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下的狗

（小小说系列）

至美

楔子

2022年9月，我出差北京。某天晚上散步时，见一黄狗蹲坐马路中间（另有几条狗在路边窥视着），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有汽车路过也岿然不动，全然不同于其他狗的作派，其他来往汽车亦纷纷绕道而行，为此，我深感惊奇。

接连几天的夜晚散步，我发现它们原来都是流浪狗，其窝就在近处一个废弃的杂物场里。于是，我就带上打包好的骨头给它们吃。结果，我又发现了那只黄狗和几只雄狗、花色母狗之间的情感纠葛之事、以及后来黄狗无辜遭杀，花狗怀孕却孤寡的悲惨之结局。

于是，倍感痛惜之余，我便将阿黄、阿花等狗们的故事，写成以下三篇小小说，分别冠名为：一、无畏的阿黄；二、异性的角逐；三、孤寂的阿花。总标题为：皇城根下的狗。

此系列小小说寓意在于：狗是灵性动物，人类的忠实之友，它们与我们人类都是生命共同体。我们理当关爱它们，不但不能随意击杀，还应当严加保护，并与之为友。

由于火锅店老板因贪图一己私利而无辜残杀了阿黄，导致严重破坏了阿黄原本和谐幸福的家庭，这实属无仁无义之罪孽，令人痛心。

当第三篇小小说一气呵成后，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沉浸在阿花的悲苦中深感痛惜！

阿黄
我是一只皇城根下的狗，我很骄傲。

夜色降临，夜女王落下了它的帷幕，满天的星星，属月亮边上的卫星最亮。今天农历十八，热闹的中秋节刚过没两天。月亮依旧又大又亮，只是开始出现缺口了，好似被我们的本家老大“天狗”偷吃了一小口的感觉，很像我以前主人手中拿着的苹果手机Loge造型，有些遗憾感。

我和我亲爱的小母狗花花，还有亲如兄弟的大黄，我们三个在马路上欢快地玩耍，相互追逐，亲热无比。这点令其他狗尤其羡慕，甚至有那么点嫉妒恨的味道。

我认为我们很幸福，我们单纯简单，一日三餐，只要吃饱饭 便什么也不想。不像路上的有些人，整天愁眉紧锁，一副苦大仇深模样。小时候，这令我和同类们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天天有吃有喝，有漂亮衣服穿，还愁什么。后来，我弄明白了，不再纠结。

这时，我看见三三两两的男女散步路过。有一对指着月亮说：“看，那是上弦月。”
自我来到这尘世，已经五年，自认对人类之事已经了如指掌了。我知道不论白天和晚上，能看天空的人已经不多了。

常听到有人聚在一起议论现在的人太浮躁，他们忧心忡忡，谈古论今。大到谈国事，小到家长里短、大事小事，无事不谈，最后会感慨万分地说：“现在，很多人心中无理想，唯见金钱闪光芒啊！唉，人啊人……”

想想，关于他们谈这些事情，我都不屑一顾。他们常吃地沟油，笑谈腐败风，愤世嫉俗有用吗？

像眼前这对情侣，简直就像将要绝迹的大猩猩啦。对于这类人，我还是敬佩的，因为他们身上还没有缺少对自然的崇敬。不像有些人，不是成天忙着人间碎银几两，出卖着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就是有点钱就不知道自己算老几，吆五喝六，耀武扬威，对待我们一点也不尊重。哼！

这不，前面开过来一辆车，闪着贼亮的车灯，打着刺耳的喇叭，朝着我开来。他奶奶的，我毅然端坐在大马路中间，毫不惧色，纹丝不动。我，皇城根下的狗，我怕谁！

我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事我不知道。乡下的狗见了我都如同见了皇帝般，客客气气，你一个铁疙瘩，我不怕你，量你不敢来撞我。你若敢取我狗命，警察必找你算账，还有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会纷纷指责：“这人真狠毒，连个狗都不放过。”

