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短生
文/寂林
看相的那公双眼眯紧眉头一皱,波涛从鼻梁涌上额头,两唇间轻轻撞击似说非说众人全听个模糊,突然他用黯然的眼光打量着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只见渐渐露出一副怜悯的样态,一话也没说。自此林逸农便在余桃市有了新的绰号,林短生。
咋眼看去,林逸农是个十分活泼的小伙子,典型的亚洲身高和老照片般淡黄的皮肤,虽然说不上大个头,却比一般的少年都要健壮有力,甚至几个和他同年的少年曾和他打斗竟难敌他一人。
“逸农竟还有初中读 ,可怜那学费钱咯”逸农的父亲正和满桌的亲戚调侃,怎料这孩子一手拍那桌板上“学费钱你可以不交,书我也可以不读”。逸农读得是私立中学,每年都意味着一大笔开销,而之所以不读公立的,显然是考不上太好的公立学校。
在上初中的前一晚,逸农一个人陪在姥姥身边。父亲在银行工作,开会总不顾及时间,而母亲在私企加班如同家常便饭。姥姥的身边,他一个人看着夜空,夜空中的每一颗星似乎都存在在微妙的联系,他们就像一个家庭在固定的时间里团聚在一起,而这样的夜晚,姥姥的扇子似乎从未停过,凉风阵阵吹来,撩过逸农的短衣。他深邃的眼神里不知装着什么?但无论他多么的思考终会结束于那凉风止步之前,他甚至怀疑过姥姥的手是一夜未停的。
他是第一个走进那间教室的,而我未料到我的同桌是一个如此温和的人,本提着戒备的心便也轻轻放了下来,而初中生活也并非凶险的开始了。
我知道第一天来学校他一定有过细致的打扮,但他无论怎么打扮,他衣角磨破的洞口与衣领的油渍,还有那掉了裤扣的牛仔裤与磨平的鞋底都难掩他的寒酸。下课的时候林逸农一点不和别人打闹在一起,经常是看着别人玩,上课时也笔直着身子,虽然他的眼神涣散,不知道是近视眼的缘故还是怎么?但是他有他一套明确的标准,他似乎不像这个班该有的学生。而更多的是如张楷与易云天这样痞痞的少年,他们每天在班上横冲直撞,将教室闹的个底朝天。
我知道逸农并不喜欢他们,却也从来没有拒绝过谁,他和易云天、张楷这样的男孩似乎也有着一些默契,便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记得那次班里做实验,逸农看见易云天踩着我的凳子,而我是他点名的兄弟,不等于打他的脸吗?便呵斥易云天立刻把脚拿下去,易云天哪能受得了这使唤“我踩陈航的凳子,有你什么事”,我畏畏缩缩的和逸农说没事,要他没必要计较,可逸农又企是好惹的主,直接把易云天一手按住,易云天动弹不得,认了怂。他把我当唯一知心的人,他曾说我们两要一方有了不测,能以死相救否,我看着他孩童般的眼神不敢说不,只回他一定。他有那骨子侠气,是今人所憾缺的。
而那时的我们也已经初二,其实与我初认识的时候已不甚相同
,他不知如何阔了许多,换了名牌的手表,有时候出去戴着的墨镜更是十分显眼,于人群里带着几个跟班,派头极了。但我知道他和易、张他们仍是不同的,他是单纯的赚了钱,对于争夺在年级里的地位权利他是毫无兴趣的。而他唯一的奇怪在于他每晚手机亮到一两点却从来不是玩游戏。也许这便是他的事业。
后来他说话也变了个人,像是香港那些大富豪的口气,也像是南海的司令员的口气,圆润的同时也霸道极了。他的眼神依旧涣散,但是我终于意识到这样一双眼睛是深邃难懂的,而不是愚钝模糊的。
初二下期时逸农只能一个人看夜空,那时逸农的生意也似乎受了什么重挫,听说是供货商带着钱跑路了,发来的货全是空货,一时间他这颗星的周围再无环绕,留下孤独与寂寞,又似乎是他主动在退出,退出那些功名与利禄。
可老天偏是安排一个不完不整的画面让人去填补,他恋爱了。那个女孩是对面班的班长,叫...叫..什么子怡。名字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她的样子是让人留心的,长的不能说好看,一张圆滚滚的脸,却是十分霸道有思考的女生,说话时也落落大方,很是像他。而唯独不同的女孩成绩在年级名列前茅,而他…。那段时间为了这个女孩他似乎丢了神,又似乎入了正轨,每夜同样很深都未睡,却总见他捧着本书。
