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秋,嵬然耸立的白杨
文/李述奎(述而)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来余下镇53周年了。1969年10月,也是个秋风落叶的时节,我随父母搬迁来到了户县余下镇。
余下小镇,当年的惠安化工厂,现在的惠安公司所在地。据说这里是唐代受封的一位晋王曾来过的地方,故名“御下” ,后来方便写成了 余下。小镇距县城(今鄠邑区)几公里,却得远古有扈氏国三千年的阴蔽,被称为是帝王的后花园。那时我还是个少年,初来乍到,看不出什么前花园后花园,看到的就是秦岭北麓村落间一块块的庄稼地,和东北的大田完全不一样。记得刚来时正值收秋时节,田野里飘散着丰收后的清香气息,农人们将一排排玉米杆放倒捆好,直起腰舒口气别着镰刀回家去了。而我,则寻寻觅觅着挑捡几根甜的玉米杆嚼一嚼,初次品尝了这异地的滋味。

少年懵懂,亦不识风雅,算是慢慢地开启了适应小镇的生活。这儿的山很高。放学回家后常坐在窗前望山,有点倚南窗以寄傲的意思。窗前很敞亮,推开窗真的是悠然见南山的感觉,偶尔收回目光瞥一眼窗外不远处的小白杨,是欣赏的第二道景致。树不高,与楼房摩肩接踵似的照应着,楼不长高而树则悄悄地增长,不显山不露水,却也一直不入眼。在东北看到的是高大的白杨树,在这里看到更多的是粗壮的梧桐树,(也称法国梧桐)。新建的楼房,新栽的白杨树,并没有引起我过多的注意,更不会想到这不起眼儿的白杨树竟会悄悄地进入我的生活,并且成几十年地占据着我的心之一隅,继而让我对它产生感动,想给这如今已是高耸的白杨写点文字,以示敬意。

我与这白杨树的缘分,还得从四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说起。那时我对摄影很着谜,借了师傅的一架相机,很是兴奋,照遍了楼前屋后,穷尽了可选的视角,在极偶然的一瞥间,目力触及到这几棵白杨树,顿时激起了灵感,意识到了它的妙趣所在。那时我家住的是简易平板楼房。楼有三层,我们居住的恰是顶层居室,最切肤的体验是夏暖冬凉。炎炎夏日暑气漫过楼板,晚上凉水洗了几次仍是难以入眠。或许是窗外那几棵等高的白杨树看得更透彻,于我们艰苦的环境中注入了些许的诗意。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搂抱住正对着我家窗子的那棵树,脱掉了鞋子,将从小在故乡练就的爬树本领使了出来,不一刻便窜到了树的枝桠间,坐在了这棵树的枝桠上,我终于可以从另一个方向看到了我家的窗口,犹如从悠然的南山第一次看到了我的家,一个全新的视角令我无比的激动。我看到父母亲笑意盈盈的站立在窗前,胸前守护着可爱亦调皮的小妹,他们在看着我举起相机,看着我终于可以为这个家干点让人高兴的事了,而且是一件别出心裁的举动。于是,满滿的生活情趣便从这个简易楼房的窗口透出,一股惬意的清凉又从这白杨树上注入到我们的家里,一扫闷热与烦躁,换取了多日的好心情。第二故乡美好生活由此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照片珍藏了几十年,现在拿出来看看,更是抚今追昔的感觉,当初那点儿创意被无限的放大!你说,这白杨树给了我多大的灵气!

多年后,我在西安护理病床上的父亲,听到父亲与邻床病友聊天,还不无欣慰的提起他这个儿子的创意之举。那时我已是分党委书记、厂党委委员,可在父亲眼里依然是个对什么都好奇的他的长子。听着老人家如数家珍似地述说着往事,怎能不让我动容,我看着父亲的脸,亦如看到昔日窗前的景象,然而我再也回不到那个随心所欲的少年时代,心中的快意更是稍纵即逝。望着眼前父亲的病态容颜让我万分的愁怅,生活可以说从那时起已在发生着悄然的变化。不久后父母双亲相继离世,人生已无来路,仅剩归途。幸好白杨树每每还给我些安慰,它以高耸又挺拔的英姿,给了我信心与坚韧,姐妹兄弟都在生活中更加成熟起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该干啥还得干好啥,这或许也是我从白杨树那儿得到的启示。

如今,生活又发生了许多变化,老旧的小区楼房早已不见了踪影,新的楼群壮观兴起。幸运的是我和白杨树的缘分没有断,后来我又住进了它对面的新居。现代的生态居住理念,花园一般的居住场所,每天仍然可以仰望这些白杨树。昔日的“半边楼”没有忘记,嵬然的白杨树更令人感叹!这是多么让人值得庆幸的事啊!它让我感动,让我欣慰,让我庆幸!见树如见人,每当我抱着孙儿向它走去,必仰视伫立片刻,亦如当年和它对望一般。退休后的生活让我和白杨树更拉近了距离,也有了诸多的联想,生活处处有新意,我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未了的惠安情、社区情,和这片古老的沃土溶恰地生活在一起!在遍地的梧桐树中,我独爱这几棵白杨树,它植根于故乡的老屋前,矗立在第二故乡的后园,这后园无穷大,它有一望无际的关中田野,亦有帝王光顾过的后花园。我永远都可以看见这园林中的参天大树——
它一棵是白杨树,还有一棵也是白杨树……

2022.10.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