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烟台苹果莱阳梨,五莲的国光甭用提”,这是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期在五莲引以自豪的荣耀。
而我的家乡,山东五莲松柏前长城岭,四面环山。祖先落地生根,开枝散叶在这里,从此,这里就是一块风水宝地,这里,更是盛产苹果的地方。
前几年,同事问及我去哪里买苹果,我说近几年都去山阳,同事笑嘻嘻地对我说,你为何不去你的村里买?你村的苹果不仅个大、脆甜,而且色泽与口味特好。
同事甚至还说出八亩地的小国光特别好吃,连果园主人家的居住的具体位置,她也说的清清楚楚。 当时的我,只能随和同事的话,说那里的地好,生产的啥也好吃。但是,那里的苹果哪有岭上的好吃?
是的,每一个苹果园,每一个苹果的背后,又有些多少不被人知道的故事?多少淹没在光阴长河里的辛酸?
01、童年的苹果
在我的记忆里,家乡的苹果,四面的山岭都有。每个苹果园的外围,用各种木材的枝子做成特制的篱笆墙圈起来,当苹果成熟时,以示禁区。
那时的我们,路过每一个苹果园,只有远远望的份,从来不敢近前。
大约我七岁那年的秋季,父亲由于踩到毒草,不得不做手术,割掉一个脚趾。家里所有的农活落到母亲的肩上。
一个午后,母亲带我去西山岭收地瓜干,正好路过一个不大的苹果园,我看到那些压弯枝的小国光,口水直流,发现那些红红的落地的红玉,肚里的那根馋虫不知不觉就蠕动着。
空气异常得静谧,望一眼那些垂涎,母亲猜透我的心思,她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任何一个外人,回头看了看我说.:“现在没人,你进去捡个吧。”
绕着篱笆墙,找了个容我小身体能进去的地方,我钻进果园,心却像小鹿似地扑扑跳动。
按照母亲的吩咐,我从地上的落果中找了一个最红的。谁料,刚弯腰捡起,还没来得及回头,更没来得及迈步,就听到林业队看苹果的大爷的吆喝,吓得我把苹果迅速扔掉,又跑了出来。
记得第二天,母亲盛了半篮地瓜干,去林业队兑换小国光。那些小国光,其实都没有一个完好无损的,以后才知道那是等外产品,不能运到城里去的次果。这是我第一次拿公家的东西,也许是那大爷的吆喝声永远回旋在耳边,此后,我再也没有胆子去拿公家的任何东西。
上了小学,村里的苹果还是林业队集中管理。齐长城前的岭,村人习惯叫长岭。那里,也有一片苹果园,果园的周边,是密密实实用刺槐枝子围成的篱笆墙。秋末,我与堂姐,厌倦了上学,偷偷躲到防震棚里,玩了半上午,玩腻了,就到处捉蚂蚱,捉了一串串蚂蚱用草棒串着,又饿又渴,眼望那累累的小国光,不觉垂涎三尺。
围着果园转了一圈,总算转到看苹果的小山屋的门口,正好遇到看果园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问及我们是谁家的孩子,我们一一回答。原来他是爷爷辈份的,他让我们进了果园。
我俩先喝足小屋里的凉水,然后,爷爷分给我俩一人一个小国光,嘱咐我们快吃掉。
虽然那小国光是被小鸟啄过的次果,分明也是爷爷对孙女的一片爱心,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那个小国光的味道,永远甜在我心里。
02、少时的苹果
苹果,年春华秋实,我也在成长着。不知不觉也迎来了改革开放,果园也按照品种分到各家各户。那时苹果的种类较多,有金帅、红玉、红香蕉、青香蕉、秋花皮、大国光、小国光等等。
记得我家的果园有四五个。分别有老树(结果),有中树(结果),还有小树。
小树组成的果园,其实不结果,树的周围可以种地瓜与花生,多年后方可结果,不过,苹果却遭遇了砍杀的灾害。
父亲本是生产队的技术员,他不但掌握犁,犁、耱、耙地的技术活,连管理苹果技术也学得非常精通。
冬天,除了给果树施一遍农家的土杂肥以外,还是治理果树病最好的时节。哪根枝子住进虫子,那棵树皮得了腐烂病,总是逃不出父亲的火眼金睛。
一次寒假,我跟随父亲到果园打下手。父亲围绕一棵树,仔细地打量有打量,我时不时地不是递剪刀,就是递上锯刀。
我从父亲那里也略知如何辨别腐烂病的皮毛。好的树外皮自然是光滑的,而得病的树皮,表面会生长麻麻溜溜的小疙瘩。狠心地用刀剜开,里面的皮果然是橙红色的。用力刮刮腐烂的地方,再绑上枯草,贴上黑黑的胶布包扎。
我跟随父亲不但学会了如何识别果树的腐烂病,还根据树上含苞的蝇芽,能辨别那棵树春季开花的多少,甚至,不开花的枝条,望见就分辨清晰。
收苹果是高兴的、热闹的,但又是非常繁忙的体力活动。
虽然苹果分到每家每户,但是,果园还是有人专门看管。“明天去莫某果园摘苹果”,大队的喇叭提前一天通知,于是,第二天,果园热闹起来了。
苹果的香味绕过山岭,掠过盆地,撒满一路的芳香。晨曦薄薄地涂在枝枝叶叶上,大多数人推着推车,极少人赶着地盘车,个别的雇辆拖拉机。无论哪种,钩担、篓子、篮子、梯子、绳子是不可缺少的工具。来果园的人们双眼蒙眬,喧声四起,组成了一幅秋收的流动画卷。
来到果园的人,先是惊飞一群群的儿,放好工具,放目自家果园的周围,薅些秋草,垫软苹果篓子的内周边。人提着篓子,来到果树下,找个合适的位置,开始一天的繁忙劳动。
薄薄皮的苹果,胖墩墩的模样,三五一枝,挂在树上,甚是可爱,人一旦瞥见,禁不住的垂涎油然而生。
来到自家的树下,不是不吃,尽管吃,吃的都是不小心掉到地上摔伤了的,或者被鸟儿啄了半张脸去的,或是原本在树上生疤痕的那些呀。一个苹果比个鸡蛋还要贵的东西,那是用来换钱交提留款的,农人有谁舍得像如今敞开肚皮开吃个大、颜色好的呢?