那时的他在我们班上无论财气还是才气都一时阔极了,但女孩并不很爱他,或许是他们所谓格拉苏提式的爱情是我们无法理解的,在学校从来没见他们打过招呼,只有QQ里是不停断的聊天与关心。而班上的女孩自然也视逸农如一块肥肉,有位极漂亮秀气的女孩也看上过他,我也深以为他们才是最配,不料的是他不领人情,一心只挂在那子怡身上,可命运在一次作弄了他。
子怡与他分道扬镳了,中考让他们最终成了异地恋。而不久后格拉苏提式的爱情便也以双方的背叛而结束。
一夜他突然酗酒,他说他不为子怡的离开而伤心,他说他似乎并不是真的爱子怡,又或许爱也没有到最初离开她便是鱼离了水的程度。因为他的眼界不同了,现在他在俯瞰着地面,无数的选择便摆在了他面前,他能如神一般的规划与安排,他却犯了难,因为再没有什么是值得用生命去衡量的了,人在此时却不知道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了。
他读的是重点班,而我却沦落去了普通班,不过对我们这样的学生有书读便已经谢天谢地了,多求是不敢的。他进了重点班读书依然很当回事,他以前的生意仿佛也停手换而当了班长,可他脾气从认识子怡时便愈发的恶劣,时不时砸东西,不为别的,就是看见我们懒懒散散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可每个人的精神又怎能一样,不会每个人都和他一样聚精会神的做事情,不能老是高高在上的要求别人。高中时他被他们班的同学背地里骂的极恶,只是别人还晓得他很有势力,不敢轻易动他,甚至在别人顶风闹事时他一手击断了铁棍,浓血慢慢从手臂流向指头,吓得被找来的混混直溜溜跑了出去。后来我陪他一起去江桥上散步时,他说他只是一心想他们好,可哪料如此,那时巧逢那公在江桥上替人算命,“这是有名的先生,可不是骗子”我在他耳边低语。只见他大步迈去直接抽把凳子坐在那公的面前,毫不讲客气,问句多少钱便把手长开给那公瞧,那公见状也没有生气,只觉得逸农是很随和的主,可一看这手心又掐指一算,那公没了刚刚的气色,红润的血气慢慢被苍白掩盖,逸农如同一个黑夜出现在那公面前,只见那公图图叹气。“您不用说了”逸农心里很明白,他很早就预感到自己是凶煞短命之人,所以他极力去追求他此生想要的,并且越快越好,一点不见他拖拉。
直到那天警车突然开到了学校,大家都拿这警车互开起了玩笑,都说要把当今的几个校霸抓走。可谁曾想到警察真上了教学楼,并且就直愣愣的站在了逸农班的门口,我隔着窗头看见这一幕时已然感到了不安,果然逸农被带警察走了,可逸农从不是什么校霸。几天都不见逸农的身影。
我当时彻底急了,买了把军刀“我把他救出来”,可话音刚落逸农便回了学校,见他也和没事人一样,不能想象到底是不是警察带走了他,还是他去警察局玩了一圈。听别人说,他是涉及市里的黑社会团伙成员,警察想他提供些证据,又有人说他放高利贷,逼的别人险些跳楼。
这件事情后他名声是愈发的响了,“警察都抓不走的人”一时间被捧成了明星,而后来政治考试时因为猜题太准,更是被说成“永远的神”。
他总在操作着一切,不慌不忙的进行着他的规划,而这一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甚至在警察上门前我也不知晓他干过这些事情,而细细想来却也属实。但无论他是什么组织的人,都无法否认他是心地极善的人。
高考就剩十几天时他还在给班上的差学生讲课,老师都放弃他们了,而他老给他们鼓劲,甚至高考当晚还在给他们写提纲。那些差学生考的也还理想,可逸农却名落孙山了。我打电话给逸农时他说他知足了,这些年名也收了利也收了,“不能什么都让我占到,不然命运也太偏袒我了不是?”,其实我哪不知他是在安慰自己。
十年后的一个晚上,我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大部分的都簇拥在一起,而其中的一颗却始终在逃离,直到它突然消失,是坠落出了星河?
后来在报纸上看到逸农,那时的他已经是著名的企业家,我本该为他感到高兴,而看到后面的一行字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逸农先生于今天早上八点逝世,临终前裸捐了所有财产,公司由他孩童时最好的伙伴陈航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