我绝不像乡下的狗那样，见了有车过来 ，老远就夹着尾巴跑开，等车过去了，再“汪，汪、汪。”地叫几声以示愤怒。

我淡定地端坐在大路中央，无声无息、摇摇尾巴，不但若无其事，还旁若无人。小母狗花花和兄弟大黄看着我的眼神跟往常一样，从容、自如，它们早已对我的豪横，霸气习以为常。
那辆车果真绕开我无声地走了，没有直冲过来。

我摇摇尾巴，慢慢悠悠地走开，重新回到我的同类中，嬉戏起来。

呵呵，我是皇城根下的狗，我怕谁！

阿黄与阿花

扳指算算，自我和阿花相识，相亲相爱已有三年，我们共同养育了两个儿子，所谓家庭幸福想，令狗艳羡。

这些年我们彼此忠诚，不离不弃，也没有出现过什么绯闻。

只是，自那只白色卷毛狗在我们周围出现后，阿花开始魂不守舍。可以看出，它想离开我的视线去跟卷毛狗游玩。

这怎么能行，我可受不了这份气。当卷毛狗再次出现我的眼前时，我朝它咆哮过去，准备与它战斗一场。

这时，我看到阿花跑过来，档在卷毛狗，两眼泪汪汪看我，用哀求的语气告诉我，不能伤害卷毛狗。

看见阿花这样，我的心软了。我爱阿花，我不愿因为卷毛狗失去它的爱。于是，权衡半天，我没有战斗，只是朝着卷毛狗怒吼几声，以示警告。

卷毛狗跑远了，但过了一会儿，它又出现在我们周围五十米的地方，探头探脑地看着阿花。阿花也在依依不舍地和它对望。并不时地再看看我。

我咆哮两声，卷毛狗跑了。随后，没多久，它又跑回来，仍然在五十米的地方看着小花摇尾巴。

就这样，一连十天，每天来来回回的二十多趟，把阿花挑逗地春心萌动。终于，在第十一天，当卷毛狗出现第六次时，阿花把持不住，不顾我的咆哮，跑过去和卷毛狗幽会。

我气愤难当追过去，看见阿花和卷毛狗已是郎情妾意，难舍难分的模样。它们的眼神里留露出的蜜意，竟然是我以前和阿花之间没有的。

奇怪的是，虽然这样，但阿花并没有和卷毛有什么苟合之事，它只是和卷毛狗到处走走，兜兜风，这倒令我感动无比。

我一下懂了前面阿花护卷毛狗时，看我的眼神。原来，阿花虽然迷恋卷毛狗，但它仍旧恪守着对我身体上的忠诚。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突然顿悟。我已老了，阿花还年轻，它还会受其他异性的崇拜，也会有经受不住诱惑的时候。

只要它开心，又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由着它好了。依着我对她的了解，反正，它玩一阵后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时间一长，等新鲜感过去后，什么都不会留下，就当刮过一阵风好了。

于是，我紧紧的跟着，我的两个儿子，甚至我的兄弟大黄也跟着，在离它们五十米的地方远远看着。

果真如此，十五分钟后，阿花离开卷毛狗，朝着我们的方向跑来，与我们的队伍汇合。我们一起回到我们的地盘，继续我们的家庭聚会。卷毛狗远远看着我们跑了。

一个小时，卷毛狗又出现了，跟以前一样，在五十米的地方等着。阿花跑过去，这次，我不跟着了，我端坐在马路上，远远地看着，不会让它们离开我的视线。并且安排两个儿子一左一右，前后跟着它们，如同将军打仗布局。就这样，一天十来回，阿花和卷毛狗来来去去的。每次幽会完后，阿花就会按时回来。既没有出格行为，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家庭稳定。

有一次，卷毛狗和阿花幽会时，两个儿子出了小差，被跟丢了，回来向我汇报，我根据阿花的气味立马找过去。看到它们还是在走走游玩，就算卷毛狗稍稍靠近一些，阿花会立即躲开，倒也不会有什么越轨之事发生。