03、运输苹果
苹果虽然不似樱桃的娇乖,捏在手里会挤出水分,但也不像核桃的泼实,任你摔打基本不留疤痕。
是果,总是要一个个的从树枝上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放进篓子里去的。所幸的是,苹果个头大,采摘花的时间不算长,那时的人们,忙完一天,有谁不盼望第二天继续劳作下去呢,可是,毕竟一家人的树,少到三五棵,多则八九棵树的数量,至多日上中天就摘完了的。
苹果,那时的人们视为最珍贵的经济来源,有流行语为证:苹果真是好果树,不费时就费力,四筐篓子顶一头猪,一头猪来养一年,四篓子苹果旦夕间。
其实,苹果既费时也费力。光苹果的运输就得花若干的功夫。
老家是山岭,早年的路是坑坑洼洼,曲折蜿蜒的山路。没有相当体力、相当技术的人很难驾驭载重的小推车。
下坡,推车的人腰背后倾,双臂用力往后拽住加速跑的载重推车,实在不行,再加一人用力挡在推车的前面。上坡,推车的人弓腰蹬腿,用九牛二虎之力方可推动往下滑的载重推车,还得加一人或者两人,把拉车绳子斜拉肩膀上,用力在前面拉车。遇到坡度大的踩沙路,前面拉车的,往往双腿跪地,用力方可把推车拉上去。这样的体力活干过好多次,譬如运苹果,运土杂肥。
那时人们的观念是,人吃点皮肉的苦,是无关紧要的,不能让满推车的苹果因为倒滑而磕得满身疤痕,那成了等外的没人要的苹果,也相当于死了半头喂养一年的猪。
经过人们艰苦的体力运动运输回家的苹果,一篓一篓或摆放或摞叠在天井里,等待收购的日子。
04、卖苹果
“来收苹果的了,快去挨号吧”。当人们口口相传知道此事的时候,往往为时已晚。不过,呆在家里的苹果总是还要卖的。
于是,再把苹果一篓篓,牢牢地绑在推车上,一人推着,一人拉车,运到收购点。排队挨号,有时,去的不凑巧,得花掉一天的时间,方能把从家里运输出去的苹果卖掉。记得,有一年,我边织毛衣边挨号,一只毛衣袖子织起来了,竟然还没有挨到我家的,可见,那时挨号卖苹果有多么难。况且,劳动成果不是换成了现金,而是一张带着重量与等级盖了红印章的白纸条,这纸条堪比家中的镇宅之宝,以备年底“三提五通”使用。
收购点设在村前的凤凰山脚下。
苹果的收购是分等级的,共分特、一、二、三、等外、次果五个等级。分级的人手持一个塑料卡板,轮到谁家的,一篓子、一篓子地拖动,一篓子、一篓子地用标尺卡等级。90公分以上的是特等,这样的特等果少而少之,次果,站上也不收的,一级果占个30%,那是不缺水的年份,缺水的年份大多收的是三等果。价格,显而易见,以次降低。
于是,五莲的苹果出名了,引来众多的买卖人,把五莲的苹果拉出家门,发家致富。
不知道哪一年,五莲政府想让县里果品公司独家经营。为断买卖人的财路,不知道谁别出心裁地出了“好主意”:见到南方人来的车、自五莲开出的拉苹果的车,在国道上实行前堵后追的策略,于是乎,南方人再也不来五莲拉苹果,当地人也无法到外地贩卖,直到五莲的苹果多得泛滥成灾,结果是苹果价格大跌。最后,一纸命令:砍树!何其悲哉!
几年后,外地的好多游子,浓缩在苹果里的乡愁,怀揣在心,念念不忘的还是家乡苹果的味道。于是,家乡引进红富士、乔纳金等等诸多品种,有的地方,国光也有幸复产。
曾经的小国光,从有到无,从无到复种,无不凝聚家乡人的对小国光难以解开的情结。苹果,是家乡人曾赖以生存的经济命脉,每一种苹果的味道,永远储藏在我心中,酸甜,酸甜。
郑建灵简介:女,网名:等闲视之。绝句小说新文体学会执行会长;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日照作协、日照诗词学会会员;临沂散文学会会员。16年6月开始习作。作品散见《语文报》《教师报》《招生考试报》《新青年》《速读》《雨露风》《东方文化周刊》《新老人》《新老年》《中国海洋报》《人民代表报》、美国《伊利华报》、德国《欧华导报》、纽西兰《先驱报》等国内外报刊,部分作品被纳入文集。入选鸢都之邀第三届诗词百首,中宣部《我心中的英雄征文》征文三等奖。作品被纳入马来西亚华文学校高三教材上,绝句小说与散文句段入选《中外文学典范描写辞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