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指路灯》第一章 洪坎坷岁月(一)

入学前,乃文一直在家放羊、割草、剜野菜、拾柴火,有点空闲就与小伙伴去捉松鼠、逮岩鸡、掏鸽子、捂红嘴鸭、网兔子、撵狐狸……夏天到玉泉溪洗澡,光着脊梁在坡上逮蝈蝈……
秋天偶尔到人家果园里打枣、摘梨、够红柿,主人常到家里找大人告状……
一天,贾银东到家对贾玉婷说:“小三也到了人学启蒙年龄,光这样一天天在坡上疯野也不是个事。前几天与前后沟的李茂才、王天禄、党文聚几个人在一块说,想在前沟办一个私塾,请王范的崔子范老先生来给孩子们授课。
崔老夫子是前清的秀才,很有学问,也一直在外开馆课童,只是老日一来,至今兵荒马乱的,他一直在家赋闲。茂才和天禄去请,他同意前来。每个娃一年夏季一斗小麦,秋季一斗谷子,吃饭轮流,一家10 天。”玉婷说:“好是好,就是家里太困难,我不瞒二哥说,再过几天就揭不开锅了。他伯父看了一辈子病,不知为啥不让看了,他别说犁耙摇耧种地,连个扬场放磙都不会。只能批发个青菜卖卖,连个零花钱都挣不来。
杰三今年才十四岁,就跟着来有、杨泉他们去山里串乡,山里狼虫虎豹、刀客强人多,让人整天萦念不下。通五十一岁,在王范当走读生,孩子聪明好学。我不舍得让他失学。乃文八岁了,也该认字启蒙了,实在是家里太困难。
银东说:“不让他伯看病,我想是暂时的。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害病吃药,哪朝哪代能会没有郎中、先生?”
玉婷说:“孩子他爷别人送匾称'国医’一肚子本事,现在不让看病,也困在家里,你说这是啥世道?”
银东说:“公家的事咱管不了。其他人家的娃子都上学认字。咱不能看着自家孩子当睁眼瞎。你要没意见,后天开学你就叫他去,给崔先生的粮食我先给垫上。眼前揭不开锅,晚上我给你送点过来。”
玉婷说:“二嫂她……”
银东说:“她今天回娘家了,晚上不在家。”
私塾开馆了。崔老夫子已过花甲,但精袖瞿铄。他头戴灰色礼帽,架一副水晶眼镜,身穿黑色长袍,端坐在校董们中间,接受学童们作揖磕头行大礼!学童都穿的一身新,唯乃文是原衣未换,崔先生也未见怪。
校董李茂才说:“今天就算正式开学了,先生如父,以后都要听崔先生的话。下边请崔老先生训话。”