一天，那只只剩三条腿的黑狗跑到我的面前，告诉我一件事，它说打听到卷毛狗也是一只流浪狗。之所以找到阿花，一是为了报恩，由于阿花三年前曾经救过它的命。那时，阿花还在主人身边，衣食无忧。看见卷毛狗快要饿死了，每天偷偷把主人家的肉叼给卷毛狗吃，使卷毛狗活了下来。以此，两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后来，阿花的主人换了城市，带走了阿花。从此，它们便失散了。卷毛狗跋山涉水，跑了几千公里，找了小花三年。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当然不愿再离开；二是它们虽有过一段恋情，现在它知道小花有我阿黄了，不想再续前缘。卷毛狗也放下了，只想能够每天陪伴，看到阿花就好。

这样一说，算算时间也对。那时我还不认识阿花呢。我和阿花是在三年前认识的，由于主人的干预，使我们不能日夜厮守，于是，我们选择了私奔，做了两条野狗。我们抛弃有主人喂养的无忧生活，开始了有一顿没一顿的流浪生活。

可是，我们不后悔。我们现在有个两个儿子乖巧懂事的儿子，我们一家四口，噢，对了，还有我的兄弟大黄，我们五个在北京这个叫做凤凰岭的地方安家落户，开创天下。

我是一家之主，我必须要保护好我的亲人。我高大，勇猛、健壮、善斗，具有不怒自威的王者风范，但我并不欺负弱小。其他流浪狗都很怕我，我很快成功立王。只要我吃东西，其他流浪狗决对不敢来抢，它稍有动作，我只需“哼，哼”低啸一声，它们便不敢造次。

原来，这卷毛狗和阿花有这等故事，它奶奶的，你们告诉我不就罢了，我阿黄岂是尔等心胸狭窄之人，我大人大量，要不怎能成流浪狗之王。

于是，我放心了，原来，我误解了亲爱的阿花。回到马路上，我仍旧端坐着，看着它们成双入对兜风玩耍，但此刻，我的心境变了，我不再纠结。

我接纳了卷毛狗成为我家的一员，阿花泪眼婆娑，对我更加死心塌地。我昂首挺胸，朝天长啸，告诉它，苟活于世，谁都不容易，况且对于一个记得报恩的狗来说，更不易。

当然，现在大千世界，人心不古，什么事都会瞬间发生，令人防不胜防。

这不，全世界大流行新冠疫情已快三年，据说传染源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每天都有人生病，有人死去，我也不知道，我们狗家族会不会被传染。

生命无常，恐惧没有用，我仍旧会一如既往地守望我和阿花的爱情。我不知道，这种美好会持续多久，但我依然会保护好我的家园，维护属于我那不可侵犯的权利，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阿花

转眼已是暮秋时节，今晚的夜，格外漫长。

天上没有皎洁月光，黑暗像一块巨大的天幕，掩盖着地上所有的罪恶。只有一颗启明星挂在天空，闪着冷清的微光，无可奈何。

我默默地咀嚼着，那位经常来的好心人，从餐厅里打包带给我的人们吃剩下的骨头，为了温饱，为了我刚刚怀上的孩子们。

我默默地吃着骨头。今天，它不再香脆可口，那是因为我内心深深的哀伤，驱逐了我此前超好的胃口。

我听到那好心人在问：“阿花，阿黄呢，阿黄到哪里去了。”我抬起眼，两眼泪汪汪地注视她，我连叫的力气也没有了，随即低下头，无声地继续吃着。

我听到好心人在自言自语：“阿黄究竟到哪里去了呢？”接着，我听到她朝向四周焦急地呼唤：“阿黄，阿黄。”

我知道我的阿黄去哪里了，但是，我无法告诉她，我们人狗相隔，她听不懂我的话，但是我能够听懂她的话。

我含着眼泪，逼着自己必须要吃，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它是阿黄的遗腹子，它来到我的身体里只有十天，可我已经开始显怀，身体已经无可避免的笨重起来。

