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梁平霞,惠州新客家,祖籍湖南涟源。惠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惠州学院特聘副教授,家庭教育高级指导师,惠家教专家组成员,《江南文学》签约作家。从教29年,任教过小学、中学与大学。热爱生活,常常以照片配诗的形式在微信朋友圈抒写生活;创办有自己的公众号“从心出发写作文”,带领孩子们追寻生活中的真、善、美。作品散见于《光年》《惠州日报》《东江文学》《娄底晚报》《诗魂文学》《世界文学》《当代文学家》《粤港澳湾区文学》《书香流年》《流光新诗刊》《一线诗人样本》等纸刊和微刊,有诗被馆藏。
母亲从楼梯上摔下来,在地板上足足趴了半个小时,先生赶过去后才被送入医院。
等我带着孩子赶去医院时,母亲正坐在轮椅上,满脸死灰,脑袋怎么也直不起来。右嘴角扯得老长,鼻梁也有点左歪。唯有浓黑的短发,粘着尘土一枝枝发散开来,张牙舞爪地喧诉它凄惨的遭遇。姐姐提着几个袋子,眼眶红红地站在母亲身边不知所措。
CT结果出来后,医生宣布:“颅内出血,枕骨骨折,伴随脑梗,随时有生命危险,赶紧住院。”
在医院安顿好了母亲,我回家给母亲拿住院的一应物品。对着八十岁的父亲,我终于忍不住发火:“明明楼梯在拆,为什么不阻止妈妈爬楼梯!?”
父亲支吾了半天,把出事的过程详细述说了我。还说幸亏洗衣机挡了一下,否则会摔得更重。我气得又瞪眼又嗤鼻,父亲像做错事的孩子别过脸去,不再出声。
第二天一早,等医生查过房后,拿起手机,我才发现父亲给我打了许多次电话。我赶紧回过电话去,父亲急切地说:“给你们送早餐来,医院说疫情期间不许进院,你赶快下来后门取。”
等我赶到医院后门,才知道父亲已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瓦青色的天空中已光茫闪烁,父亲背对朝霞,肤色黝黑,身形已不像年轻时那么挺拔,手脚也不像小时带我跑步一样健硕有力,但嘴角依然上扬着对生活的热爱,对家人的关怀。父亲递过早餐,对我一遍遍挥手:“赶快进去,你妈妈爱吃饺子的,等下别都糊掉了,快去,快去!”
陪母亲住院一周,每天的早餐都是父亲一早准时准点送来。病中的母亲化身成了三个身份,有时是痛苦万分的病人,嘴里不断哼哼着“哎呦,哎呦”,喃喃地诉说着自己的痛楚。有时是顶天立地的巨人,依然是那个足以遮挡全世界风雨,给我衣食、教我做事的母亲。母亲在床上躺得不耐烦了,她会完全忘却医生要求卧床一周的叮嘱,像我小时候一样,对我大手一挥,神情坚定地说:“梁平霞,你别来,我自己慢慢爬得起来!”“梁平霞,你把便盆放我旁边,我等大家都睡了,自己下床,一定要解出大便来。”“梁平霞,家里的……你去……”偶尔安宁下来,母亲又成了那嘟嘴耍横的小孩。“为什么你爸爸不来看我?”“那挨刀砍的师傅,他讲能上去、能上去,害得我吃个这么大的亏,回去了我不骂死他。”“振振(我的外甥)在家里的,怎么没来看我呢?”“你姐姐的手粗重得很,怎不能像你这么轻巧呢?”
我一答一答地接应着她的话,偶尔也批评一下她,母亲听着我的批评,却像孩子一样咧着嘴笑得极开心!
出院那天,母亲是被哥哥、姐夫和侄女婿用椅子抬上三楼的。而父亲早已在家里做好了饭菜,一直在等我们回家。
回到家,父亲怯怯地看了我几眼,开始向我道歉:“耽误你工作了,1号那天你的车票都买好了的,却又退票出钱出力的,辛苦了!”顿了顿,他还想说些啥,却又泄下气去止住了。
我的眼泪顿时涌了上来,什么时候,我们的父亲、母亲要在我们面前谨小慎微陪不是了?什么时候,我们的父亲、母亲要仰脸期待,等待我们发话了?什么时候,我们的父亲、母亲生怕打扰我们、多用了我们的钱物了?
侄女在医院上班,他们科室的主要工作是照看离休老人。她说,他们科室的人最有体会:曾经什么都要给你最好的人,为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长大的人,到最后却是你怕他(她)脏、怕他(她)牵累、怕他(她)过多用度,连看都不愿多去看一次的人。
虽然我不是那样的人,永远不可能是那样的人,但是想起这些,我的眼泪再一次奔涌而下……