崔先生说:“谢谢各位校董和家长的抬爱,把你们的爱子交我管教,我一定竭尽全力,把龙子教好,不负众望,眼下唯一难处就是没有书本。现在,时局还未稳定下来,我到书局多次,都是大门紧闭。好在都是启蒙孺子,那就先学'三字经’、'百家姓’,至于《论语》、《四书》、《五经》,以后买到再学。算术先学加减乘除,有算盘的可带来,先学'三遍九’、'九遍九’,再学'狮子滚绣球’。俗话说:学会九遍九,天下任我游,碰见难算账,干急用不上;学了狮子滚绣球,走遍天下没对头。老夫一定竭尽全力,交给每家一个合格的账房先生。”
台上的校董和台下的家长们鼓起了热烈掌声!
私塾开学个把月,不知为什么不让办了,崔先生也不见了。通五领着乃文到中沟刘坡小学报到。刘坡小学在一个临沟的院子里,五孔窑洞,有一个老师叫李子卯。他是陆家园人,每日三餐回家吃。他有个妹妹叫李子敏,还有个张家沟的女学生张青,也在这里上学。课桌是土坯砌的墩子上登一块长木板。学生按个子高低排位。乃文身材矮小,排在李子敏和张青中间,心里好不自在,就去找老师要求换位。
李老师问:“为什么换?”
他说:“她俩是女娃。”
李老师:“女娃怎么啦?她们妨碍你学习了吗?”
他说:“没有。”
李老师:“既然没有,你的位不能调。”
他下去找了两块半截砖头放在两边。她俩把它拿掉,他又拾来放上。她俩告到李老师那里,李老师叫他拿下,他就是不听。一天,贾银东来学校,他是校董,李老师向他告状。二舅叫乃文把砖头拿下,他还是不拿,二舅说:“你不拿下,我回去告你妈,就说你不听老师的话,不让你上学了。回去妈妈嚷了他一顿,他大好不情愿的把砖拿掉了。
那时上学时间没保障。乃文早上、下午要在家放羊、割草、拾柴火,只有上午在校学习。时间不足,心中不快,期末考试,几门课平均只考了46分,学校说他跟不上课,要他留级。第二年开学时,通五把他转到王范镇小学。
王范小学报名要考试。乃文问:“什么是考试?”
通五说:“老师给发张纸,叫卷子。那上面问啥你写啥,叫答卷子,这就是考试。”
考点在清真寺大殿的廊子下。乃文拿起发的卷子,是加减乘除题,其中一道4x1=?的题把他难住了:他知道乘法是加法的简算法,印象是乘法应比加法大。他反反复复背乘法表,一四得四,四一得四,可是都比4+1=5小。所有题都答完了,就这道题拿不准。监堂的老师来收卷子,他一急填了个4字。一出考场,通五问他咋样?他问4x1等于几?通五说是四。
他说:“为啥比加法小?”
通五说:“一个四和四个一不是一样吗?你答错了?”
他说:“我蒙对了,你这一说我就明白了。”
在回家的路上,通五说:“咱家吃了这顿没那顿,困难的很。咱哥小小年纪挑担上山串乡、翻沟迈岭,苦的很,不能上学。咱妈为了给你做件新衣上学,没明没夜地纺棉花织布,又用洋蓝把布染成蓝的。你看这洋蓝掉色,把你上下都染成蓝颜色了。”
乃文一看,说:“回去路过河滩洗个澡就好了。”
通五很严肃地说:“你要记住,咱家穷,村里人都看不起咱。我们要想有吃有穿,活得像模像样,就只有好好上学这一条路了。”
乃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年冬天冷得出奇,西北风夹杂着冰雪粒打在脸上,像刀扎一样。乃文的脸颊和嘴唇冻得麻木,两只冻僵的手握不住东西。他在城墙根撒了泡尿,冻僵的手系不住裤腰带,就掂着裤子去到小姨家。小姨边系腰带边说:“回去跟你妈说,三九天冷,以后就住姨家。”
从此,晚上就住在了姨家。整整住了一冬。

一天,操场召开公审宣判大会,学生列队前去参加。会场人山人海。前面的台子上坐着县里领导,台下跪着十多个五花大绑的犯人,他们身后站着实枪荷弹的民兵。据说,这些人是从“一江三岛”押解回来的永宁县逃亡的土匪、恶霸。台前诉苦的人声泪俱下,不时拾起早已准备好的棍子,打得犯人鬼哭狼嚎,没个人腔。快到中午时分,法院的人宣读判决书。现场人声嘈杂,也听不清判决书内容,只听到后边一句:“判处死刑,立即枪决!”
台下的民兵架着犯人往北门外跑,会场的人潮水般涌了过去……
乃文很害怕,心咚咚乱跳,又好奇枪毙人的场景,就跟随同学从城墙豁口爬上了城墙。只见刑场就在城壕北边,刑场外远远地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刑场内的犯人都要跪下,不跪的,民兵就用枪托或脚跺他的腿弯。一个戴狗皮帽子的黑大汉,跺他仍不跪,民兵就用刺刀戳他的大腿、小腿。
执刑枪响,他的帽子腾空飞起。执刑完毕,行刑人员挨个检查了尸体,有的又在心口上补上几刺刀……
看热闹的人群中窜出不少人,有的上去扒犯人的衣服,有的双手捧掬脑浆……
王范小学教务主任金庭芳,班主任贺文水,对学生要求很严厉。一次上课,乃文与同学说话,被贺老师发现,让他站在教室门外的烈日下,午睡也不叫进教室。
他趁没人,就翻窗户到另一个教室午睡。这是个六年级教室,学生已毕业了。不想又被贺老师知道了,除了把他狠批一顿,期终时,把“操行”也由甲改成乙了。
五年级时,一天上学路上,乃文摘了陈全奎家几个青杏吃,被女生陈绿荣汇报到学校,班主任吴化南老师叫他写检讨,他说:“摘杏、够红柿吃是平常事,有啥错?我不写。”
吴老师气得额头青筋直冒:“朽木不可雕也,难成栋梁之才!”
不料,考初中的时候,他们班 50多人,只考上了刘龙、王玉璠和卫乃文3人,学校才转变了对他的看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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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卫冠武,男,汉族,1943年元月生,东关村八组人,家住担水堂后祖师阁前。1969年西安冶金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安徽省马鞍山市中国第十七冶金建设公司,任工程公司副经理,副处职务。后调入总公司劳资处,先后任副处长,处长十多年,高级工程师。2003年在劳资处退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