从现在起，无论有多么地痛苦，只要我活着，就要保护好它，因为它是我和阿黄爱情的结晶。

自今天中午起，我在我们流浪窝门口的那条路上，已经找了大黄和我的两个儿子无数遍。我不死心，我不敢相信它们已经离我而去。我对天哀嚎数声，以示愤怒！

而中午过后，我却亲眼所见阿黄被开狗肉店的人杀害，然后是我的儿子，它们死的十分凄惨。我回想起阿黄最后那一抹绝望的眼神，就不寒而栗，伤心欲绝。

我不知道人类为何有如此残忍之人，难道为了自己的欲望，就可以赶净杀绝，毫无人性？

想那时，我们都在中午的烈日下懒洋洋打盹，一切毫无防备。我的亲人们先是被那人用气枪陆续先打伤了腿，然后脖子被吊起来后被活活勒死。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它们死后被迅速装进了编织袋，接着被丧尽天良的那个人挂在电动车后座上，只听着两辆电驴子声起，那人和同伙扬长而去，留下悲伤无比，孤苦无依的我。

那人满脸横肉，浑身飘着一股狗肉火锅味，令我们胆寒心惊。

自我们看见他骑着一辆白色的电动车，车上的长袋里装着一把气枪和一个编织袋起。我们便开始小心翼翼起来，时刻警惕。

他专门利用午休时间，在其他人看不见的空间，进行见不得人的勾当。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勾当，使我家破人亡，雪上加霜。

我痛恨无比，可是又无可奈何，我们的狗命难道就这样被草菅？狗的命难道不是一条生命吗？

一周前，狗肉火锅店那人先是一个人来到我们这里，开始到处寻找他的猎物。找到我们这些流浪狗，可以让他省下一笔生意本钱。我们的肉可以让他省下四百元左右进货，皮还可以卖上几十元钱。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够隐藏住那支气枪的。据人们说，携带枪支是违法的。

自他出现那天起，便显出鬼鬼祟祟，杀气腾腾的样子，我们不但要提心吊胆，还惊恐万分。我的阿黄那条腿就是五天前被他打伤的，幸好当时阿黄机灵，侥幸逃脱，免于非命。

那天，幸好阿黄的兄弟大黄带儿子们出去觅食了，我们一家才免遭劫难。

可是，今天中午，我的阿黄和儿子们以及大黄终究没有逃过一劫。那人带了另外一个骑电动车的人，来到我们的流浪窝，凶狠地杀死了它们。估计他们动了恻隐之心，害怕人类所说得遭天谴吧，放过了怀孕的我。 

唉，唉，我越说越糊涂了，颠三倒四了，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所有情节又是如此清晰。

如今，我孤零零地休息，孤零零地想办法填饱肚子，孤零零的在漆黑的夜晚，思念着我的大黄和儿子们，伤心欲绝。

我怀念我们一家人开心快乐的日子。阿黄疼爱我的时光历历在目，阿黄它处处爱护着我，谦让着我，包括那白色卷毛狗的事。现在想想，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如今，阿黄不在了，斯人已逝，独我苟活于世，何乐只有！

听人们说，今年的冬天遭遇“三重拉尼娜”，会异常寒冷。我知道，这是人类对地球无限的破坏和掠夺所致。

人们无尽的欲望，会把人类带向何处？未来，世界将会怎么样，我想，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我们狗的寿命，如若没有天灾人祸，也只有十年而已。不是吗，我的阿黄只有五岁，我的儿子们只有两岁，由于这场人祸，它们已经永远离开了我，失去了它们应该继续活着的权利。

冬天快要来了，我真的不知道，没有我亲爱阿黄的保护和儿子们的陪伴，我能不能熬过这个严冬，以及我肚里的这些孩子们……

（文中照片为作者所摄）

         魏彩霞简介

   魏彩霞，笔名至美，祖籍四川。法律本科毕业，从事法律工作、自办文化公司多年，曾获“2006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创新人物”等多项商界荣誉称号。系新疆作协会员，新疆昆仑诗词学会会员。1987年开始从事诗歌创作，现已创作诗词800余首，撰写散文、短篇、中篇、长篇小说、剧本等百万余字。出版诗集《青春集》，作品多刊于《今日新疆》、《昌吉文学》、《回族文学》、《北方诗刊》、《翠苑》、《润州诗词》、《圌山诗词》等。作品反映生活面甚广，崇尚真善美，尤擅情诗，以婉约见长，颇受英国女诗人勃朗宁夫人之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