班后,我和三爷手里各拿一把镰刀,围着苞米地四周巡查,到晚间也是如此。我和三爷每次巡查时,三爷都和我交流,他老人家虽然没文化,但说出地话都很在理。
当年,在三爷的眼里,我是一个能吃苦耐劳,非常仁义的一个小伙子。虽然我们爷俩在一起看地时间不算长,但我俩早已成为忘年交。三爷身上那种诚实、朴实、善良、豁达开朗等这些优点不断地感染了我,使我受益匪浅。
我们生产队95%都是高氏家族。但在那个年月,他们高氏家族之间矛盾重重,互相拆台,不管是谁当队长,都干不长远。
我下乡不到三年的时间里生产队曾换过五任队长,如同走马灯一般。这样一来,社员人心涣散,每天出工不出力。所以,我队的分值(按10分计算)逐年递减。1968年的分值:0.90元、1969年0.70元、1970年0.55元。那时,我苦干一年,到年末扣除口粮钱,最多时才剩100多元。
按照当时国家给农村生产队制定的亩产指标:“上纲要”(亩产400斤)、“过黄河”(亩产600斤)、“跨长江”(亩产800斤)。那时每亩产量达600斤(过黄河)那就得敲锣打鼓去公社革委会报喜。当年我们生产队的亩产基本都在350斤至450斤左右。我们生产队每年秋收后除交给国家的公粮外,口粮不分老少,每年每人定量520斤皮粮。
据现在有关资料记载,水稻亩产可达1500斤、高粱亩产可达1000斤、玉米亩产可达1800斤。和当年我们下乡时的亩产相比,那真的是天壤之别。我想这就是当年“大锅饭”的体制给农村经济发展所带来滞后的恶果。
由于高氏家族内部派系勾心斗角,高德林从1969年的开春,已不再担任生产队长职务。其实高德林种庄稼是一把好手,当生产队长更是领导有方。由他当队长的那一年,带领全体社员苦干加实干,实行科学种田,每亩产量大幅度提高,充分显示了他的才能。生产队在他的领导下,各个方面都做的井井有条,当年的分值0.90元,已经突破历史最高水平。
高德林在高氏家族中排行老七,村子里的人都习惯称他为七爷。我们下乡的当天,就是七爷亲自带领社员贪黑去公社接我们知青,而且还把接待知青的工作做的十分细致周到和温馨。当晚,我们走进知青的房屋时,热气腾腾的饭菜早已做好等待我们。从打那一刻起,我就很佩服七爷并对他老人家肃然起敬。在我的心目中,七爷对知青所做的一切,充分代表了广大贫下中农的形象,尤其是七爷当生产队长期间,帮助我们集体户解决不少在生活上遇到的实际困难。所以我们知青都喜欢七爷的为人,闲暇时更喜欢去七爷家里做客,同七爷在一起聊天。
时间转瞬即逝。
不觉间到了10月,也就是地里的庄稼成熟的季节,生产队的开镰战役打响了,全体社员总动员,要打一场秋收之仗。
社员和我们知青每天起早贪黑的在地里忙着收割庄稼。而此时的我,看地任务已经结束,生产队长又委派我去场院看粮食垛。当年的场院在我集体户的西南角,场院四周挖掘1米宽,1.5米深的深沟以防止家畜进入到场院内。
和我一起看场院的是原来的生产队长七爷高德林。自从我和七爷在一起看场院,我和他更是无话不谈。
据七爷和我讲,他是初小文化,是在庄稼院里长大的,从小就下地干活,对于农村的各种农活他是样样精通。场院里的窝棚就是七爷亲自盖的,里面盘一个小火炕,四周和棚顶都是用柳木杆和秫秸搭制的,并且里外抹胶泥。冬季来临,不管外面有多冷,小窝棚里的火炕始终是热乎乎的。
看场院活儿虽然轻巧,但有一点儿我有些承受不了,那就是缺觉。和我们一起看场院的还有另外两个社员,我们是两班倒(即看一天休一天),看场院当班是24小时不允许睡觉的。因我年轻的缘故,每当交班后,回到集体户,躺在热乎乎的炕上要睡上一整天。
经过近两个月的时间,场院里的粮食除交送公粮外,余下的粮食均已入库。至此,我和七爷也顺利完成看场院的任务。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张文革、(笔名老革)。吉林省长春市人、老三届、老知青。现为长春市朝阳区作家协会会员、长春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科普作家协会会员。偶有作品见诸报刊杂志。学习写作的宗旨:在文字里寻找快乐,在快乐中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